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都在隐瞒
“您好！请问一下刚才离开的那位老人经常来您这儿买肉吗？”田点蹦蹦跳跳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宋思瑜询问肉摊小贩的话，当下便傻了神，因为这还是这么久以来自己第一次从宋思瑜嘴巴里听见这么有礼貌的敬语。于是不由得想着再抬起眼眸好好看看对面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商贩，可惜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明显的区别他人的地方，于是乎她瘪瘪嘴，面上有些失望。
“是啊。他······”这头肉摊小贩还在“巴拉巴拉”地说个没完，那头搁边儿卖虾的中年女人可不干了，立马摆出一副受不了他那股磨叽劲的嫌弃嘴脸，趁人一个不注意，快人快语地把到他嘴边的话给抢过来不说，语音还透出那么点不善的味道，让人极其不舒服。“怎么，您二位认识吴老伯啊？”说罢，双眸就开始在宋思瑜、田点之间目露精光地来回扫射，生怕他们会做出一些损害老人利益的行为似的······这还不算什么，其中最令田点难以理解的竟然是那狐疑眼光的着重点居然指向自己而不是宋思瑜？？？
“whatareyou弄啥勒？难道我看上去就真的这么像意图不轨的坏人啊？”田点哀叹一声，先看了看站在边儿上的这个自“卖虾阿姨”抓错重点以来余光就明显不怀好意，现在还一脸揶揄笑容的“宋叫兽”，又瞅了几眼对面那个理直气壮，满眼满心自以为在维护“正义”的卖虾女人，内心无比崩溃。
“去！瞎添什么乱啊！人家问的是我又不是你······”小贩一看田点那比刚才拉长了不知多少倍的脸，就知道情况不妙，没好气地推着女人回了边上的一个摊位。于是，在经历接下来的长达半分钟漫长的“心理建设”以后，等他再次转身已是重新一番冲田点谄媚地笑得见眉不见眼儿的景致了，“不好意思哈！这婆娘不懂规矩，让二位看笑话了!”
“李宝宝！说谁闹笑话啊？！我不懂规矩？···成！···你今晚有能耐就去找那些‘有规矩’的女人吧，别回来了！”炸了毛的女人是惹不得的，尽管那句“婆娘没规矩”小贩已经有意识地放得极低，但还是被耳尖的女人给抓了个正着，于是就有了这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气话了······正所谓“每个物体都有两面性”，这话自然不外如是，小贩这回可算真真实实领教到了。虽说吧，这字眼细细“研读”下来，确实有点粗鄙愚顽的意味，有时还隐约透露出一股浓烈“乡土气息”的呛人味道，但至少也解除了他一天“宵禁”的限制啊，顺带着还附赠了一个“今夜彻底放飞”的恩赐，多好！
田点敢打赌，这福利要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现在肯定都不知道怎么美呢！
但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平凡人的真爱”，因为这句话一出，小贩不仅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雀跃，相反整张脸是彻底苦下来了，阴沉得仿佛马上要大雨倾盆一样，当即自然就顾不上站在摊前的那两樽快要站成铜像的“金佛”，一门心思腆着脸只想着怎么哄老婆开心了······
“怎么办?撤不撤？”
“撤吧！既然这老头儿是这里的熟客，那就指定不只是这一对夫妇认识他啊。”
“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因为你笨啊！傻瓜。”
“可万一要不是呢······”
“不是啊？那···那就···不是吧！”
“宋思瑜，你······”
“······”
于是，渐渐地这样略显幼稚的对话慢慢消散在肉贩一声迭一声的“老婆，我错了”的赌咒发誓中，直至完全听不见······
“怎么样，你那边？”在这偌大的农贸市场里要真的想打听一个人，可是一点也不容易的，走了半天仍一无所获的俩人合计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分头行动。一来减小目标，不容易暴露；二来消除商贩戒心，易于打探消息。
田点看着宋思瑜期待的眼神，抿着唇艰难地摇了摇头。“还没，你呢？”
“我这边也是一样，‘不认识’、‘不经常来’、‘没见过’······”宋思瑜颇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这般清一色的说辞，害得我都快怀疑他们是不是提前就串通过了，不然哪那么整齐啊？”到这儿，宋思瑜长长地叹口气，做了一个环顾四周的动作，双手环抱“总不能说成‘心有灵犀’吧，这一个两个的说这话，我还信！可这里···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呐，全都‘心意相通’？再则这也不是感冒啊，还能传染不成？”
“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人都在心照不宣地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吴老伯，不希望他被怀疑。”田点手指轻轻抚弄着自己的嘴唇，模仿着宋思瑜的样子。“看来回去得让老鸿他们跑一趟吴老伯的家了解下情况喽！至于眼下嘛······看来我们得换种方式问问了！”看了看还在恍惚的宋思瑜，田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一把拉起他的手臂，朝他调皮地眨着眼睛，推搡着向前走去。
看着前面蹦蹦跳跳，活像只兔子似混迹于各商摊之间，忙上忙下拿着手机到处询问摊贩、买主的田点，宋思瑜才明白她口中所谓“别的方式”就是向他们打听三名受害人的信息。
“快！喝吗？刚买的，还是冰的哩！”一眨眼的功夫，田点就跑没影儿了，宋思瑜站在那儿，面对四面八方从各处涌来的人潮，脑海中竟闪现出几片五年前的记忆碎片，慌乱地想起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在记忆深处发生了一遍，可当他妄图想把它们重聚的时候却悲悯地发现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顺序了······而且等他回神儿，小姑娘已经拿着一瓶茉莉花茶，站在前面冲他笑得正开心呢！
“你刚才去哪儿了？！我见你不见了，差点就······你知不知道！”从没有过的严肃神情出现在宋思瑜的脸上，唬了田点一跳。
“差点怎么样啊，宋教授？”宋思瑜发誓他真的有很严厉地在质问田点，殊不知寥寥一句话就充分暴露了自己，他闪躲着眼神避开了女孩直辣辣仿佛看穿真相的目光。“哦，我知道了！宋思瑜～你是不是担心我啊？”却不料向来对宋思瑜的一切都极敏感的田点这次也同样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满脸揶揄地对上宋思瑜发红的耳尖，笑得春心荡漾。
“哪···哪···哪有啊！你需要人担心吗？”死要面子不敢承认的宋思瑜为转移田点的注意，故意拿起她手中的那瓶饮品，装作渴得快不行的样子大喝了一口。“呼——舒服！正好我也有些渴，刚还准备去买呢！”说罢生怕田点不相信似的又喝了一大口，转着瓶身边看边问，疑惑不解“什么牌子的啊？味道不错！不过···好像···有人开过了吧！”
瞧着宋思瑜为了面子搜肠刮肚，一本正经地想着怎么缓解自己窘迫的模样，田点心底是既想笑又没那胆子，只得拼了命地憋住：总不能告诉他那瓶水在他接过去之前自己已经喝了一大口了吧！
田点原以为这次调查应该也会同刚才询问吴老伯一样，得到的回答不是“不熟悉”、“没接触”，也会是“不认识”、“不知道”云云的，却没想到，此次进程竟是远远超出了俩人本来的预判，变得意外随顺起来。
真的差不多才过了十来分钟，田点就完成了这项简单而艰巨的任务。只是令田点想不到的是当她把这里所有零零碎碎的声音都拼凑在一起，沥尽砂石时却组装出一张张于她而言全然陌生的脸：
谁也预料不到平日里看起来温婉可人如一朵玉兰绽放的，纯美无暇、才貌兼备，双商俱存，赢得无数好评的何芮在褪去铅华，远离光辉之后竟会是这样一个狗仗人势、欺软怕硬、斤斤计较、尖酸刻薄、又满嘴污言秽语的市井“泼妇”；
而那个看似沉默寡语、无欲无求、容易知足、安守本分、生性平淡、极接地气的“小人物”——王春华，失去了摄像机和镁光灯的注视、记实后，回归生活也渐渐释放了自己好逸恶劳、坐享其成、品行恶劣、粗鄙不堪、眼高于顶、放荡淫乐的本性；
至于那身上素来都被各种“善良坚韧、爱心正直、勤劳温柔、同情弱势、才华横溢”标签围绕，通过全民验证爆红网络的“美女校长”程杏，也终是在青天白日的阳光普照下缓缓显出了原形，露出了她原本阴暗寡断、蛮狠任性、懒惰散漫、表里不一、贪财私惠的可憎面目······
周围各种花式怨声载道的声音层出不穷地充斥在田点的耳边，她烦操地抓了几把临出门为了图方便扎的丸子头，颇为无奈地抬眼看了看此时站在对面对她一脸玩味表情的宋思瑜，疲惫叹息。“原来‘三人成虎’中最可怜的不是这‘三个人’呐，而是一开始就被错认的‘老虎’啊！······我今天算是懂了。”
“懂了？那就准备准备，打道回府吧。”宋思瑜收了调笑，虽在细细品味田点话中的深意，脚步却也不停，径直上前一把搂过她的肩头，强行把她往市场的出口处带去，闹得田点既满腹疑问的又没法在这许多人面前发作，于是就有了那些当他看不见，顶风作案般鼓着腮帮子、朝他干瞪眼，暗中使力掰着自己肩膀上大手的小动作，场面一时也是尴尬得紧！但这好像并没有啥用，谁叫自己刚才一愣神的功夫就叫某人尽数掌握了主动权了呢，再困惑也得跟在人家身后走不是？
意味深长地盯了小姑娘许久，宋思瑜终究还是没忍住，“瞧你这俩比国宝还‘国宝’的黑眼圈！快点回去好好睡一觉罢，说不准人家正期待‘硬币的另一面’哩！”
“是啊！确实也是时候回去压榨一下那些资历尚浅的‘新人’了，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