陈文生从走廊那头过来,东张西望的打量着,看见我说道:“没想到咱们市里也有这么豪华的饭店。”
“也就是环境好一点,要说饭菜的味道,未必有我老妈做得好。”我故作平常的说道,侧身让他进了包间。
“看样子你是经常来。”陈文生道。
“来过几次。”我轻描淡写的说。这也不完全算是吹牛吧?毕竟一次也在几次的范围之内。
“小含现在真是出息了。李姨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陈文生笑道。
老妈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道:“一个女孩子,出息能出息到哪儿?什么时候能找个合适的对象,到那时再说享福的话也不迟。”
“就凭小含这条件,追她的男孩子肯定不少。咱好的里面挑好的,还愁找不到好对象?”陈文生道。
老妈一听这话,马上说道:“说到这儿,文生,阿姨还得麻烦你呢。你一天见的人多,要遇见合适的小伙子,就给阿姨留意着,咱不求金山银山,只要人好,对小含好就行了。”
“妈你又来了!一有人就说这些,烦不烦啊你。”我一放筷子冲老妈道。
“你大哥又不是外人。”老妈道,“就是先留意着,又没让你现在就去相亲。”
“是啊。”陈文生也说道,“李姨你放心,就凭咱小含,我介绍给谁他不得感激我啊?这是好事儿,我一定留心。”
我知道老妈的心思。在我们这小地方,找对象讲究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得把彼此的底细调查的一清二楚。有没有狐臭啊,人品怎么样啊,经济条件怎么样,父母名声怎么样……不管哪一方面有问题,都有可能是交往的障碍。
老妈是怕她影响到我。
这些陈文生当然也清楚,所以他转开话题,看着上来的脑花豆腐说道:“看到这道菜,我想起一个小时候在农村听过的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我做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来配合他。
“说呀以前有个傻女婿,上岳父家吃饭,趁人不注意偷了一坨羊油藏在帽子里,结果被岳父看见了。岳父也不作声,只把他按的坐在热炕上,还不住的给他喝热茶。没一会儿,傻女婿帽子里的羊油就融化了,岳父假装不知道,故意问他怎么了,傻女婿就说,岳父啊,你熬得奶茶太香了,香的我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陈文生平时说话一板一眼的,讲起笑话来却特别逗,我和老妈都笑了。
看见他头上有汗,我就说他就是那个傻女婿。
包间的门开了,我以为是服务员上菜,一回头才看见是梅小亮。
不慌不忙的站着,像是在等人为他做介绍。
“你来干嘛?”我脱口道。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梅小亮笑。
他这么一说,好像我们俩是在打情骂俏一样。
我一呲牙,正要开口,老妈已经站起来,一副有所察觉却又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梅小亮道:“小含,这位是谁呀?”
“一个朋友,老妈你不认识!”我的意思是,老妈没必要认识。
“朋友阿?”老妈却暧昧的笑了。
梅小亮打蛇随棍上,冲老妈灿然一笑道:“是阿姨吧?您好!您可真年轻。我叫梅小亮,是小含的朋友。”
我瞪他,小含也是你叫的?可他根本没看我。
“梅小亮!”老妈失声道。眼看着就要说出原来是你啊!
我忙说道:“老妈,坐下说话。”一边冲她直挤眼睛。
老妈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看看我,又看看梅小亮。
我的老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个劲儿的摇头。
梅小亮看着陈文生回过头来问我:“小含,这位是……”
“我叫陈文生,是小含的大哥。”陈文生站起来道。
“你好!梅小亮。”
握罢手,梅小亮还客气的招呼陈文生,“坐,请坐!”
我笑一声,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老妈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梅小亮。我不停的给她使眼色,想让她收敛一点,可老妈浑然不觉。
梅小亮叫来服务员添了碗筷,一会儿又问“怎么不要酒呢?”
“……”我正要开口,他已经转头吩咐服务员:“把我存在这里的那瓶酒拿来。”
这什么人哪?他搞错自己的位置了吧?
梅小亮亲自给陈文生倒上酒。陈文生晃动着酒杯,道:‘这酒也是喝一瓶儿少一瓶儿了。’
“看来大哥也是懂酒的人。”梅小亮笑道。
“哪儿啊。只不过是有一次陪领导出去应酬,听他们说起这酒,就多看了俩眼,记住了。学舌而已。”陈文生道。
“这酒在咱们省一共不超过十瓶。你这么一说,我大概能猜出大哥是在哪个部门儿任职了。”梅小亮道。
“原来如此.”陈文生笑道。
梅小亮旁若无人的在我的饭桌上打哑谜,我却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
“那个我……”我想拿回我的主动权,就开口道。
“你也想来点儿?”梅小亮道。
“小含也喝酒?”陈文生问。
“她那点酒量……”梅小亮摇头笑。
“小亮,你可不能让她喝酒,一个女孩子家的一身酒气的像什么话!”老妈接着道,叮嘱上门儿女婿的语气。
三个人聊了个一团儿和气,风雨不透。
只没我什么事儿。
“妈!”我徒劳的叫道。
“小亮,你吃菜!”老妈一天的看电视,也长了不少知识,知道给人夹菜用公筷。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梅小亮乖巧的说道。
“梅小亮……”陈文生沉吟着说道,“我早就听说咱们市有一位年轻有为的开发商,叫梅小亮,不会就是你吧?”
“大哥你就别跟着他们挤兑我了。我倒是年轻,有为就谈不上,只不过跟着朋友做点小工程罢了。”梅小亮一边说,一边欠身从兜里掏出出叮啷直响的手机。看了一眼,又装回了兜里。
我瞅这个空忙挤出个笑脸道:“你要忙就请便吧,我们也要吃饭了。”
“那就开动吧?我也正好饿了。”梅小亮像主人似的拿起碗筷道。
自打梅小亮进来,老妈和陈文生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身上。只不过眼神不尽相同。
老妈是满意甚至是满足的,眼神里已经带出丈母娘看女婿的那种疼爱。
陈文生是探究还有些好奇,不时的还回头看看我。
只有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趁着梅小亮吃饭占着嘴,我赶紧说道:“梅小亮这人特别热心,对哪个朋友都一样。我和他虽然只是普通朋友,认识时间也不长,可你们看他,还是一点也不见外。”
梅小亮闻言紧咬两口,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了,才点着头说道:“小含说得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没别的。”
老妈笑得更开心了,边笑还边嗔了我一眼。
我翻了个白眼儿,放弃了抵抗。再说下去,只能是越描越黑。
梅小亮的手机又响。
我彻底的服了。这家伙简直是自带音效,打进来后就没见他消停过,不是他响就是手机响,一个人比我们三个人的动静都大。
梅小亮终于起身,我忙站起来躬身欢送:“好走,不送。”
他一出门,我就回头看老妈。
老妈笑眯眯的,眼睛还停留在门口。一时还顾不得来审问我。
“这小伙子不错。”陈文生说道,“年纪轻轻却不骄不躁的,以后肯定能成大器。”
“是啊!临走还把碗里的饭扒拉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好家教。”老妈道。
我埋头吃饭不搭腔。是好是坏反正都和我没关系。
下楼的时候,看见楼梯口的包间已经没人了。我松一口气,这才知道一直在为这一下再见悬着心呢。
陈文生抢着要付账,和我摔跤似的推搡起来。我知道陈文生不是那种装样子的人,但忍不住还是一阵烦躁,像是身上裹了一条破塑料布,绊手绊脚的怎么都揪扯不清爽,强忍住才没有发火。
服务员见我们良久分不出胜负,就说道:“你们二位是哪个包间的,我先给你们结账好不好?”
我报上包间号,服务员看着账单笑,“你们就别争了,账已经结过了。”
“结过了?”我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是啊,结过了。”服务员道。
“不可能。”我拿过账单来,上面打着一个大大的对钩,写着已结。
“肯定是梅小亮。”陈文生脑子比我转得快。
“就是小亮哥。”服务员也点头道。
经过这乱哄哄的一中午,我也说不上有什么感觉了,只是觉得可不用再和陈文生争了。
打这以后,我在老妈这里就算是领到了通行证。可以随时出门,任何时间回家---我要不回家估计老妈会更高兴--一天不出去,就在我耳边唠叨,什么狼多肉少,什么先下手为强。
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认定了我和梅小亮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于晓琴充其量不过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摊上这么个横说横有理竖说竖有理的老妈,我也是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好好好,是是是的应付。
偏偏这两天这几个人集体失踪没有一点动静。看见我又悻悻的回来,老妈一脸嫌弃,就像地主婆看着求上门儿来的穷亲戚,“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可没做你的饭。”
“这么冷的天,不回家你让我去哪儿?”我一边换鞋一边道。
“前些日子你不回来都去哪儿了?你这孩子是故意的是不是?让你往东你偏往西。”
“我的亲妈!人家都有事儿,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满大街溜达吧?”
“是人家都有事儿,还是人家有了事儿了?你就傻吧你!”
“也不是傻了一天半天了,您才知道啊?谁让你没把我生聪明呢!”我小声嘀咕道。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他们不联系你,你不能联系他们啊?”
“我才不呢!我联系他们干嘛!”
“别人不说,人梅小亮替你付账,你是不得给打个电话?这么不哼不哈的,你让人怎么想?”
老妈这话说在我的心思上了。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事儿。原打算再见面的时候把钱还给他,谁料这个活雷锋付完账后就音讯全无。
我看老妈,“那就打一个?”
“这还用问吗!打水漂还有个响呢!”
我在心里又打了番主意,这才拿起手机。
心里还略有一点小紧张。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高冷其实只是一种伪装,怕被别人拒绝就先拒绝别人,不主动是怕会变为被动。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挂了。
“怎么了?”老妈着急地问。
“他挂了。”
“会不会是接的时候按错键了?”老妈常干这种事,所以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理由。
“那他也应该反打过来啊?”
“没准儿他现在正在打呢,等一会儿的。”
手机都快被我们娘俩儿的四道目光熨的发烫了,老妈想象中的电话还是迟迟未来。
老妈让再打一个,我死活不干。这就够丢人的了,我可没有锲而不舍那勇气。
“那就给小琴打一个。”老妈又道。
于晓琴也不接电话。
我不忿气,又打了一个,这个更是被直接挂掉。
老妈一拍手,“这下好!煮熟的鸭子让你给放跑了,就等着于晓琴给你发请柬吧!”
我说不可能,梅小亮不喜欢于晓琴。
“只有他们俩个在一块儿时,那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你见过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吗?”老妈道。
我一想也对,于晓琴那么喜欢梅小亮,还不是看了一场爱情电影就和罗建东法式深吻?女人都会被气氛所迷,更何况男人。
我想起于晓琴说的,我一出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怪不得这两天人影儿不见,原来是出手去了。
“挺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说。
“行!”老妈边说便起身回屋,“你要这么想得开,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你以后在你们同学面前被于晓琴比下去了,别后悔就行。”
我想象着于晓琴挽着梅小亮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得不承认,有这样一位花容月貌的男朋友,确实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直到睡觉,也没收到这两个家伙的回音。我丢开手机,很为他们觉得没必要。不就是谈个对象嘛,何苦搞的和地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