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这种经常挨饿的人来说,对王二麻子的女朋友的做法是非常理解的,我们就是因为太鄙视食堂的饭菜而导致挨饿的。但王二是不能理解的,失恋的当天白天踢烂了一扇食堂的玻璃门,当天晚上则在被子里鬼哭狼嚎地心疼自己的饭卡。我们三个心惊胆战的,生怕他从我们身上找原因,人家可是连公共财产都敢踢,只好跟他和好了。
张三安慰道,那个挖墙角的男生也风光不了多久的,象这样的女生她迟早我会找个能领她上酒店吃饭的。
我说,你失去了她一个,却得到了我们三个,只要你舍得请我们吃饭,我们一定再帮你找个。
我这并非信口开河,尽管我自己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都快憋得变态了。但我占据着学校文学社社长的职位,顾名可能难会意,简言之,我是“婚姻介绍所所长”,而且只能为非成员的男性服务。大多数女孩来文学社不是为了文学,而是怕别人知道她不是淑女,跟别人介绍自己爱好的时候,可以羞答答地说我就爱看书。大多数男生即使爱好文学,也不会进文学社,怕别人以为他阳刚之气不够,而是个无病呻吟的废物。他们宁可加入篮球协会或者武术协会去受皮肉之苦。在学校里谈恋爱也是讲究成分的,可我不仅是文学社的,还是社长,在女生眼里还算不算是个男人都成问题。
这我也能理解,哪个女生要是把我给要了,怎么跟姐妹们介绍啊,或许根本不用介绍。人家心里肯定想,哦,原来你男朋友就是那个妇女协会会长啊,我男朋友可是校篮球队的,天天在烈日下东奔西跑,要多男人有多男人,站在旁边就象拥有一块防弹玻璃般安全。
所以我的痛苦可想而知,一天到晚看着一双双纤纤玉手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没有一只愿意牵我细长的手;天天看着一张张楚楚可人的脸蛋,做梦都想亲一口,但如果想在现实里实现,除非是去耍流氓,然后挨一巴掌,人家还可能说一句,无耻。
大二的时候好歹有个女生给我写了封情书,实现了大学恋爱零的突破。文笔优美,字迹娟秀,约我晚上到学校的树林深处见面,落款:胡小柔。我当时的那个心跳啊,接近没分种两百次,生怕把肚皮给撑破了。
那天的夕阳相当的无耻,总感觉它不想落下去似的。晚上我身轻如燕地奔往树林,才知道这树林原来如此繁华,一不小心就会踩散一对情侣,甚至会踩到光溜溜的身体,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草地多刺人啊。我的祖宗三十八代都挨个在那晚挨骂了,但我心情实在太好,得意什么啊,我很快就要加入你们的队伍了,等着吧。
来到约定的地点,我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还被缺德的鸟在头上留下一堆排泄物,但我想这也是值得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堵墙,然后那堵墙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是李柔。尽管树林里没什么光线,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但凭感觉估算,她的体重在0。1吨以上,比《长江七号》里的那个胖女生还胖。我差点被吓晕了,大喊着鬼啊,撒腿就跑。幸亏当时反映够快,要不然等她把我抱住了,我想我是绝对没有摆脱的能力。这个女生全校任何人都对她过目不忘,我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名字竟敢叫小柔。
同样万万想不到,张三李四不仅不安慰我惊吓过度的灵魂,还劝我跟胡小柔好好发展下去,理由是她家里超有钱,只要我跟了她,以后我们就有了一张黄金饭票,吃到毕业不成问题。
这个他们不说我也知道,没钱能把女儿养得这么胖到处吓人吗?特别是在断粮的日子里,他们几乎想把我扛到胡小柔面前去换饭票,硬的不行,就学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我一想到小柔那无比伟岸的身影,别说他们去上吊,就是要我一定在吃饱与她面前选择的话,我也宁愿去上吊。
于是我们纯洁地读完了大学,爱情一片空白,学业一片空白,就是在大学里长了那么几岁,体重不增反减。但挨饿的能力还是得到了超强发展,以至于我在社会上找工作的时候,比起别人可以多撑几天。
毕业的时候,看着一些男同学带着女朋友直接回家结婚了,我跟张三李四无比惭愧,毕竟人家上大学完成了人生一件大事,讨到了老婆。而我们只得到了一张类似卫生纸的证书,到了社会上要找老婆,毕竟不是一张饭票所能搞定的。
所以我要说,大学还是美好的,比社会纯洁多了,尽管我除了纯洁一无所有。那些无比空虚无比可爱的青春,现在却已不能再拥有。
让我如此美丽的黑夜
我喜欢夜,夜会让我美丽。白天,我在郊区的一所商校教企业管理,晚间我在这座城市的一家著名的立体声商业电台做节目主持人,我选择的依然是我钟爱的夜间时段,22点至午夜零点最后一档的情感倾诉节目《不眠者之音》。我在两个小时里很轻松自如地播送一些经典音乐,接听众打来的电话,他们告诉我又遇到什么烦心事,需要我帮忙做什么,我便总是很耐心很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我清楚其实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份温暖的呵护和关怀,他们需要的,只是漫漫长夜里有一个很美丽的女子能够听他们的心声,便够了。
“亲爱的朋友,当您在这拥挤的世界感到疲倦的时候,当您在这忙忙碌碌的生活中找不到可以倾诉的朋友,找不到可依可靠的时候,欢迎您加入小语的‘清心时刻’。‘清’是‘清静’的‘清’;‘心’是‘心情’的心;一杯茶,一首曲子,一盏小灯,亲爱的朋友,让我们在这漫漫的人生路上一起清心。”这是《不眠者之音》每星期一晚上固定的单元“清心时刻”。
今天的“清心时刻”里,我又选播了舒南的散文《无人倾诉》。舒南的文字很优美,总是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但意境却很向上。几年来舒南一直是我节目的忠实听友,不停有他很好的文章寄来,我却从未见过他。舒南让我总是要想起肖邦,总觉得他该是活得很流浪的那种人,且已是老者,否则怎会有如此深刻的思想?
节目最后我接电话。“你好,《不眠者之音》。”“小语吗?我是舒南。”一个很深沉的声音飘来,“刚听到你播我的文章,谢谢你。”我惊喜,“哎,你好。”惊讶的是他打进电话来,舒南——他的声音也极好听。“我想见你!我在蓝鸟茶座等你来!”他说完,收了线。我一怔。还从没有听友这样打电话进直播间和我说话。舒南,他很特别。我赴约。“蓝鸟”是我常去的地方,我总在那里见一些很重要的朋友。舒南——怎么知道?看来,他已知我许多。他坐在靠门的位置上对我伸出手,“你好,小语。”舒南笑起来的样子很动人,在灯下。天!他居然如此年轻!我压根儿也没有想到他只有22岁!!
黑衣黑裤的舒南坐在我面前,讲他了解我的一切一切,他知道我白天给学生如何上课,我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用的发夹是什么颜色,我都习惯喝什么牌子的咖啡包括我曾经养过几只小猫叫什么名字。“你是平安夜22点出生的,你出生的时候下小雨,后来你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舒南一眼平静地看着我。他很沉着。
我点头,“对”。心里突然冷飕飕的,有种“敌人在暗处,我在明处”的感觉。我不喜欢旁人了解我太多的隐私。舒南让我不习惯。“想告诉你,我要娶你。”他笑。我一口茶喷出来,“你说什么?”怀疑失聪。
他认真,“我要娶你。”他说那些文章都是专门写给我的,从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他就认定他是我的唯一,他说他马上就要从音乐学院毕业了,他决心要成为罗大佑似的音乐人,也只有我能让他一生有意义,只有我能读懂他的文字和心,经过很久很久极周密谨慎的调查后他决定来见我,他相信我会同意的。我又好笑又好气,“你只凭电台里的声音和一点点情况就决定要娶谁?你真是个孩子。”我不想伤他但又不想让他着迷,想不到舒南这样不经人事。“你心目中的我,只是一个梦。”我说。
“你会答应的!”他居然固执。“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人,我肯定不放手的!”我以为舒南只是一个简单的孩子做几天梦便罢了,却未曾想他继续缠我不放。每天夜里下节目出来,他黑衣黑裤站在电台门口等我,风雨不误。我想逃,但舒南总能找到我。
无奈,我只好在那夜下节目与他好好谈,“舒南,我做你的姐姐好不好?我不可能接受你的,你该选择是另一种女孩子。”他望着我,笑,“不,不行。”“我有男朋友了,在国外留学呢。”我甩出最后一张王牌。“你骗我!不过我想也可以竞争嘛。”舒南突然低下头,很悲伤,我是真喜欢你,为你我愿意付出一切。”
他的声音很低。“你说吧,我必须怎样才能赢到你?”“你——”我动容。怎样坚持的舒南!“好吧,你必须认真完成最后两个月的学业,做最好的毕业生。另外,你最好别来接我,我被你缠得什么事也做不了。”我说。“两个月之后呢?”他逼着我。“我会见你的——但首先,你必须拿出最优秀的毕业作品来!”我必须当机立断,“好!”舒南说完,扭身而去。
我松了一口气。两个月,小孩子会变的,但生活秩序一旦被打破,很难回到从前。我突然很想了解舒南,或许他可以成为我很好很好的一个小弟弟的。他那种特殊让我喜欢。音乐学院里的朋友在电话里告诉我舒南是很优秀的学生,人品也很好,他创作的交响乐曾在香港获过奖,这次毕业生里,舒南是出类拔萃的。在校内,他是众多女生心中的偶像。我笑。等着舒南的毕业作品汇演吧,我会去听的。我开始很焦虑地等他毕业了。
黑衣黑裤的舒南把我领进音乐厅,让我坐在前排,然后他上台。我第一次看到舒南如此肃穆深沉。他的毕业作品是交响乐诗《永远的故乡》。如华美的天鹅绒慢慢地铺来,舒南的音乐温柔而强劲地包围了在座的每个人。掌声雷动。这是音乐学院最好的毕业作品。
我握着舒南的手,“祝贺你!”他笑。灯光下,舒南的样子很动人。我等着舒南来找我,我想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无论怎样我珍惜这份缘。但舒南却不再出现。他怎么啦?我竟然有了几分失落。舒南——开始让我思念。
晚上进直播间前,桌上有一封信,是舒南的笔迹,我匆忙打开——“小语: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去北京了。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但你的话是对的,凡事该顺其自然。我太苛求。那两个月里因为你我很努力是从来没有过的拼搏,我想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该谢你。
昨天又跟踪你,看到你去邮局取国外寄来的邮件,脸上的那种幸福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忽然觉得你该生活得很完美很幸福,我目前无法给你这种生活。于是,我必须告一段落。那部《永远的故乡》是给你的。你和你曾经奉献给我们的美丽,是我们永远的爱和故乡。信里,还有他那首交响乐诗的曲谱。
纸飞机
今天同单位的小赵举行婚礼。还不到下班时间,办公室的人就走的只剩下风儿一个。
其实作为小赵的铁杆,风儿应该去参加这场婚礼的。但风儿没去,而且早早就向小赵请假,搜肠刮肚准备了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才讨得她的特赦令。
她唯独没有向小赵说出的理由是,自从伟走后,她已经开始害怕参加任何人的婚礼,她感觉那种喧嚣而幸福的氛围和她内心的伤感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她甚至宁愿一个人,呆在幽静的角落里,折好一个个纸飞机,然后放飞它们,幻觉中伟又和纸飞机一样盘旋在自己的天空,缠绵着,久久不肯离去。每当这时,风儿会伸开双臂,微扬起脸,在虚拟的甜蜜中陶醉。这样的场景,已经成为风儿思念伟时的唯一寄托。
今天,也不例外。人去楼空的办公室里,各色的纸飞机翻飞着,打着旋儿地围绕在风儿的身边,风儿的心里便格外得温暖。
“叮铃铃……”电话的铃声在空寂的办公室里惊叫起来,风儿忙乱地绕过纸飞机,冲向电话。一个低沉略带磁性的男中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
“你好!”
“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找你。”
“找我?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识我,但我是要找你。”
说实话,风儿被这人弄得有点莫名其妙。
按捺住心里的火气,尽力把音调调节到温和的状态,风儿又问道:
“那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是来这个城市出差的。我现在住在凯瑞大酒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我随意抽取一个尾号和我生日相同的电话号码,而且这个电话的主人肯赏脸陪我吃顿饭,那么我就给自己订一个最豪华的蛋糕。说到这儿,您就该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呵呵呵……”
风儿看不到对方此时脸上的表情,但她能猜想到他的局促和期待。而且,刚刚说话时还低沉的男中音,笑的时候却分明参杂进一些调皮的音符。这样的反差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赌赢自己,因为我实在没兴趣。”风儿冷冷地回答到,然后挂掉了电话。
谁知,在她还没离开电话两步时,电话又响了。办公室里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风儿连忙又转身接起来。
“你好!”还是刚才那位。风儿的无名火噗的一下从喉咙里涌上来,
“你这人捣什么乱呀,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不会去的。”
“可是,我从你的声音中听出你是个很有爱心的人,你总不会拒绝一个远道而来的人的求助吧?如果你不来,我的生日会过得很孤独。”对方又表现出可怜巴巴的语调。
风儿的意志在此时有些动摇,可是想想现在各种报道中骗子花样百出的伎俩,她还是咬牙拒绝了。
临挂电话时,他听到对方还在说着“我还会打电话给你,直到你同意为止……”之类的话。
就这样一个电话,平白地搅乱了风儿刚才还暖洋洋的心情。收拾起那些散乱的到处的纸飞机,也收拾起刚才的一副好心情。看到下班时间快到了,风儿开始下班之前的整理工作。
电话声又一次想起,风儿感觉自己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踹踹然,她尽然不愿意靠近电话,可是又想到也许是其他人的电话,不好误了的,早上自己不是以值班当做借口留下来的吗?想到这儿,她便极力按压住突突的心跳,拿起了听筒,但凭着直觉,她就知道又是那个人打过来的。
“你好,我说过我还会打电话给你的,请相信我的一片诚意。”
“你神经!”啪的挂掉电话,风儿的眼里莫名的涌出了泪水。只有她知道,今天的自己是何等的脆弱,小赵的婚礼又一次掀起她心里的创伤。如果不是伟意外的离开,现在的风儿也该是个幸福的新娘。而那场车祸,不仅仅夺去了伟年轻的生命,也夺去了风儿所有的幸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