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奶奶家吃过了饭,木叶和小胖子石木没有立即回家,拉着小丫头去山脚下的竹林边上玩,那里有一条弯弯的小溪,是三个孩子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
小丫头光着脚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踢踏着有些冰凉的溪水,不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显然是玩得很开心。小胖子和木叶则是躺在岸边的铺满落叶和枯草的草地上,软绵绵的,带着一点湿气,有一眼没一眼的望着不远处的小女孩。小胖子脸上挂着有些无奈的表情,而少年的脸上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不一会儿,小丫头也是玩累了,穿上鞋子也跑到两个少年这里,躺在木叶和小胖子中间,三人一起望着天空,秋天里的天空是最为高远辽阔的,一两朵洁白的云彩,缓缓飘过,木叶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就这样望着蓝天,心静下来,就可以清楚的看见白云飘动变化的样子,将自己放在天空里面,悲伤、欢欣,甚至是孤独,都会随着白云和微风变得遥远。
山风吹来,几缕长发随风飞扬,几片巨大的枫叶飘落,那是山上的几棵高大的古枫树上的。此时,耳边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叶子哥,你的生日快到了吧。”
小叶头拿着一片和她脑袋差不多大的枫叶,当扇子一样扇着,对着少年说,“我记得叶子哥你就是在枫叶飘落的时节出生的吧。”
听着小丫头的话,木叶微微一愣。是的啊,马上要到自己的生日了。从记事起到现在,虽然家境贫苦,但每次自己的生日总会有人记得,一颗鸡蛋,必不可少,情况好的话,会有平日里少见的肉食,在他十岁之后,每年爷爷、老师、石大叔、王大娘还会送一些东西给他,上一次爷爷给他了一件长衫,还放在衣柜底下,基本上没有穿过,老师送给他了一支毛笔,石大叔给了一把小铲子,上山采药方便了很多,王大娘给了一双布鞋,也被他珍藏着。
“叶子哥,要早早想好一个愿望哦”
木叶听着这话,一笑。小丫头有一次过生日,许愿,结果愿望后来成真。自此,小丫头就对生日愿望产生了一种憧憬感,拉着他和小胖子,每次生日许愿都严肃一些,庄重一些,提前想好想要什么,免得到时愿望成真,许了一个不怎么想要的,那哭都来不及了。两个少年也乐意陪她闹。至于后来,愿望成真的很少,但小丫头一直坚持。两个少年也就由她去了。
“是啊,叶子,你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想一个很好很好的愿望,一定要认真想哦——”
抬头一望,果然是这小胖子,一脸坏笑,一字一词,带着促狭的口气。
小丫头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木叶微微叹了口气,这俩熊孩子。
两人闹了一阵,在小胖子上千次道歉搞怪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三人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木叶微闭着双眼,耳边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大牛哥,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呀?”
“最大的愿望?你等我过最大的生日的时候再说吧——哈哈——”
“你讨厌啊——大蛮牛——人家是认认真真问你的啦”
“好好好,小丫头别生气。我最大的愿望啊,就是和老爹一样,继承他的手艺,继续在镇子里开好铁匠铺,和大家伙生活在一起。可是——”小胖子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老爹很想让我去县里开铁匠铺,说是要过得比他有出息,这样等到他孙子那一辈的时候,就可以去郡城里。”
“这样啊,那大牛哥跟石大伯说过吗?”
“我哪敢啊,看我爹那模样,要是我说的话,他不打死我才怪呢!”
“那不一定哦,我感觉石大伯蛮和蔼的呀,也能听进去你的话的,别看他一直凶巴巴的,对你还是很关心的”
“这事先等等吧——小丫头你呢?”
“我呀,就在云烟镇了,虽然还没想好,但奶奶给我说,等我长大了,在镇里找个好人家嫁了就好了,安安稳稳一辈子,就好了”
“看来我还真不能去县里了”小胖子嘀咕了一声。
“大牛哥,你说什么?”小丫头没听清,睁着大眼睛问着。
“没什么,没什么”小胖子匆匆摆了摆手,“我刚才在说叶子呢”
“叶子哥,叶子哥好像睡着了。”小丫头侧过头,看了看闭着双眼的木叶,小声说道,“叶子哥应该会做一个私塾先生吧,他课业那么好,应该会去参加考试,去郡城里读书吧”
“‘叶子一定有出息’”小胖子笃定地说,“这是我爹说的,‘只不过,唉——’,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老爹说完总会轻轻叹口气,不过老爹还是坚持叶子是有出息的······”
木叶听着两人的话,并不言语,也没有去纠结石铁为什么叹气。他在想着自己的最大的愿望,自己的未来。比起两个正在聊天的孩子,木叶年纪不大,和他们相差不远,但心智却更为成熟,也是三个孩子中最有主见的一个,因此,两个孩子遇到了什么事一般都找他商量解决。但一向很有主见的木叶,唯独在自己的未来上没有多少想法。年幼时的贫苦,让他分外珍惜现在的一切,也不是很渴望外面世界的繁华,他喜欢家里的老枫树,山樱还有木槿花,喜欢老师的竹院,喜欢望着蓝天一个下午。也许是受到了爷爷萧云和老师林千秋的影响,他们都是将粗茶淡饭过成流水行云的人,让他变得虽然外表阳光活泼,内心却如明月幽潭,沉静内敛。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是一个少年啊。他看过一些关于天下的书,也阅读一些有描写老百姓口耳相传的修仙的书,虽然眼中不起火花,但心里也会有所波动。少年人的心无论多么沉静,却无法改变这个年纪血液的炽热。想看一看外边的世界,这是源自内心的呼唤。流浪,似乎是一种天性吧,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
但是啊,他很犹豫,看不清未来的路,是在云烟山下,还是在这世间的某处。他唯一知道的是,如今他过得不错,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是爷爷萧云和老师林千秋,他会陪他们一起走下去,无论是在哪里。
想到这里,木叶睁开了双眼。下午了,秋日的阳光很温暖,泛着暖黄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很舒服。天空很高,很蓝,一朵白云从远处飘来,飘上了云烟山。而少年身后,山坡上,一片竹林,郁郁葱葱,青翠醉人,从少年记事起,这片竹林便是如此。
······
看木叶睁开了双眼,三个孩子嬉闹了一阵就各自回了家。
木叶直接回了竹院,果然萧云和林千秋两人都在。林千秋给萧云疗伤之后,木叶还没到院门,便听到了动静,于是两人做好,摆好棋盘,开始下棋。木叶回来,见此,也是一笑,随手取出一本书,读了起来。
晚饭过后,一老一少回家,中年人立在门口相送。
今日比昨日回来早一些,老人打了溪水,进了东屋,慢慢地给窗边那盆灿烂的向日葵浇水。木叶站在山樱树下,望着不远处的开放的木槿花,心里想着下午想的愿望有些失神。木槿花是木叶的母亲萧樱儿亲手种下的,在两人成亲之后,意指的就是木槿。起初,两人还担心木槿花挨不过山里寒冷的冬季,但是事实上花朵的生命无比顽强。如今,花木依然,人已不在。对于木槿,木叶对他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了,五岁的小孩记不下多少,但还是有些印象,模模糊糊,但又铭刻入骨,父亲木槿和母亲萧樱儿一样温柔,但更有一份坚韧,就像盛开的木槿花一样。
父亲,您又会给孩儿说些什么呢?您希望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木叶想着未来,望向那盛开的木槿花,宛如记忆里无法磨灭的那个瘦弱的男子的温和的笑,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