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世上最亲的人
(一)
她出生在一个小乡村,父母都是农民,世世代代也都是在那儿生活的。她的下边还有一弟一妹,她从小就洗衣做饭,充当他们的保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可她是个心气极高的女子,从小就觉的自己不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而应该是那种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是出身已经无法选择了,她明白只有靠好好学习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的母亲是个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程度的矮小女人,嫁给了一个喜欢酗酒的男人,每天为了丈夫和孩子忙碌着,忙完了家里忙田里的,从来都没有自我。在她小小的心灵中,这样的一生真是无趣至极啊。
而她也从未从母亲那里得到更多的关爱,从小她就懂得要把好吃的,好玩的让给弟弟妹妹,争宠什么的在她是从没想过的。
每天上学的时候,隔壁养鸭大王的小女儿都来叫她一起走。人家同龄的小女孩都穿得花枝招展,而她的衣服都是最朴素和最普通的。她的心里不是没有羡慕。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她看中了一条带有小小的蕾丝花边的裙子,眼睛停留在上面不动,她的母亲过来一把将她拉开,嘴里嘟囔着:“太贵了,都抵得一袋粮食了。”那以后的几个夜晚,她的梦里都是那条小裙子,泪水打湿了枕巾。她多么恼啊,为什么我要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母亲?童年没有玩具,没有漂亮的衣服,只有不应属于她的早熟。倔强的她在外人面前总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因为她有最令她自豪的资本,她的成绩是年级第一。
(二)
她的父母没有注意到这个喜欢沉默的瘦小丫头的决心,尽管也为她的成绩高兴。可是她的压力却很大,因为她把自己的未来赌在这上面了,她要上大学,去很远的京城。有时偶尔考差一次,自尊心极强的她就会惩罚自己,要么不吃饭,要么拼命地干活。而她从不对她的母亲讲,她的母亲不会理解的,她的母亲也不知道怎样给孩子最好的学习方法指导和意见。
13岁时她来月经了,鲜红的血一个劲地流出来,肚子又疼得厉害,她吓傻了,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偷偷跑去问同村的高年级的表姐,表姐给她买了白色的很温暖的卫生巾,给她讲了很多有关的知识。而她的母亲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可是作为每个女人成长过程的必经阶段,母亲对她并没有给予更多的关心,甚至连关怀的话都没说过一句。
她寂寞地独自成长着,很多时候想着自己以后有了女儿,一定要事先将很多东西都教会她,一定不让她这样孤单地,茫然地面对成长的种种烦恼。
(三)
她考上了省城最好的高中,可是那里学费比较贵,而她家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是不可能供得起的。于是她选择了一个可以免除她三年学费的普通高中,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的,她相信自己。
她从不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因为她买不起漂亮的礼物。而她自己的生日也常常被忘记,她的母亲从来不会给她买一个生日蛋糕。经常会有同学的父母来看望自己的孩子,她却从来不敢奢望她的父母来,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即使有了时间也不可能给她买什么补品之类的东西。
三年的高中,她的母亲只来过一次,是大清早来卖自己地里的西瓜的,带着几个瓜来看她。她的母亲头上还带着露水,和她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匆匆地走了。
她放学后到那个地方去找她的父母,想帮忙卖瓜,可是走近了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她怕被自己的同学们看见后笑话。她的父母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回学校,别耽误学习。母亲要上厕所,她带母亲去公厕,母亲很恼火,上厕所还要钱啊。从卫生间出来后,她听到有人在身后说了一句:“上完厕所都不冲水,一点素质都没有。”她的母亲不知道该怎么样使用那个小小的按钮。她的眼泪差点出来,她知道不能怪母亲,一个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的农村妇女,可是她心里却有小小的怨气,要是我的母亲不是这样多好啊
四)
高考时,她填报的都是北京的高校。她最终被京城一所高校录取了,学费也是申请的助学贷款。每一年她依然得一等奖学金。一到周末她就自己去做家教或者促销什么的。她的父母只是偶尔给她寄几百元钱,也是从牙缝里省下的。她的同学中,有很多父母都是高官或知识分子。有时,听同学打电话给母亲,叫“darling”、“亲爱的老妈我很想你”她真的很羡慕,她是永远不可能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的,而她的母亲也不会对她说一句“我想你”。她的成长环境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父母。她被城市渐渐地同化,也学会了吃麦当劳,偶尔也和别人一起去喝咖啡,去唱歌。很多时候她在想,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而她的母亲的一生都没有这样的生活质量啊。
有一次,她回家过年,母亲看着她的花边牛仔裤,美宝莲璀璨唇膏,摇了摇头。她不以为然,这些都是自己挣钱买的。她越来越觉得和自己母亲之间的代沟太深,这代沟的产生,不光是因为她们是两代完全不同的人,在她看来更多的是自己的母亲没什么文化。她无法给她的母亲讲国内外的什么事件,她的母亲只关心粮食的产量,庄稼的收成,孩子的成绩。吃饭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自己的母亲吃东西的声音太大了,而且她第一次发现母亲竟然像个男人一样吃了两大碗米饭。她的心里不由得反感起来,尽管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你的娘,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尊重她。可是那种看不惯好像已经在她心里发了芽,根深蒂固,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逃离。
(五)
大学毕业,她考上了国家公务员,终于留在了自己渴望的京城。不多久她就找了个北京“土着”男友,感情还算不错,可她从不去他的家,害怕人家的父母问起自己的家庭情况。于她,那是一个疤痕,她不想示之于人。每个月她总是按时地寄500元回家,给弟弟妹妹上学用。她想对父母,她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她学会了和身边的人攀比,在这个贫富差距巨大的城市里,她的欲望不断膨胀。穿衣服要名牌,手提电脑和珠宝什么都要不能比人差。为了显示自己良好的家境,她给男友也买了很多东西,而这些是她的工资所无法满足的。
最终她被查出挪用公款十万余元。男友没有和她一起承担,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而平时的那些朋友很多也是对她躲之不及。只有几个死党把自己婚嫁的钱都给她垫出来了,可是离十万还差三万多。她整个人崩溃了,才24岁,她不想坐牢啊。最后她甚至想到了一死了之。
她的母亲是从她最好的朋友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电话打到了村支书家,让人家去叫的母亲。她的母亲听完了朋友断断续续的话后,愣了很久,没说一句话,最后坚定地对她的朋友说:“告诉我的娃,千万别想不开,有娘在。”
她的母亲一生不曾求人,为了找换女儿命的钱,她抛下尊严,一家亲戚一家亲戚的借钱;她卖掉了家里的几头猪,卖掉了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她每月寄的钱母亲都一分没动地存着,是为她应急用的。终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凑齐了三万块钱。那一次,她的没有出过县城的母亲在上大学的妹妹带领下第一次到了京城,来到她租的小屋里。母亲看到她第一眼,第一句话就是:“孩子,你受苦了。娘给你做点好吃的。”便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妹妹在她的身过给她讲着母亲是怎样筹钱的。姐姐,你知道吗?你一直是娘的骄傲啊。娘一直以你为荣,在心里是最喜欢你的啊。姐姐,你很少回家,可能不知道,娘曾为了我们的学费去卖过血。这一次娘也去卖了啊,她还让我一直瞒着你。她原本已经想死的心,一点点地被融化,最终抱着妹妹嚎啕大哭。
身高不中一米六的矮小的母亲,做好了她最爱吃的土豆肉丝和鸡蛋汤。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是眼神里的坚定让母亲变的高大。她掀开母亲的衣袖,看到了母亲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娘”她第一次扑在自己母亲的怀里,像一个婴儿在那温暖的怀抱里找到了重生的力量和爱。
妈妈,我打算跟你结婚
一
我第一次向妈妈表白心迹时还是个3岁的小女孩儿。我当时的想法非常郑重:我打算和她结婚。
爸爸当时很少在家(随意地出现和消失也是一种权利),一旦在家,他们便争吵,互相指责对方,气氛阴森可怕,就像暴风雨前夕的黑云压城。相反,妈妈和我则是完美的一对儿。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古典音乐、民间故事、诗歌和科学知识),我们一起玩耍,分享激动、快乐和恐惧。还有比这更好的伴侣吗?而且,我和妈妈之间一旦出现矛盾,我们就会协商解决。
在十分认真地听取了我的建议之后,妈妈对我说她也非常爱我,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的婚礼还不能举行,因为我还太小。这是个我可以理解的理由。从那天以后,我努力吃得更多,也肯吃维生素和可怕的鱼肝油了。我希望加快我的生长,最终达到足够的年龄和个头,好和妈妈结婚。
二
在我满4岁的时候,妈妈开始反复地问我是否需要有一个妹妹。我坦率地说不。于是妈妈决定送我去乡下。她作决定时并没有忘记征求我的意见(我们是真正的一对儿嘛):她是在得了严重的肺病之后,听从了医生的劝告,才向我提这个建议的。
尽管我不想离开她,但这次旅行却很吸引我。乡下有许多令我感兴趣的动物,那都是些城里没有的动物:会下带斑点的大蛋的鸵鸟,能变得跟土地颜色一样的大个的睡眼惺忪的四眼蛇……因此,有那么几个月,我抛下了妈妈,去享受乡间的生活。
三
几个月之后,当我返回城里时,妈妈对我说现在我有一个妹妹了。我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吃惊,我们早就谈过这件事。妈妈拉着我的手走进卧室,那里现在有了一个摇篮,她向我介绍那个新来的小人儿。
“她不会说话?”“不会。”妈妈回答。
“她不会走路吗?”我又问。“不会。”妈妈回答。
我最后看了一眼摇篮中的那个难看的小身躯,用一种失望的口吻,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她不会玩吗?”
妈妈回答说:“不会,她不会玩儿。她还小呢。”
“那多没意思啊。”我毫不客气地说,随后便去忙花园里等着我去做的那些事了。
关于妹妹的事对我来说就结束了。我以带点轻蔑和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待她成长过程中需要做的许多事情,有时是令人不快的事情:换尿布、洗屁股、准备奶瓶等。时光过得很慢(对于一心想和妈妈结婚的我来说简直太慢了),而那个小东西仍旧在摇篮里撒尿,不会说话也不会玩儿。有点儿太慢了,我需要全副精力和时间去探索世界,成为一个忠于爱情的吟游诗人并保护我的妈妈。
四
那一年年底,妈妈告诉我说应该送我去上学了。这个计划并不令我兴奋。妈妈对我说,我没有兴趣去学校她可以理解,但是,她又说,国家的法律规定要上学。我不愿意让她因我的错误而违反法律。因此,我应该乖乖地接受我生活中的这个新的阶段。我推论着,既然我已长大到上学的年龄,我就可以完成我的梦想了:和她结婚。于是我趁机提起我们的婚姻。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因为在我父母之间频繁和激烈的争吵中,离婚一词不断出现。如果他们像计划的那样离婚,我们俩就可以结婚了。
这一次,妈妈用另外的方式回答我。她承认我们都爱对方,我们的关系很好,想法一致,但是存在着一个障碍。我一下想到我妹妹。尽管我完全不在意她,但事实是妈妈和我已经接受了她。我们散步时带着她,我们大声地在她摇篮前读书,而且我把我的旧玩具送给了她,虽然她总是把玩具弄坏。还有,当我们仨在城里散步的时候,我们就像真正的一对儿:妈妈和我,加上小宝宝———我们婚姻的果实。妈妈对我解释说,这个问题是个法律问题。法律在要求我去上学的同时,与我的意愿相反,它还禁止一个女儿和她的妈妈结婚。万分失望之余,我问到:“一个妈妈和她的女儿结婚呢?”“也不行。”
现在我知道了,我不能和妈妈结婚,即便长大也不行,因为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从失望的那一刻起,我必须重新安排我的生活。
五
许多年以后,当我回顾生活中的这段往事时,我非常感激我的妈妈,她没有在我年幼的时候向我解释说我们不能结婚是因为我们俩的性别一样。她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对妈妈来说,性别即使不令人讨厌,也是不重要的。虽然我不能说同样的话,但她在我成长期间使我确信,面对爱情的事实,相爱的人的性别并不重要,就像相爱者的皮肤颜色、年龄差距、社会地位或籍贯都不重要一样。
因此,我继续爱着我的妈妈,尽管我已放弃了与她结婚的计划。我还发现,我可以在继续爱她的同时爱其他的人。
在这一生中,我有过许多次充满激情的热恋。经过一段时间后,当我们重新相遇时,甚至无法坐下来在一起喝杯咖啡。相反,当我回家看望妈妈时,那份欢乐和温情则一如既往。我们一起喝咖啡,一起欢笑,一起散步,一起阅读和听音乐。并不是我长大到足以与她平起平坐,而是有时我是妈妈,她成了女儿。这就是我们改变人类法律的特殊方式。
天底下最难堪的母亲
天底下曾经最难堪的母亲却有着最柔软的心,她让我们知道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她那如莲子一般苦的心,是母亲的心。
我常常会看见那个老女人。
她又老又丑陋,还脏。她提着个破袋子在我们楼前楼后拾破烂,谁家扔了破东西她总是很快地赶过去,不顾尘土飞扬,不顾肮脏和臭味扑面而来。我很厌恶她,因为拾破烂的人好像太不顾一切了,几个人一起来,她总是抢。
另两个拾破烂的老男人说,让着她吧,谁让她有个疯闺女呢!
她有个疯闺女?老男人告诉我,是呀,大街上那个十八九岁戴着一朵野花跳舞,总是袒胸露背的疯丫头就是她闺女。
天呀,这么不幸!我常常见到那个疯丫头,她蓬头垢面,边唱边跳,有时还会脱衣服,露出很脏的乳房。男人们会起哄,有好心的女人就给她系上扣子。有时,我想,谁家有这么个闺女还不愁死啊。
后来听说了老女人的经历,我难过得差点流下眼——多年前,她也是青春美貌,嫁给一个男人,生了这个疯丫头。发现女儿有病时,男人提出要把疯丫头送人,但她死活不肯。男人说,你不送人,我就和你离婚,我不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为了自己的女儿,她选择了离婚。离婚后的她,挣来的钱全给女儿治病了,但女儿的病并没有治好,于是她成了天底下最难堪的母亲。大街上常常有男人欺负她的女儿,当有人来告诉她时,她会发疯般地跑着过去,然后又哭又骂。她没有多少文化,骂出的话极其难听,但她对女儿说话极其温柔,她说:来,跟妈回家。
为了养活自己的女儿,她什么活都做过,打零工,修鞋拾破烂,卖鞋袜,一次次被城管追赶着到处跑。
作孽啊作孽,什么时候你死了我就省心了,她常常对自己的疯女儿说。别人说,那你把她打跑了,别让她回家不就得了!她说,怎么可能啊,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