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了,迅速封锁案发现场,一个小警察看到了这一幕,不停地呕吐,伏在警车上好久没有起来。
小敏死的那一夜是春哲的洞房花烛夜。
十六豆荚叙述
听到小敏自杀的消息,我想哭没有哭出来,傻傻地想着小敏还在宿舍等我回去,她煮的面条香喷喷的搁在桌子上。
我的手还在搓着妈妈换下的脏衣服,肥皂泡又黏又滑地粘在手上,我甩了甩,肥皂泡摔在地上,破碎,我仿佛听到沉闷的生命结束的声音。
英林也看了那个新闻,轻轻地说一声“好像还是你那个学校的!”
我无可遏制地痛哭起来,泪水是苦的,和我生活在一起三年的伙伴就这样草率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她曾给我说过她微小的愿望,和自己心爱的男人恩恩爱爱地生活六十年。我问她:“要是碰不到这样的男人怎么办?”小敏愣了一下,说:“死掉算了,生活已经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小敏的人生观好像就是一场烟花一般绚烂的恋爱,一个磐石一样稳定的男人。他换了许多个男友,只为能找到一个可以终生相托的男人。
可是她失败了。
她再也不必抬头看星辰,不用再寻找哪一颗星是她的爱人;也不必向月老许愿,赐给自己一段金玉良缘;不必去庙里求签,希望自己中一个上上签,听和尚给她讲解自己的运命。她现在只需要闭上眼睛静静地睡觉,直到天崩地陷世界末日。
小敏转过身去,留给世人一些谈资,一些猜测,一些无奈的惋惜和感叹。
现在我很想知道田耕过的怎么样。
英林走过来抚摸我的肩头,说:“我现在给婶婶送一些干净衣服,你在家要好好洗啊!”
我“嗯”了一声。
英林转过头,笑着说:“花秀向我示爱了,我拒绝了!”
我仔细琢磨了他这句话的意思,说:“你应该答应她,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英林怔了一下,说:“那我倒要见见,否则还真不信!”
说后笑着走开,我擦去脸上的泪痕,都已经凉了,心想眼泪和花瓣一样迟早要凋谢,消失不见,就像有一双孩子的手捂上你看它们的眼睛。我笑了,或许有一双软绵绵的手正捂着我看小敏的眼睛,像捉迷藏一样。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什么是生活,或者生活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像小敏一样得不到相守一生的人,可以选择自杀。
还是像暖城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只为要自己心爱的男人生气,后悔。
或者像我的妈妈,丈夫死后为自己亲爱的女儿倾其一生地活着,为了不使自己疯掉,努力地工作赚钱买精神病药吃,维持正常的思维。
亦或者像田耕的母亲为了金钱带来的享受,不惜出卖灵魂,想一些下三滥的招数对付别人。
而我的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满手泡沫地洗着衣服,脑袋开始有些细微的疼痛,不再想这件费神的事情。
生活自有它的法则,就像大自然一样有它自己的规律,太阳和月亮有升落,生命有生灭。
可是我现在真的很想念田耕。
我发了一条短信给他,问他过的怎么样?
然后关机。
凌晨开机,田耕发来一条短信,说他经历了很多事情,自己快要疯掉了。
我一边哭泣一边生气,我讨厌“疯”这个字眼。
十七田耕日记
豆荚给我来了一条短信,问我过的怎么样?
我高兴地快要疯掉。
快过年的时候,我告诉妈妈说我想去另外一个城市看看,妈妈一下就猜到我的想法,说去可以,但要自力更生了,家里是帮不了你。你爸爸正忙公司重建的事情呢。
我背了一个旅行包就去了豆荚所在的城市,那个有着温情气息的小城市。
从踏上那片土地起我就知道有一个全新的生活在等待我。
我在一家花店找了一份送花的工作,每天要送十几筐不同种类的花。我哼着歌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串来串去,熟悉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
我并不急着去寻找豆荚,我要充分享受和豆荚在同一座城市相处的幸福感,享受着风中吹过的篮中的花香,在这寒冷的冬季我的灵魂已经长出豆角细细的藤,结出一朵朵香气很淡很迷人的浅紫色豆荚花。
过小年的时候,老板说你跑完这最后一单生意,咱们就关门喝酒去。
我说好啊好啊。
老板递过来一大束红的妖艳的玫瑰,地点是杂志社,送花人是英林。
我正要走,老板又递过来一大束同样妖艳的玫瑰花,老板说两朵花送到同一地点。我看了一下送花人是花秀,接受人是英林。难道是两个人互送玫瑰花表达爱慕之情。但为什么英林不填接受人呢?
老板放下手中的活,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粉红色信笺,说到时候按上面的念就可以。
我把信笺放进兜里,没有细看,就蹬上车赶往杂志社。
我统计过这座城市大大小小有七家杂志报纸社,以前遇见送往这些地点的生意我总会小心地避开,怕打碎我的甜蜜计划。但今天是小年的最后一单也是第一单生意,再说店里的其他员工都回家抱老婆去了,我只好披挂上阵,总不能让老板老将出马吧。
我爬上二楼,整整衣帽,敲门进去。
房间里很凌乱,这让我想起我和春哲合租的那间公寓。每个人都沉在一堆稿件里。我的到来惊动了不少人,他们兴奋地抬起忙碌的眼睛瞅着捧了两束红玫瑰的我。我说:“英林先生请来验收你的鲜花!”
一个温柔敦厚的男子走过来签了“英林”两个字,提醒我要念那张粉红色信笺上的文字。我点了点头,说:“那是我的工作!”
十八豆荚叙述
从他推门进来,我的眼睛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心脏“咚咚”跳个不停。而他抱了两束红的仿佛是被火焰浇灌开花的玫瑰,遮了视线没有发现我。我屏着呼吸,不说一句话,像小时候躲在树的背后逃避妈妈的责问。田耕看了一眼粉红色的信笺,脸刷的变了颜色,工作室就那么大,我被他发现。他把一大束玫瑰塞进我怀里,然后强硬把我抱出了杂志社工作室。
我看见英林惊愕的眼睛,像两枚充血的玻璃球。
他开始拥吻花秀,野蛮的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而周围是喘息一般的掌声。
我就这样被田耕抱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会有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我想拒绝,但田耕已经把嘴唇贴在了我的唇上,像两朵对着开的花瓣贴在了一起。
我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怎么现在才过来看我?”
田耕紧了紧我洁白的上衣领子,说:“我怕你再生气。”
我隔着好几层衣服狠狠地拧了他一下,说:“你不找我我更生气。”
田耕把他的脑袋点的想一个拨浪鼓,说:“娘子教育的极是。”
晚上睡觉的时候,田耕忽然翻过身子,问我:“那个叫英林的男人为什么要送你花啊?”
我支支吾吾了一会,随口编了一个瞎话说:“因为他的女朋友是我给撮合的啊!”
田耕又把身子翻过去,兴奋地说:“你还别骗我,信笺上面写的一清二楚,他很爱你!”
**********没有说话,看到田耕眼睛里闪动的窗外的月光,洁白的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田耕的身体很温暖,像是烤暖的壁炉,我突然想起叶芝的诗歌《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天明的时候屋外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
田耕搂着我裸露在寒冷空气中的肩膀,说:“要是没有房顶,雪将会积满我们小小的床。”
我亲了亲田耕惺忪的眼睛,说:“对啊,如果没有棉被,大雪直接会落满我们的身体。”
田耕把露出胡渣的下巴使劲蹭我的脸,说:“那咱们就成冰雪俏佳人了。”
我捧着田耕的脸,轻柔地说:“田耕,今天是妈妈出院的日子,你高兴吗?”
田耕的呼吸有着花瓣一样香甜的气息,认真地问:“真的吗?”
我点点头,说:“真的。”
田耕马上从被窝里蹦出来,一边嚷嚷着说:“你应该早说吗,岳母出院了,我应该提前准备一下!”说着蹦!床去,穿着拖鞋出去洗漱,水龙头哗哗地流出花瓣形状的水,田耕开始刷牙了。
我掀开被子,心里闪过一丝担忧。田耕没有使用那个,我默默祈祷在结婚之前千万别让我怀有孩子。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啊。
十九田耕日记
我们住在这座小城市里一直住到三月桃花开。
豆荚怀孕了,我让她辞了工作,自己做了专职保姆,烧菜做饭,洗衣拖地,照顾上了年纪又患有精神病的岳母,还要去花店工作,又兼职做了一份家教工作。
日子虽然清贫,但有滋有味。让我明白生活苦涩的土壤里也能长出甘甜的甘蔗。
我想这样和豆荚一起慢慢变老是人间最幸福的事情!
我搬了一个摇椅搁在阳光下,把有些发胖的豆荚抱到摇椅上慢慢摇,豆荚闭上眼睛享受暖暖的日光浴。我在她旁边轻轻地哼着儿歌,希望我的孩子在他母亲的肚子里能安生些,别拳打脚踢的。
我坐在豆荚旁边,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是妈妈接的,我轻轻地“喂”了一句,妈妈就认出了我的声音。
妈妈说:“孩子,在外边过的还好吗?”
我答了一句“很好!”然后又故作神秘地说:“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有孙子了!”
妈妈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叫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我终于抱上孙子了,这消息必须尽快告诉你爸爸,别看他平时不说话,可是一个孙子迷!”说后笑了起来。
我说:“妈妈,我可能过几天回去布置一下新家,然后再接你儿媳妇回去。”
妈妈说:“好,好,回来好,让她和她妈妈都过来,你回来收拾一下房子就把她们接过来住,告诉豆荚,婆婆会与她和她的妈妈好好相处的。”
豆荚眯着眼听我和妈妈聊天,脸上带着醺然的笑,像一朵开放到极致的蔷薇花。
后来妈妈伤心地说:“孩子,有个坏消息我必须告诉你?”
我笑着说:“是不是爸爸又破产了?”
妈妈声音发颤地说:“不是,你爸爸现在生意越来越好!”
妈妈顿了一会,说:“春哲割腕自杀了,暖城疯了!”
我的笑僵硬在飘荡着青草味的空气中,豆荚看出了我的异样,关心地问:“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妈妈说:“春哲给你写了一封信,你回来我给你。”
我“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豆荚的身体晒热了,我把她给抱回房间里,豆荚抱着我的脖子亲了一口,我咧开嘴却没笑出来,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整个下午,我和豆荚一直讨论回家的方式。
我想自己先回去布置一下,然后再回来接豆荚和我的岳母。
豆荚说她要和我一起回去,她不愿自己待在没有我的房间里。
最后是一个折衷的办法。
我先坐飞机回去,两个多小时到家。
豆荚和我的岳母坐卧铺回去,需要一天一夜。
二十豆荚叙述
火车轰隆隆地向我远在远方的故乡行进,山在退后,树在退后,那个小城市在退后。
以往的日子在退后。
整个车厢里拥挤着乌烟瘴气的人群,幸亏田耕给我和妈妈买到卧铺票,要不我非流产不可,再说田耕是不可能不关心他的孩子,怎么舍得我和妈妈受苦呢!
晚间新闻播报了一条消息,某航班XX1324客机坠毁于某省平原境内,飞机失事后引起麦田大火,因为正值麦苗抽青阶段,饱含水分的麦苗阻止了大火的蔓延,等到救援部队赶到事发现场,客机烧毁现状严重,一百三十名乘客全部遇难。大火虽然得到有效控制,但还是烧毁民房数座,所幸除乘客外其他人员无一伤亡。
我听到这个消息,一口鲜血涌入口中,失去了直觉。
等我醒来,我已经躺在A城的人民医院,周围有我的妈妈,田耕的爸爸和妈妈。
三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围着我抹着眼泪,说:“孩子,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我扭过脸,眼泪像一场春雨连绵不绝,滴湿了枕头。
第二天的早间新闻电视上我看到了坠机现场,浓烟覆盖了麦田上空,像是一群受惊的乌鸦在蔚蓝的天空下徘徊,我的田耕,孩子的父亲就葬身在这片火海中。
那一天我没有流泪,因为泪已经流干了。
一个月后,我抚摸着肚子,想着我的孩子应该有他父亲忧郁的眼睛,或者单薄的嘴唇,嘴角不禁浮出一丝笑意。我的右手是那本《泰戈尔诗选》,我在读《新月集》里的《偷睡眠者》。
谁从孩童的眼里把睡眠偷了去呢?我一定要知道。
只要我能捉住她,怕不会给她一顿好教训!
我要闯入她的巢穴,看她把所有偷来的睡眠藏在什么地方。
我要把它都夺回来,带回家去。
我要把她的双翼缚得紧紧的,把她放在河边,然后叫她拿一根芦苇在灯心草和睡眠莲间钓鱼为戏。
黄昏,街上已经收了市,村里的孩童们都坐在妈妈的膝上时,夜鸟便会讽刺地在她耳边说:
“你现在还想偷谁的睡眠呢?”
现在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我的孩子更重要的呢?
我天天跟我肚子里的小孩子说一些悄悄话,讲讲他的爸爸或者念一两篇《泰戈尔诗选》里的小诗给他听,他有时候静悄悄的,像冬天的黎明,也有时候不满地踢了踢我,让我好一阵疼。小孩子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做成的,怎能不疼爱他呢!
一个温暖的午后,柳絮像雪一样飘在馥郁着桃花香味的空气中。
田耕的母亲走了过来。世间的沧桑软化了她脸上坚硬的线条,使她看起来慈祥了许多。她带来许多营养品和新鲜的水果,搁在我小小的拥挤了许多诗集和小说的书桌上。
轻轻地走过来。
我小声地喊了一声“妈”。
田耕的母亲慌忙地答应一声“嗳”。
我的眼泪瞬间覆盖了我苍白的脸颊,像是一些透明的鱼游弋在一片洁白的雪地里。
田耕的母亲抖着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呜咽着说:“孩子,有什么难心事给妈说说,妈不会为难你的。”
我摇了摇头,说:“一切都很好。”
田耕的母亲从手袋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我,说:“这是春哲死前写给田耕的一封信,本来准备在田耕回来时交给田耕的,可是现在他不再了,我看还是交给你吧!”
说后想起她英年早逝的儿子,不禁泪流满面。
晚上我在台灯温柔的灯光下撕开薄薄的信封,小心翼翼把那一张信纸铺展在书桌上。春哲有些潦草的字体一个一个流进我的眼里,像一条苦涩的河。
白纸上残存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字体歪歪扭扭,明显是费了好大劲写的。
亲爱的田耕:
当你仔细阅读这封信的时候,或许你已听到我自杀的消息。
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分,窗外的阳光像毛毯一样铺在大地上,而我再也享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以后的日子我将好好与泥土和黑暗相处,还有我的小敏和小敏肚里的孩子。
我的血液不停地流在纯白的瓷砖上,我看着它们心想“不错的,就是这些可恶的血液使我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而今我要它们离开我纯洁的身体,让我能干干净净对得起你们每一个人,尤其是你,豆荚和暖城。”
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去另一个陌生的空间寻找我的小敏和孩子,我要弥补今生所有我对他们的愧欠。我对他们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我本应该下地狱,如果我在地狱寻找不到她们母子俩,愿她们在天堂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