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县长走后，老朱被所长狠狠的批评了一顿，给他说注意手上，别弄脏了县长，这样可好，不但把县长手给弄 脏了，还把他的衣服给弄脏了，虽然县长当时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那是对着镜头作秀的，回去后，县长非得找局 长算账，局长当然要找所长算账。他这个所长能不能干下去，还很难说。发了一通脾气，看着老朱又在摆弄县长 的脏衬衣，不由得火气又上来了，对老朱说：“你说你啊，这点事都办不好，你到底能干什么呢？”
老朱对所长没完没了有些不解，于是说：“反正是我弄脏的，要不我赔他就是了，也别再难为你了。”
“赔，你赔得起吗？”所长生气地说，“你知道这件衣服值多少钱吗。要一千多块呢。”
“我的老天爷啊。”老朱吓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说，“赶上我一亩地一年的收成了。你别是讹人吧，看上去 和我八块钱买的那件没什么两样。”
所长嫌老朱浄惹事，就不让他在界面上打扫了，安排他清理绿化带里的卫生。老朱干活不挑肥拣瘦，愉快地 接受了。所长怕他不会干，就对他说：“老朱，你一定要勤快，要天天过来管理，除了清理绿化带里的垃圾和杂 物外，关键是不要让杂草长起来，一旦草长高了，绿化苗木就要受损失。”
给所长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所长还让他继续干，他很感激，于是对所长说：“这个你放心，我在家里种地除 草都几十年了，我知道怎么干。”
一连几天，所长都见老朱很早就出工，晚上天黑了才收工。对绿化带的管理非常的细心。他不但把杂草都拔 光了，还把隐藏在苗木根部多少年的垃圾都清理了出来。所长很满意，也就不再过来看了。
一个月过去了，园林处的工作人员过来找所长，一见面就气哼哼的说：“所长，你找的姓朱的老头，到底是 什么人啊。”
一看来人的样子，就知道老朱又惹祸了，不解地问：“他又怎么了？”
“你去看看吧。”说着，拉起所长就走。
两个人走到老朱的管辖地段，老朱正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绿化带干干净净，有条不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啊 。
“怎么啦？”所长不解地问。
“你看那里。”来人指向前方。所长随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大吃一惊：干净的广场中间，谁用塑料布搭了 一个小棚，活像一个狗窝，小棚周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品，就像一个废品收购点。狭长的绿化带里一根草都 没有了长出了绿油油的蔬菜。
老朱过来了，看着所长和一个他不熟悉的人在对他的菜地指手画脚，就笑嘻嘻的带着成就感说：“所长，我 在那里搭了个小棚住，早晚的干活方便，抽空呢，捡了些废品，攒多了我就拉去废品收购站里卖。我看着那块地 怪肥的，长了草可惜，我费了三天工，都拔光了，种了点青菜，你想吃来拔啊，你放心，这可比街上卖的要好吃 。”
“那是县政府投资几千万建设的公园，你看让你弄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那片草坪，花了几千块钱新植的草皮 ，叫你给当菜园了。老朱啊，你，你啊。”所长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老朱被所长开除了，没有解释，没有理由。老朱回到了家，因为他邻居的三轮车钱也攒的差不多了，可以给 他赔个新三轮车了。他不想在城里呆了，他说：“好好的一块地长草行，种点菜就不行，就因为种点菜，就不让 我干了。不能和城里人打交道，他们净道道，咱弄不懂。”
八
老朱带着伍佰元钱去邻居家，赔偿他们的脚蹬三轮车。男邻居不愿意收，说：“是我三百元买的一个旧三轮 ，又用了几年了，值不了几个钱，丢就丢吧，不用赔了。”可老朱执意要赔，还说：“再旧也是个三轮车啊，丢 了就得赔新的。”
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女邻居说：“朱大哥，你丢哪里去了，没去找找吗？说不上还能找回来呢？”
“他们说找不回来了，让戴大盖帽的推走了，就给了一张纸。”老朱说着，掏出了一个纸条。
男邻居接过纸条一看，是城管的扣押单，于是笑着说：“这是扣押单，三轮车没丢，你拿着条去城管局就能 领回来，顶多罚几十元钱的款。”
是这么一回事啊。老朱于是马不停蹄的又回县城了。
他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问了许多人，才找到城管局，他来得太晚了，人家都下班了。看门的看 了他的条说：“你就是个占道经营，没多大的事，你当时跟着来的话，顶多批评你几句也就放了。你现在来，都 下班了，今天是领不走了，明天来吧。”
“还得罚款吗？”
“不用。”看门的胸有成竹地说，“顶多批评你几句。”
老朱高兴了，没想到认为要不回来的三轮车明天就能推走，实在是天上掉下个金元宝。他要庆贺一下，多喝 几杯酒，找个好点的旅馆住下。“就是怎么花，也花不了伍佰元钱。”他想。
城管局远离市区，他不懂得坐公交，就在附近来回的转悠。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了，他才找着一家即将打烊 的路边小吃点。他要了两个菜，一瓶酒，边吃边喝。由于又累又饿，老朱吃得很快，喝得也很快。不一会，两个 菜，一瓶酒，外加三个烧饼，就都进了他的肚子。老朱虽然好喝，可他一般不会一顿喝一斤白酒的，今天没控制 住，一斤白酒都喝了。他有些头重脚轻，浑身燥热，就想赶快找个旅馆住下来。可是，他越想快点找，越是找不 到，晃晃悠悠的走了大半夜，也没找到旅馆在什么地方。实在太困了，也实在太累了，老朱真的是走不动了。就 在他想在大路边躺下睡觉的时候，不远处一口棺材映入他的眼帘。他也不管什么禁忌不禁忌了，三步并作两步走 ，走到棺材旁边，掀开棺材盖，躺倒在里面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棺材铺老板就起来了，看到棺材盖敞着，边骂着“又是哪个手贱的给弄开了”边把 棺材盖盖上，然后把儿子喊起来说：“小明，快去开面包车，把这口棺材送到三家庄去，那里杜是图的父亲死了 ，今天就埋，急等着用。”
小明不情愿的开来面包车，爷俩抬起棺材放车上，边抬棺材小明边说：“怎么这么沉？不是被谁放进石头了 吧。”
“别废话。”小明爸爸显然对儿子的多疑反感，气呼呼地说，“那是你刚起床，元气还没恢复过来，以后早 起一会，多干点活，就不觉着沉了。”
小明不说话了。开上车就奔三家庄去了，不一会，就到了。
杜是图家里哭声震天，一口棺材停放在堂屋里，棺材盖只留出一条缝。
过了一会，来了几个妇女，拿着笤帚过来了，他们要先把棺材打扫干净，等火化的回来，好把骨灰放进去。
可是一打开棺材盖，一个老年妇女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可吓死我了。”坐在地上的妇女说，“不先去火化，叫先来扫棺干什么？”
一边站着的死者儿子说：“怎么了？火化的早走了。”
“早走了，早走了不拉死尸一块走，空着车去干什么？”
死者儿子更疑惑了，弯下腰，边扶起地上坐着的妇女边说：“拉走了，不拉死尸走，去火化场也没用啊。”
“那，怎么棺材里还躺着一位？”
人们呼啦一下全围在棺材四周。
老朱在棺材里，正睡得香呢，听见有人吵闹声，心里想着：坏了。棺材铺里来人了，赶紧得起来走了。也就 在杜是图一家人都围在棺材周围时候，老朱在里面猛地坐了起来，看着围了不少人，伸了伸懒腰，有些羞愧的说 ：“对不住了，没找到睡觉的地方，就在这里睡了，我这就走。”
老朱话没说完，所有的人都跑了，边跑边喊：“快跑啊，鬼来了。”
九
老朱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看到大家都把他当成鬼了，不由得笑了，他说：“嗨，别怕啊，大白天的哪里来的 鬼呢？”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杜是图的儿子问。
老朱于是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杜家的人惊魂稍定，就对老朱批评开了。
“你这个人睡觉哪里不好睡，单上棺材里睡？”杜是图的儿子说，“你看把我们吓得，魂到现在还没回来。 ”
“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啊。”老朱说，“要不我给你们干点活再走吧，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旁边的一个村民说：“正好，还缺一个抬棺材的，要不让他抬？”
杜家村一共就几十户人家，壮劳力都外出打工了，真有个红白喜事，找个人帮忙都难，既然抬棺材没找够人 ，老朱看上去也很健壮，就让他给帮忙吧。老朱也同意，忙说：“行啊，行啊，我抬棺材可是老手了，从年轻的 时候就抬，都抬出经验来了，今天抬三个五个的都没问题。”“还三个五个的，一个都不想有。”那个村民生气 的对老朱说。老朱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也就什么不说了。
骨灰运回来后，举行了隆重的下葬仪式。一切都进行完了，已经到了晚上。老朱和其他几个抬棺材的人被杜 家又请了一顿，上了一桌丰盛的菜，还上了酒。老朱美美的喝了一顿酒。吃饱喝足了，老朱要回城，想起了自己 的任务，不由得慌了，对杜是图的儿子说：“我去执法局要三轮车的，你看又黑天了，去不了城里了，该怎么办 呢？”
这时候，殡仪车还停在那里，司机还没吃完饭，杜是图的儿子对老朱说：“殡仪车一会还回县城，要不让他 捎着你？就是不多吉利。”
“像我这样的还图什么吉利不吉利。”老朱说，“只要能回县城，坐什么车我都不怕。”
于是，老朱就坐上了殡仪车回城。可由于老朱又喝大了，一上车就睡着了，到了执法局，老朱睡得死猪一样 ，怎么喊都喊不醒，开车的没办法，把老朱抱下来，放到执法局门口就开车走了。
执法局的都下班了，只有一个看门的。见有个殡仪车过来，正想上前问究竟的，没想到他一溜烟的开走了。 正疑惑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人躺在大门口一动不动。看门的慌了，赶紧给局长打了电话，在电话里说：“局长 啊，可不得了了，一个殡仪车过来，扔下一具死尸就跑了。”
局长一听也慌了，赶紧说：“快，快打110，接着通知班子成员集合，问问到底是什么事？”
看门的边答应边说：“好的局长，我马上通知。”他又补充了一句：“死的人可能是白天拆违法建房的时候 ，那家人的父亲。”
局领导都来了，公安也来人了。局长站在远处，边指挥边说：“大家都远点，注意保护现场。”又问公安： “法医来了吗？赶紧尸检啊。”接着又去问一边站着的诚惶诚恐的副局长：“你们拆除违法建筑的时候，法律程 序走了吗？”
“走了，严格按照法律程序来的。”副局长回答。
“你们对当事人没打骂吧？或者有其他过激行为？”
“没有，”副局长说，“他们虽然有些激动，骂了几句，也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我们没理会他们，也没引起 冲突。”
“这就怪了。”局长说，“既然这样，他们没必要想不开啊，到底谁扔的死尸呢？其他案子有什么异常吗？ ”
“没有啊。”副局长说，“今天就强拆了一处房屋，不过，倒是扣押了一批物品。”
就在大家都手忙脚乱的时候，老朱突然醒了，他一咕噜爬了起来，看到这么多人，不由得问：“哎，死人不 都埋了吗，你们这些孝子怎么还在这里不回家睡觉啊。”
局长一看不是死尸，是个醉鬼，虚惊一场，就上前大声问：“你谁？大晚上躺在执法局门口干什么？”
一听是执法局，老朱来精神了，说：“我三轮车被你们扣了。”
局长不知道这人的来历，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的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忙说：“你有扣押单吗 ？有就还给你。”
老朱掏出了皱皱巴巴的扣押单。
“快，快给他推出来。”局长命令道。
“还有四十多斤菜呢，怕是都烂了。”老朱咕哝着。
“四十斤菜？快，按两块钱一斤，给他八十块钱。”局长说。
“不用两块。”老朱说，“我打谱卖一块钱一斤的。”
三轮车推来了，有人又递给他八十块钱，老朱没说什么，好像赚便宜似的赶紧跑了。
老朱走远了，局长松了一口气，叹了一声说：“哎，以后注意点，那些老弱病残人的东西尽量不要扣，真有 个想不开的，死在我们局门口，那可就麻烦了。”
十
三轮车白给没罚款还另给了八十元菜钱，老朱认为赚了便宜，骑上三轮车就跑。跑到一个十字路口，他不知 道什么红灯绿灯的，红灯亮了，他还一直向前闯，一下撞到了横向驶来的一辆拉石子的工程车上。工程车一个紧 急刹车，石子撒了一地。可由于老朱速度很快，虽然工程车刹住了，由于惯性，还是把老朱连人带三轮车弹出了 十几米远。老朱的头撞到了地上，鲜血直流。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工程车，想说什么，可马上又摔倒了， 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120车拉着警报呼啸着来了，把老朱送进了医院急救室。到了夜里，老朱苏醒了。他起来看 见自己在医院里，仔细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不由得害怕起来。“还真悬呢，差点送了命。”老朱想到。他又环 视了四周，见所有的人都睡着了，感觉自己没什么大事了，就想一走了之。在他心目中，住院是要花钱的，犯不 上花那个冤枉钱。可他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发现，所有出口都成了窗子，镶上了玻璃，没发现门在哪里 。第二天一早，开工程车的司机过来了，对老朱说：“老人家，您感觉好点了吧？”“好多了，没事了。”老朱 说。“我给你交了一千五百元钱的押金，你放心治疗就是了。治好了再出院，我们统一跟医院算账。”司机说。 老朱理解错了，以为他治好了伤，工程车司机要和他算账，让他承担医药费的。司机走后，老朱吓坏了，心想： 一千五百元钱的押金，用完了再算账，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我只有不到五百元钱，上哪里再弄那么多钱呢？可不 能在这里住了，一定得跑。老朱于是问同房里的病号：“这个医院怎么都是窗子，没有门呢？”“怎么没有，玻 璃到底的那不是门吗？”那人说。老朱让那人领着去看门，老朱摸着门上的玻璃说：“真是奇怪，怎么连门上都 镶上玻璃呢，我以为只有窗子才镶玻璃。”他又来回的把走廊的玻璃门来回关取了几次，知道怎么进出了，才回 到病房里。一天很快过去了。到了夜里，大家都睡着了以后，老朱悄悄飞跑了。他跑到家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邻居见他头上缠着绷带像从战场上刚下来似的，就问：“老朱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可就在这时候，一辆车停 在了老朱的门前不远的路上，车上下来一个人，老朱认识，正是那个开工具车的。原来，天刚亮，司机就趁着上 班前去看老朱，因为保险公司要来办一些手续，给车辆和老朱赔付保险金。发现他走了，就到处找。正好遇见一 个认识老朱的病号，那人就给司机说，你去他家看看，别是回家了。这不，司机就根据那个病人的指点，一早开 车来找老朱了。老朱不知道真相啊，吓坏了，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急忙躲到邻居家里，对邻居说：“你出去了 可别说我在你家里啊。”“你做什么事了吗？吓成这样？”“昨天在城里，我骑着你的三轮车，把他拉石子的货 车撞翻了，石子撒了一地。他们来找我要赔偿了。”老朱说。
十一
老朱躲在邻居家里不敢出来，让邻居去找工程车司机谈话。经了解，人家不是来找要老朱赔偿的，而是来看 老朱。人家怕老朱耽误了治疗，留下什么后遗症，执意让老朱去住院治疗。但老朱不去，来人于是掏出了两千元 现金递给老朱说：“你既然不愿意住院治疗，我就一次性的给你两千元钱，作为我的补偿。但给你钱以后，无论 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再来找我了。”
“那我撞坏的你的汽车也不让我赔了吗？”老朱还是惦记着工程车的事。
“我的车没事，也不用你赔偿什么。”来人说，“路上撒的石子，是我紧急刹车撒的，车没什么问题。你一 个三轮车能撞出什么来？顶多蹭掉点漆。”
老朱一听车不让他赔偿了，还另外给两千元钱，当然是欢天喜地的答应了。来人让老朱的邻居当证人，写了 协议书。
送走了来人，老朱拿出伍佰元钱给邻居，当三轮车赔偿款，邻居家还是不要，老朱执意要给，最后邻居说： “那好吧，钱先放在我这里，你没钱用的时候再来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