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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军出发的那一天,京城里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飘飘洒洒的,漫舞了一天。帝赭站在城楼上,穿着一身的猩红袍子,显得格外的突兀和扎眼。任非不敢仰头看他,但还是掩不住好奇心偷偷的仰头瞄了一眼。只这一眼,急匆匆的,她看见了那个掩映在阳光之下的苍白脸颊,看见那不带丝毫表情的嘴角。原本多少次听别人说,帝赭帝赭,是个阴翳又乖张的皇帝,她便自觉的以为他应该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相,亦或是长相丑怪的恶人相,却没想到那张脸竟然如此孱弱,薄薄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去。

也就是这个帝赭,十四岁的时候,就带着大军出征,剿了南蛮退了乱党,最后在母妃的阴谋算计之下登上了尘封的皇位。那一年,任非刚刚遇见阿爹,她随着阿爹跨过山山水水。他站在万人之上俯视穹宇,脚下是一阶一阶的白玉石,漫长的像是毫无尽头,行行重行行,最尽的一层石阶下,是穿着黑色朝服的文武百官,衣角相映,璎珞煌煌,山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恭敬又略带恐惧的俯身下拜这个年少英武的皇帝。

原本少年的意气,看着雪中的金黄屋檐,竟然也生出了一丝苍老的心态。

风很大,让他觉得冷。

他知道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了别人,这大约就是他们所说的,孤家寡人罢。

帝赭感觉有一束目光看了过来,他眼睛微微一扫,就看见了任非。那是监军殷奕身边的人,小小的个子一点都不像个男人,还有那眼神,清亮的要命。他含混的嘴角挑了一下,殷奕身边还会带着女人吗?这女人不是对他太重要,就是太有用。

一朵雪花刮进了任非的眼睛里,她连忙低下头去,冰的她呲牙咧嘴。

后来有一天她对帝赭说,她想,这世上大约没有人能看的清他的长相,所以那些说早就仰慕陛下的人,大约也都是犯了欺君之罪。

那时候帝赭坐在雪地里和她相视而对,也是这样的一身猩红袍子,像是一凝血泊洒在干净的雪上,刺眼,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笑着说,其实他也看不清下面那些人的长相,他们总是低着头,所以他只擅长记住别人的背影和后脑勺,所以他只喜欢在别人背后捅刀子,因为他不认得他们的脸。

不过不认得脸也是好事,这样看见别人阳奉阴违的笑意,亦或是忠心耿耿的神态,他不会有什么反应。

大雪漫天,文士阁解说是雪兆丰年。如果这场战争失败了,大概就会被解释成天灾预警。不过是能言善辩罢了。

殷奕早些时候被帝赭秘密召进了宫里,他看着帝赭缩在大麾当中,身边都是烧的熊熊的火盆,帝赭向来怕冷,是以前在南蛮的时候打的一场大仗留下的病根。

那时候京城风云突变,他被支持林溯云的人设计陷害,就在彻暮湖上,先被射了三箭,又生生的跌下了刺骨冰冷的湖水。被救回来之后就发了高烧,却正巧南蛮大军进犯,他又咬着牙上了战马,挥兵千里,把南蛮逼退。等到再叫人来医治的时候,身上所中三箭的伤口都已经把内衬的衣服染的通红湿透,铮铮铁甲片上原本的血渍,所有的人都以为那是他斩落的别人的血,却没想到那是从里面渗出来的。

之后帝赭的颜色就一直是苍白的,病根深种,恢复不过来了。至此也怕冷畏寒,至此也再也不去求着母妃,说他不想做皇帝,他想让皇兄做皇帝的话了。

一病惊天,他知道不管他有没有心要那个皇位,他都得为之一搏,不然他会死。林溯云的幕僚放不过他,母妃放不过他,舅亲放不过他,他手下带的兵领的将,他身后诸多的官员,都放不过他。

那便做了这个皇帝罢。然后翻江倒海,把大好的江山像个玩具似的玩弄,让他们悔不当初,让他们也受受自己受的苦。让他们知道,人的欲望越大,梦魇越深,后果越苦。

“洛安,你来了。”帝赭唤着殷奕的字,把手从大麾中伸了出来,种着他招了招。黑色的袍角,更衬的那手苍白素雅,便是最好的羊脂玉,也没有那样的光泽。

殷奕点了点头,“皇上。”

“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让你去监军吗?”帝赭的声音轻飘飘的透着慵懒,可却气势十足,让人不知道背后的温度。

“臣……不知,还请皇上点拨。”

“你可知道朕和襄王是什么关系吗?”

“君臣。”殷奕小心谨慎的回道,帝赭性情诡异,就算是刻意讨好也不一定能得出什么好的结果,也许有的时候他正恼着,不管你说什么,就能把你拖下去杀了。

“还有?”

“兄弟。”

“还有?”帝赭不依不饶。

“臣,不知了。”

帝赭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如今连洛安都要和朕打着哑谜晃着虚套,还记的少时,你还拖着朕去树上折花枝,如今……竟然连答朕的一句话,都要这么拐弯抹角了。”

殷奕低着头,心里想着那一天的事情,折花枝,折花枝,帝赭当年折下的那花枝是为了送给一旁的太子林溯云。他提起这件事情,是要自己想起什么吗?如今,连你和襄王都已然水火不容了,提那花枝之事不过就是断章取义罢了。

“朕每次看这北征,就想起了朕曾经南征的事情。”帝赭微微开口,“自古论今,大军遇险,总有两种结局。一个是孤胆高悬,另外一个,就是自立为王,逃了争夷,也逃了皇命。这么多年了,朕心疼襄王,想让他做个明贤臣子,名留史册,你可明白?”

殷奕点头。明贤臣子,总是为国捐躯。

“若是襄王不想做明贤臣子,洛安,你我三人从小相熟,朕做不到的,朕相信你能帮襄王做个明贤臣子,不管你做什么。“

“臣遵旨。”帝赭的意思便是,若是襄王林溯云路中起了叛变之心,你这个监军就要做些手段,就算是杀了也,也不能让他起事。之后回京,要么自己被说是护主有功,升官进爵;要么就是横遭设罪,因为自己知道了太多。

按照帝赭的这个性子,大约是后者的可能会多一些吧。

他当时想的是要不要带着任非一起去。如果去了,他一定会让她活着,平安的回来,可是自己就未必能活着回来了。她还什么都不记得,她忘了自己。可是就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多看一眼也好。就算是身边有个虎视眈眈的小萧唐也好,他就是想看看她。包括让她住进郡府,就是想把她搁在身边。

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问了她的意见,她说,既然公子有令,那就跟着去吧。

如果不是公子呢?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殷奕呢?你会不会愿意和我一起去战场?

大雪纷飞,掩的大军像是从现实,正走向未知的梦境。林溯云身着轻甲,骑马走在最前,而殷奕则坐着马车,不紧不慢的处于大军之中。满箸,庞傲,莫笛,任非各骑着一匹马跟在马车附近,而萧唐则是和殷奕一起坐在轿中,毕竟身型太小,若是站在外面会让人质疑。

萧唐低声问道殷奕,“此次北征,胜算有多少?”

“九成。”殷奕答道。

萧唐一皱眉,如果本身就是有九成,却还派遣公子去监军,不是显得太郑重其事了吗?

“九成会胜,但却胜的不多。大战之中,必有伤亡。”九成会胜,但这大军大抵也不会有什么规模了,到时候襄王就算是要成事,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皇上大约打的就是这两败俱伤的谱。他转了转头,“夕颜给你治病,可治好了些?我见你近来的癔症,发作的少了。”

萧唐嘴角略挑,是有些用,平静心智,更何况她就在身边,怎么好意思让她看见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有可能伤到她。“是好些了,她手段好。”

“这句话我大概不应该先说出来,省得你有什么心。但是还是得说,不然怕拖着拖着就给耽误了。”殷奕挑开轿帘,看了看外面骑马的任非,英姿飒爽,她穿上男装还真像那么回事。“战时如果有什么乱子,你先去保护她,我身边还有别人,暗部的密令,就在今天一笔勾销了。”

萧唐点头,“就算是你不说,我也会先去保护她。”他抿了抿下唇,公子向来沉着,如今能这样现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这次出征定然是凶险非凡。“公子你……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恩,不会。”殷奕瞄了萧唐一眼,“要是我出事了,不是正合你的意?到时候就没有人和你争夕颜了。”

萧唐一转头,别扭的说,“还是有人抢比较好。”

殷奕眉脚一样,冲着萧唐笑道,“我知道,所以就是说出来逗你玩玩罢了,让你空欢喜一下再空沮丧一下。”

“你……”萧唐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公子不会有什么事,逗人玩!

殷奕见到萧唐这副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马车帘子又是一挑,这回是任非从外面挑开,她低着头问,“你们两个在里面玩什么呢?这么开心?”

殷奕浅笑,“外面风大,你要不要也进来坐坐?

任非摇头,“外面风景独好啊!”

大军行到明州的时候,天恰好黑了,因为一直下着大雪,兵马难行,襄王林溯云便下令扎营生火,他想了许久,提着两坛酒去了殷奕的监军帐。结果一进军帐,里面横七竖八的样子倒是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殷奕伏在桌子上,侧着头,睡的香甜。背上靠着的是那个叫秋夕颜的姑娘,她竟然也跟着来了,看来在殷奕心中,她是相当重要的。地上还躺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还有一个体型硕壮的,一个眉目如剑的。地上到处乱放的是各式各样的酒坛子。

林溯云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大军前行,就算是喝酒也不能酩酊大醉,他们竟然喝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他走到秋夕颜的身边,略略的打量了一下她,左眼侧有块粉色,看样子像是胎记,正中依然是那颗刺眼的朱砂痣。不是非儿,她没有非儿额角那一个痣。就算是非儿又怎么样?林溯云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刚伸到一半,突然有个男孩儿蹿了出来,“别碰我娘!”萧唐怒视着他,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你……娘?”林溯云蹙眉,看了看任非,又看了看萧唐。

萧唐一抬头,“我娘。”

“你娘好年轻。”林溯云道。

“不年轻那小郡公能缠着她不放吗?”萧唐反问,同时用鄙夷的眼神扫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殷奕。

林溯云站起身来,看了看这屋子,微微的叹了口气,掀开帘门便出去了。

大约过了有一小会儿,靠在殷奕背上的任非先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林溯云确实走了,才拍了拍殷奕的肩膀,随着殷奕的动作,满箸,庞傲,莫笛也都纷纷坐了起来。

庞傲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说,“那个襄王走了啊?公子你真是神机妙算,就知道他会来找我们。”

殷奕拿起桌上的酒坛,晃了晃,空出一杯倒进嘴里,“襄王不傻,我也不傻。”他知道我被派来做监军定然有皇上的原因,他也想同皇上一样来我这里要折花枝的人情吗?我可确实不记得有欠过。殷奕心中想着,转头看了一眼任非,“带着萧唐来,林溯云约莫着就不会总想着你是他的什么人了。”

任非略略点头,也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

“都各自回营帐吧。今晚襄王走了,明晚说不定他还会来。”殷奕淡淡的说道。

任非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我留下来和你说一件事情。”

这是近五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殷奕先是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他说。

任非回头看了一眼萧唐,示意他也先走。萧唐倒也不含糊,转身便走。

任非依旧是刚才的位置,坐在殷奕的身边,只要靠近一点就可以贴上去了,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张了张嘴,说道,“为什么襄王要来你的营帐?”殷奕蹙了下眉头,却又很快的舒展了开来,他刚要说话,任非又说,“你上次说了,你不会有事情瞒着我。”

殷奕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她还是放不下林溯云,“恩,我说我不会瞒着你,但是我说的是,我会事后第一个告诉你。”他是有点故意的,因为不喜欢她为了林溯云而来问自己。

任非偏过头去想了一想,“我问你答,是或者不是就好,行吗?”

殷奕嘴角微挑,“好。”

“这次出征很危险?”不然依照殷奕的性格,大约会把褚贺良带在身边,何以要让他流在京中主持大局呢?

“是。”殷奕很诚实的答道。

“他很危险?”

“是。”

“这次战争会输?”

“不。”

“那……”任非想了想,“他会死?”

“不知道。”

“皇上为什么派你监军?”

“这个已经超过了是或者不是的范围了。”殷奕略带笑意的看着她。

任非抿了抿嘴,又问,“那……你危险吗?”

殷奕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她会问她自己危不危险,问萧唐危不危险,自己一直像是个运筹帷幄的人,怎么在她心里就这么脆弱不堪?

过了半晌,他冲着任非笑了笑,“不。”

“你骗我。”任非一皱眉头。

“恩?”殷奕不解。

“你也危险是不是?你回答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殷奕脸上笑意更浓,一把抓住任非的手腕,把她搂进怀里,“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危不危险?”他胸腔震动发出的呜呜声,震的任非有些惊慌失措。

这次,他没有点她的穴道,她亦没有挣扎。

“我想,你要是有了危险,暗部该怎么办?”任非含混道。

“有贺良在。”

任非窝在殷奕的怀里,有些头昏脑胀的,刚才林溯云还进来了,她竟然下一刻就被另外一个男人抱在了怀里。

殷奕低头看她,轻声的说了一句,“至少我能保得你平安。”

任非摇头,“不用你保护我,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要你和我们一起走,以后不回京城了,不见那些人了,我们都累,你更累,我们都走了就好了。”

殷奕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我们一起走。”如果到时候真的走得了的话,就一起走。

第二日襄王林溯云下令,急调监军手中一名小卒来给冻伤的兵卒看看伤。任非知道说的是自己,也知道林溯云在将军府看见自己杀人,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她冲着殷奕点了点头,转身就跟着襄王侍从去了前营。

等她到了前营,才发现这不过是林溯云给自己第二次被他害死的机会。他把她叫来,无非就是想看看殷奕的反应,再把她派出,说是和那些士兵一起打探,顺便照顾如果的伤员,其实就是想利用她来提防殷奕。

任非如何不知,她想自己都知道,那殷奕怎么会不知道,他知道又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来战场,其实不过就是想把自己放在他身边,这样他能安心一点。

她不强,但是也不弱。你让我柔肠百转,我偏偏铁石心肠。她装作擦脸上的雪,抹了一把眼泪,幽幽的看了林溯云一眼,转身骑着马和那些士卒一起向着前面的山峦探查军情。只求殷奕听闻这这件事情之后,要按捺的住。

“什么?!”殷奕难的一见的情绪波动异常,他猛地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满箸,“他让她去探查军情?!”

“是。”莫笛脸上流露出一丝寒意,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夕颜,可是那毕竟是暗部的人,自己人,什么时候轮到林溯云出手了。“要不要跟着夕颜?”他问道。

殷奕摆了摆手,查探军情,并非什么危险的任务,毕竟还没有到被蛮族占领的地区。想来林溯云是想告诉自己,要么和他合作,要么就要小心手中之人。他轻吐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半晌,他抬头告诉莫笛,“你去找襄王,就说夕颜的孩子癔症发了,请她回来看病。”

莫笛领了命,转身疾行而去。

任非和几个兵卒骑着马,向着山里面去了。身边的这几个并不是襄王帐下的直属,而是大军中随意抽出来的几个探兵,在兵营呆的日子长,功夫都不错,人的脾气也大一些,他们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

“这大雪天的出征,就算原本是大胜仗,遇到天气突变,人家北蛮子占了大利,咱们也得损兵折将的才能让人消停了。可是北蛮子怎么打呀?今年你打完了,明天他们再换一拨人,不紧不慢的趟着马,然后再来抢。怎么打也打不完。”其中一个叫做顺富的兵卒说道,他原本是兖州人,十年前饥荒的时候征了兵,东打西掠的,没有个家,也没有个地方能停一停,别人都回家的时候,他又求着在军里呆着,如今已经做了一个十夫长,而这一起来的几个人里,就都是他管着的兄弟。

这十个人在兵营里还有个名号,叫“无根队”,就是说的他们都没有女人,没有家,所以往往有了什么敢死的任务,他们总是首当其冲,立了不少大功,身上却也添了不少伤疤。

任非有些无奈,现在什么都是十个人十个人的,无根队也是,暗部也是,好像少一个人就不圆满了。

另外一个叫做广德的人长的有些方正,他叹了一口气,在空气中化成了白色的雾气,“大哥,其实说打仗的那个人,他又不知道底下的人打仗时候的想法,他年轻的时候,也就是被人护着挡着的打了几场胜仗,哪里知道咱们下面人的苦啊。这一打仗,多少个家就散了。噢噢,还有那些正互相眉来眼去的姑娘小伙,说不定就再也见不着了。幸好咱们没家,没念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任非一眼,“秋兄弟,你在家里有媳妇了吗?”

任非轻咳一声,摇头,“没有,小弟还没婚娶。”她想了想,林溯云算不算已经婚娶了的对象?要是和他们说,恩,有了,我以前和你们带兵的襄王是两口子。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有了什么癔症?

“哎哟,长的眉清目秀的,怎么?有了心上人还没娶进来?”边上的三娃子打趣道(这个,我是想土根民众一点,要是这名字太土,你们不要怪我)。

任非想了想,昨天晚上和殷奕那件事情,大约算是有点什么什么的意思了吧?但是,她蹙起眉头,自己毕竟是已经嫁了人的女人,要是再和他在一起,好像有点委屈了他。于是,她又摇了摇头,“也没有。”

“骗人。”顺富嘿嘿笑道,左脸颊的伤疤顺着笑容的弧线上升,“秋兄弟,你脸都红了,还想了老半天,肯定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到时候别忘了请我们兄弟喝喜酒啊!”

“哎哎,老顺富,人家秋兄弟脸皮子薄,又白净。你以为和你似的,怎么逗弄脸皮子还是那个碳黑色啊?我和你说,你在这雪地里目标最明显,低着点头走吧!哈哈哈。”一旁叫做盆子的男人笑道。

“你个大脸盆,我堂堂汉子,水里来火里去的,脸能不黑吗?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十八街上上下下公认的白面郎君,要不是入了兵营,咱说不定还能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呢!”顺富火道。

“哟哟哟,还十八街上上下下,你是天津人吗?还有十八街?我看你就是个大麻花──拧着长的!”盆子和顺富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入兵时间也相差无几,两人整天斗来斗去,今天你上前线杀了五十个人,我就得杀五十一个,总是得比你强。自从顺富当上了这个十夫长,情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两个人整天这样贫嘴斗气,却也不伤个和气。

“你少嘴贫,你没听说过吗?只要打仗之前一耍嘴皮子,之后就会倒大霉。虽然我看你老不顺眼,但是你还是得和我们一起回去。”顺富瞥了他一眼,“这次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不过不管怎么着,你们放心,大哥一定把你们都平安带回去!”

“可别加上我啊,我不用你带回去,我自己走着走着就回去了。到时候你可别求着我,让我把你带回去。”盆子咧嘴啧啧道。

任非看着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了,还互相较劲,实在是有趣的紧。“秋兄弟,前面的山路被大雪封住了,咱们到这儿就下马吧。”广德性情稳重一点,他趁着顺富和盆子两个人正打的不可开交,走来任非身边。

“恩。”任非看见边上有枯树,便翻身下马,和众人一起把马栓了上去,又怕丢了马不好交代,就留下了小六子看着,其他的人跟着顺富一起往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哎?那是什么?”几人往前又走了一段路,顺富眼睛好,他一摆手,所有的人就停了下来。

任非向前看去,只见前面一处有几十个人站着,看那穿着,单色的袍子外面是浑厚暖和的毛皮大衣,而那些人的长相也和中原人有很多不同,体型也硕壮很多。顺富做了几个手势,几个人就分别向四周散去了。他又拍了拍任非,指了指地面,意思是让她趴下,这在大山上,他们居高,那些人低,如果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了。

任非点了点头,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子,边上的山崖,虽然不高,但是如果有什么动静,那些不牢靠的雪块总会散落掉下,到时候被发现了,可就不是这是个人的对手了。

她把头微微的靠近雪地,这样呼吸出来的雾气不会那么明显。眼睛却还一个劲儿的盯着那些人看。她想了想,几十个兀蒙族的人,如果想突袭大军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就是和自己一样,也是来探查军情的?可是几十人的目标不是太大了些吗?

顺富在一旁碰了碰她,指了指那中间的一个人。任非这时候才发现,这几十个人虽然都是骑马而来,队列猛地一看有些凌乱,可仔细看了就会知道,他们都是簇拥着其中的一个男人。她仔细的看着那个人,身型和褚贺良有些相似,宽肩窄腰,但却更加强壮,皮肤颜色略深,是光泽的麦子色,是长期在阳光下的结果。他穿的袍子是锦绣颜色的,不像其他人的单调。鼻子像是泥塑的,然后刀子削的利落,眼睛深深的陷着,眉宇之中总是蹙着眉头,显得人果断又隐忍,可肩膀上的皮毛又显得他雍容华贵。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他猛地抬头看向这边,任非连忙低头,却在那一瞬看见那人的眼睛,淡淡的像是琥珀的颜色。

等了好久,周围都没有什么声音,任非这才缓过神来,慢慢的又抬起了头。可是就这么一抬头,她看见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大弓,一只利箭破空向任非的面门袭来。她连忙低头,感觉到那箭的破空之势还在脑袋上面划过。一瞬间,心都停止了跳动。

“噢噢噢,多哈好箭法!”山下的几人同时喊道。

任非心里大惊,多哈,多哈,是兀蒙族的大将,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再靠前的地方领兵吗?难道是他在领别人来打探军情?还是?

“大哥,不对,我看了看,左边树林子里面有好多藏兵,恐怕他们是想攻咱们个不备,以为这里还不是他们的地盘。”三娃子等人摸了回来,在顺富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多哈,我去给您捡猎物。”下面有一个人说道。

任非回头略略看了一下,原来自己的身后软软趴下的是只被射中了心口的野狼,被他们给追了出来,而刚才那一箭射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只狼。可是既然看见了野狼,那么好的箭法,一箭穿心,甚至野狼都没多哼一声就趴下了,又怎么会看不到自己?又或者,这箭原本就是射向自己的。

“哎,待我自己去看看。”那人朗声说了一句,“说不定还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

“怎么办,大哥?”一旁的广德问道。

任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急促的说道,“顺富,你听我说,这人是多哈,是兀蒙族的大将,他在,那大军肯定也在,你们赶快回去告诉襄王。“

“那你呢?”顺富听她的话音十分不对劲。

“那人大概是看见我了,所以我不能走。我不走,你们才能走。赶快走!“任非一推身边的人,“对了,帮我捎句话给小郡公。就说,多谢他。”

“这……”顺富犹豫了一下。

“顺富!”任非怒道。

“好!秋兄弟保重!”顺富伏着身子,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就带着其他的人走了。任非这时候才缓过神来,自己又充当冤大头了,林溯云想让自己送死,自己真的就送死了。自己这条命……她叹了口气,还真是……

还未等她想完,就感觉到身子被人用力一拨,她反身一把掏出腰上的短刀,扑了上去。

那人手上拿着的是刚才用的梨木长弓,他顿了一下,随手一摆,就想利用弓的韧性挡住任非,却没想到她动作还算敏捷,一纵身子竟然躲了过去。弓原本就不是近搏的武器,但在这人手里却用的十分灵巧,像是一个忽长忽短的鞭子,封住任非的每一个角度。

任非心里却在呐喊,早知道刚才一起跑了啊,干嘛我要和这个大将打啊,肯定打不过的,自己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蹦达而已,反正都是死。

她挥刀一下挡住了弓,却没想到那弓的震度颇大,抖的她手腕不稳,短刀就落在了地上,而对方则抬起弓,冲着她的肩胛骨用力打了下去。而这一系列的动作,那人只不过像是在逗一只蚂蚁一样,懒洋洋的骑在马背上,身子都未曾多动一下。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任非的念头竟然是,又是左肩又是左肩,左肩刚刚养好,下次打右边啊!

这人弓的尽头有一段是尖锐的匕首,像是特意制作,如果他在射箭的时候有什么人袭击,他也能用那一头把那人杀了。只不过这一下挥过,沿着任非的左肩斜斜划下,一直到她的小腹才停住。胸口的衣服被划破,原本白净的肌肤露了出来,几滴鲜血纷纷落下,像是红豆落在雪地上。

那人猛地收弓,瞪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任非,“你……”衣服划破之处,女子的特征露了出来。那人又抬弓一挑,把她带上了马,让她离自己近一点。直到确定这是个女人的时候,他的眉头便蹙的更紧了。

“你……挖你眼睛!”任非没有力气了,却还是含混着说出了这句话,随即便晕了过去。

男子眼睛一眯,从身上解下大麾,把她打了个卷,驾马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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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绝代极兵

    绝代极兵

    一个身份诡异的少年,为了救命喝下一杯在他看来只是用来解渴的的美酒,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行士,行者,行师,正行师,行宗,行侯,行王,行皇,圣者,尊者!这九个等级是否能牵制住他?这究竟是不是他该走的路?他不屑于这个大陆,他不屑于尊者,甚至不屑于神!他的目标是整个世界!他发誓要改变这个世界!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最重要的条件便是强大的力量。现在的他,已经拥有了最强的天赋。他将会一步步走向这个世界的巅峰,将那些所谓的强者踏在脚下,过英雄白骨,成就一代至尊!
  • 落单的青春

    落单的青春

    青春是我小说的主题,爱则是青春不变的一个主题。我写青春那一定不可避免的要写到爱。每个年龄对爱都有一种诠释,而站在我的视角看,爱大多时候是莫名其妙的,没有原因的或者是很肤浅的,然而里是这种没有理由的,从肤浅处的来的东西比很多感情都保存得久远。卑微自有卑微存在的理由!二零一二年三月陈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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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楠国的王子华池因犯了错而被赶出,经过各种奇遇最终成为一代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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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旦大学的校园里拥有无数古怪的传说。其中有一条就是北园的小路——相传,如果在午夜时分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时,将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这个传说是真是假、以前有没有人验证过不知道,但是今晚,却有一个胆大的女生决定试一试?!接着奇怪的事情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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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就是捡了一片树叶吗?怎么就穿越了?穿越就穿越嘛,为毛是个妖?是个妖也就算了,为啥是个公主还要被追杀?被追杀就追杀吧!干嘛还要废了她的法力?废了法力也不是个事儿,可为什么还要把她当赠品送人了?送就送吧!干嘛半路还有来劫人的?劫就给个理由啊,你他丫的居然因为顺眼?好吧!都无所谓了,活下去就成,可为啥会被别人称为冷酷无情的王爷给看上了?说好的冷酷,说好的无情呢?某王爷轻松解答:“娘子最重要,其它的都是浮云!”
  • 柯南之记忆的冬天

    柯南之记忆的冬天

    【已完结】『空白°』文学社出品『基德+柯南』曾有一个传说,每过一千年,漫天飘雪的天地间便会降临一个死神转世的女孩,而这种几率,几乎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在那样的一个雪夜,一个这样的女孩舍弃了灵魂签订了恶魔契约,成为了黑暗的奴隶。作为黑暗的奴隶,仇恨的傀儡,她迈上了那条杀戮的道路。回头,这双手撕去了多少生命?这灵魂已经变得肮脏不堪。她是一个可怕的死神,让人谈鬼色变。浑身浴血之时,她嗜血地微笑:“若艳丽,是罪尤,我俯首认错何求轻饶?”
  • 二十四山庄:归矣

    二十四山庄:归矣

    半年前,暗门的四大高手,央矗,疏曚,元雾,烽灼在接到一个杀人的任务的他们四人主动出击,结果一死一伤一失踪,还有一个半死不活。暗门底层的杀手十五,谈岑子决意不能让唐门这么消沉下去。他们在寻找雇主的路上遇到了二十四山庄的寒露。他们三人一路前行,先是遇到了谈岑子的故友,白烛城。而后十五和谈岑子接到一个任务,调查一件事。因为这件事,很多人的命运被改写。江湖的门派之间也变的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人的命,可是命与命之间又有很多不同。命运这个东西,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挣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