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们去看了一场爱情片。”
于晓琴的话像是在揭晓答案,结果我吃坏肚子了,或者,结果我迟到了。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忍不住又问:“后来呢?”
“这你还不明白吗!”于晓琴急道。
有时候我觉得于晓琴对我的期望已经超出了人类智能的范畴,以为我有读心术,或者未语先知的神秘力量。
“爱情片怎么了?卡壳了?断带了?还是中途起火了?罗建东被烧死了?所以你觉得对不起他的好兄弟梅小亮?”和于晓琴胡扯我一向不带脑子,就为这个横冲直撞的痛快劲儿。
“你是猪啊!怎么还不明白?我和你那个死同学去看了爱情片!那情节,那氛围,我们……就……”
“酒后乱性了?”
“李绘!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你是不是罗建东派来想气死我灭口的你!”
“那你就直说好不好?就怎么了?”
“就……了。”于晓琴扭捏道。
“就怎么了?”
“哎呀!就……了嘛!”于晓琴又道。
“来,告诉我苍蝇拍在哪儿,我拍死这个死蚊子。”
“接吻了!”于晓琴大声道。
我啊了一声捂住了嘴,“别告诉我这是你的初吻?”
“这么……深入……是第一次。”
“法式深吻?”我卖弄着书里看来的名词。
“你个臭六毛!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还法式深吻!真会抬举你同学,我看他那就是饿鬼啃猪蹄儿!”
“他再是饿鬼也得你配合才行啊。”我道。
“李绘!你再这么说,我真跟你绝交了啊!”
于晓琴说绝交,就像已婚妇女说离婚。说的多了自己也知道没什么作用,但情急之下还是忍不住会脱口而出,因为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撒手锏了。
“是是是,他是饿鬼扑食,那后来呢?”
“你还想要什么后来?这还不够吗?你说我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梅小亮啊?”
“那他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那种情况下还能说什么?”
“这倒是,”我点头道,“这干柴烈火的还真是……”
“李小含,你要再敢说半个字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不是,我是想说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死去活来的?”
“你说的轻巧,梅小亮要是知道我背着他作出这等事来……哎呀,我不活了我。”
“说不定罗建东就是梅小亮派去的呢?”我忍不住说道。
“为了考验我?那我更不要活了!”
“行行行!你去死,看梅小亮会不会理你!你一口一个梅小亮,好像你们已经木已成舟了似的,可你知道梅小亮是怎么想的吗?”
“他能怎么想?自古女追男隔层纱,我一发动攻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吗!”
“那你也得先追一个试试再说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点化这个榆木脑袋。
“这话说得对,我是得先试试他的反应。”于晓琴说着一掀被子下了床。一会儿满嘴牙膏沫,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我看了看乱哄哄的床,决定还是站着吧。
于晓琴洗自己的脸都像哄鬼似的,三下俩下呼噜完事儿,脸洗完了,洗面奶还在脸上。
“你动作能不能轻一点?你这样洗脸,不到四十岁就得满脸皱纹。”我扯了一张面巾纸给她擦擦脸道。
“到了四十岁,我都有家有娃了,还怕啥皱纹!”于晓琴不以为然的道。一边往手上倒化妆水,像倒自来水似的哗的一下,水顺着指缝胳膊往下流。
“你就不能少点儿吗?”我着急的用手去接。要知道于晓琴用的这可都是真正的国际名牌!都是托人从香港代购回来的,洗脸池上方的架子上堆得满满的都是。很多还剩下半瓶,就被于大小姐打入冷宫废弃不用了,也不清理,就那么堆着,看得我真是可惜的要命。
再看可怜的我,用完牙膏都得把牙膏袋剪开,连边边角角的残余都不放过。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我估摸这于老爹差不多该下来了,就让于晓琴收拾着,我先下楼了。
于晓琴拉开卧室门,冲外面大叫一声:“妈!爸!李绘看你们来了!”
我忙拦住她。
在楼梯上就看见于老爹正站在硕大的鱼缸前喂鱼。可能是因为在家里见的次数比较多,穿着拖鞋家居服的于老爹在我眼里很是和蔼亲切,一点也不像同事们口中作风霸蛮的“二喇嘛”。
我叫了声叔叔,才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于晓琴妈,忙又叫了一声阿姨。
于母在看电视,闻言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没有作声。我不是第一次在她这里遇冷了,也习以为常了。
“是小含啊?好长时间没来了吧?快坐快坐.”于老爹的反应和他太太大相径庭。
我害怕异性的殷勤,不管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让我觉得如芒在背。我宁愿女人们对我热情似火,男人反过来冷若冰霜,这样我自己心里也觉得坦荡一些。
我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于老爹也过来在我旁边坐下,俯身问道:“工作怎么样?忙不忙?”
我说不忙。
“不忙就多学习。年轻人嘛,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的,艺多不压身吗!”
我点头说是。
“你妈妈呢?她怎么样?身体挺好的吧?”于老爹关切的问道。
“挺好的,谢谢叔叔阿姨关心。”我忙道。
于母那边传来哼的一声笑。
我在心里叹口气。我已经尽量的收敛了语气表情,新闻联播的主持人也不会比我更端庄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就认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是吧!
看见于晓琴铮明瓦亮的下来,我也站起来,拿出超市卡放在茶几上道:“马上要过节了,这是我和我妈的一点心意。”
于母一撩眼皮道:“这是什么呀?”好像放在茶几上的是一块烂抹布。
“购物卡。”我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这孩子!”于老爹拿起卡来往我手里塞,“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快拿回去。”
“这是我和我妈的一点心意。”我推让道。
“心意我领了。东西你拿回去,以后别搞这些,你和你妈妈不容易,别把钱花在这上面。”于老爹坚持道。
这就是送礼最尴尬的地方。用我们这里的话来说,送礼不要,请人不到。是四大打脸中的首位。
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难不成真的再把卡装回去?这时,于大小姐发飙了,冲着她老妈叫道:“你能不能别鼓捣你那破玩意儿了?人来看你们是给你们面子,你怎么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李绘,你把那卡扔在桌上,不要让他们自个儿扔去!反正你的心意是送到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怕她们破费吗。”于老爹道。公司里人人敬畏的二喇嘛,对这个宝贝闺女也是没一点脾气。
“我见别人破费的你也没少收啊,不会是嫌李绘送的少吧?”
“于晓琴!怎么和你爸爸说话呢?”于母怒道。
于晓琴拿过我手里的卡,扔在茶几上说了声爱要不要,就拉着我出了门。
“马上要吃饭了,你又去哪儿?”她老妈的声音追出来道。
“你们吃吧!别管我了。”于晓琴头也不回的说道。
出了于府,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怪不得人们拼了命也要往高枝上跃呢,跃上枝头你就是凤凰了,有百鸟朝凤,没有风朝百鸟的。
一定要争气啊!
“你要有事儿,就把我放在前面,我自己打车回去吧。”我没精打采的对于晓琴说道。
“你和我一起去。”于晓琴头也不回的说道。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于晓琴正经起来也是有模有样,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今天她说什么我都会顺从,不为别的,就为她刚才救我于水火。
车子驶出了市区,在一栋正在兴建的大楼前停了下来。于晓琴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建筑,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确认了以后,从旁边的门开了进去。
看见梅小亮从后面的平房出来,我才恍然明白。顿时觉得兴致盎然起来,我倒要看看这位小哥怎么在我和于晓琴之间周旋。
我故意落后俩步,让于晓琴走在前面。
梅小亮迎接完于晓琴,又向我走来。见我一脸的谑笑,他也意会的一撇嘴,这下我们俩都笑了,活像是俩个同谋。
外面乱糟糟的,平房里面却很清静,只是地上都是沙土,踩上去碜的人难受。一进门是个大客厅,靠墙的四周都放着皮质的沙发,梅小亮脚步不停的领着我们穿过客厅推开旁边的门,顺着走廊,来到一个朝南的房间。
“这是你的宿舍?”于晓琴俩手叉在背后,打量着房间道。
“算是吧,我们有时候谈事情,或是玩儿的晚了,就在这儿过夜。”梅小亮道。
“挺隐蔽的吗!”于晓琴笑道。
“说的好像我们是在干什么坏事一样。”梅小亮道。
“那可不一定哦。”我给于晓琴帮腔。
“你俩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吧?真要是那样,那咱们可真是志同道合了。”梅小亮道。
我和于晓琴都笑了。于晓琴一脸得意,为她未来准老公的嘴皮子自豪。
“前面盖的是什么?”我问。
“润华的办公大楼。”梅小亮道。
“就是华老大的那个润华?”于晓琴问。
“是啊,以后就是股份制公司了,我们都是股东。”梅小亮道。
“那你今天走不开是要在这儿监工?”于晓琴又问。
“也没那么严重,这是大家的事吗,谁没事儿就过来看着点儿。这俩天老大也不在。”
我一听老大俩个字,莫名的一阵心虚。
看见外面又驶进一辆车来,梅小亮道:“不知道又是谁来了。”等人出来,才看见是罗建东。梅小亮不由得看了我一眼道:“老罗怎么来了?”
我看于晓琴,于晓琴也正心怀鬼胎的看我。
“人呢?谁在呢?”外面已经传来罗建东的声音。l
“这里。”梅小亮拉开门道。
“他怎么来了?”于晓琴用手挡着脸小声问我。
“冤家路窄呗。”我也小声道。
罗建东看见我们,明显的一愣(据我观察不像是假装)一会儿才说道:“还真是你们俩啊?”
于晓琴低着头不说话,我于是开口道:“当然是我们俩了,你不会是在跟踪我们吧?”
“李绘你可别乱说,我去哪跟踪你们去?我是看见外面的车眼熟。”罗建东慌忙说道。边说边飞快的瞅了一眼于晓琴。
我笑,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有趣儿了。
罗建东别别扭扭的,于晓琴干脆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得和梅小亮东拉西扯的负责活跃气氛。
见罗建东不时的瞟于晓琴一眼,我不禁疑惑,这家伙不会是动真格的了吧?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有好瞧的了。你看啊,罗建东喜欢于晓琴,于晓琴喜欢梅小亮,而梅小亮呢,又在向我暗送秋波……亏的我没在中间搀和,要不这不就成了连环追尾了吗?
肚子咕噜了一声,时间肯定不早了,但我不清楚于晓琴的安排,见她岿然不动,我也只好稳如泰山。
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说饭好了。
“走吧,尝尝我们的工作餐。”梅小亮站起来道。
于晓琴率先跟着梅小亮走了出去。
餐厅在客厅东面,桌上已经摆好了凉菜。梅小亮招呼我们坐下道:“今天就委屈你们了,因为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只能在这儿随便吃一点了。”
“说什么呢?好像我们是为吃才来的。”于晓琴道。
梅小亮笑了笑,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红酒。
“你不是说一会儿还有事儿吗,还喝酒?”于晓琴当起了管家婆。
梅小亮还是笑。
看着端上来的螃蟹,罗建东和于晓琴同时哇了一声,“这么大的螃蟹?”我看那些螃蟹不过也就是拳头大小,但既然见多识广的于大小姐都说大,那就说明是真的大。
我们这里地处北方,以前常见的海鲜除了虾米,再剩下的大概就是海带了。这俩年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对美食的要求也高了,鸡鸭鱼肉不在话下,转而追求一些平时吃不着的稀罕东西,海鲜一下时兴了起来,宴席上如果能有个鲜虾活蟹的就觉得特别上讲究。
老妈也为中秋节送礼打过螃蟹的主意,不过因为不好买而作罢(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太贵了)。
“亮哥从哪儿搞的这么大的螃蟹?”罗建东也说道。
“一个朋友拿来的,你们正好赶上了。”梅小亮淡淡的说道。
后来才知道,这些螃蟹本来应该是某位领导的盘中餐,为了这顿‘随便’的午餐,梅小亮费了些功夫才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