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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可言述的身世

福来酒楼。

胖胖的酒楼老板叫周元宝,此时周旋在各个桌子前面,招待着客人,遇到常来的熟客顺便也陪着喝上两杯。

角落里,桌子上只有一碟花生米及两杯清茶。

小安坐立不安,她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因为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她,觉得她生来不详,被父母丢弃,又喜欢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和她对话,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搭理她,看见她更是避着走。

果然,胖老板在转完一圈之后,看见了角落里的两个人,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好看了。

“谁允许你进来的,给我赶出去,”胖老板走过来冷着脸道,“给我看着点,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放进来。”

店小二满头大汗,酒楼里太忙了,他都没注意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小满涨红了脸,她很尴尬,平时知道大家不喜欢她,所以她自觉的不出现在别人视线里,此时当着许多人的面被往外赶,她下意识的就想像以前一样匆匆离开。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按回了凳子上。

道士见小满坐了回来,于是满意的继续用筷子夹着花生米送进嘴里咀嚼起来。

“一起赶出去。”胖老板先见有人居然敢将小安拉回来,此时见对方穿着脏兮兮的道袍,桌子上是一碟最便宜的花生米,脸色就不好看了。

“居然有人将客人往外赶,难道这是一种新的经营模式?”道士懒洋洋的道,坐在凳子上任凭小二推搡也不动弹。

“呸,”胖老板啐了一口,“谁当你们是客人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不后悔?”道士将花生米全部倒进自己兜里,碟子在桌子上转了两圈,然后在桌子边沿停住。

“赶紧滚。”胖老板不耐烦的赶人。

虽然是灰溜溜的被赶了出去,且在门口被胖老板放了永不招待的狠话,但是道士依然好心情的搓着花生米,漫不经心的转悠,小安看道士一脸的不在乎,原本郁卒的心情也淡定下来,跟在他旁边瞎转。

最后他们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阳光都照不到的暗巷,春雪融化后的积水使得青石小路上湿漉漉的,地面湿滑,小安几乎是挂在道士的手臂上过去的。

巷子不远处,朱红色的大门上红漆斑驳,光秃秃的枝丫伸过围墙,怎么看,这种阴暗破败的地方也不像是有人居住,但是这里确实还住着人,一个王姓男子住在这里。

大门很轻易就被推开了,院子里虽然破败萧条,但是收拾的很整齐,一进门,便是浓浓的香火气,大堂正中央是一个正方形的供桌,上面摆着香炉和各种供品,香炉里半截线香正袅袅的冒着青烟。

供桌前面的地上坐着一个人,花白的头发,手中捏着佛珠缓慢转动,嘴里正低声念着佛语。

“五年前的贪欲,以为日日打坐念佛便能赎罪么?”道士负手站在院子里,嗤笑对方的无知行为。

王福贵睁开眼睛,从蒲团上起身,看向院子里的道士和小姑娘,“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我自知背负的罪孽无法偿还,只是在有生之年为他们念经超度,希望他们在黄泉路上走的顺当一些。”

“活人就是愚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道长有何贵干?”

“有人托我来报仇罢了。”

王富贵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但很快变得释然。

“也好,这种日子我受够了。”王富贵坦然道。

五年前做了那种事后,他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每每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当初的血流成河及林老爷带血的控诉,特别是之后桃园里有凶鬼报复的事出来后,他更是坐立难安,这种事不敢告诉别人,又恐林家人出来报复他的家人,于是他干脆搬离自家,在这个偏远的小院子里日日点香念经赎罪,让自己好过一些。

“当年几十条人命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么?”道士冷笑,“况且你们在做下这种恶事后还栽赃嫁祸,让死人背负骂名,啧。”

“那你想怎么样?”

“人间的事嘛,自然是按人间的办,不如你自己去官府吧,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这样你没有意见吧。”

王富贵沉默,考虑了之后才道:“你既然找到这里,想必应该知道当年的事知府老爷也参与了,你还要我去官府?”

“三天之后,晋王会到这里,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好。”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晋王会到这里?”在离开小巷子之后,小安好奇的问。

“因为他是来找我的。”

“……”

太阳落山,天气已经转凉。

街道上小摊贩们已经收摊回家,所以街上显得冷清了许多,行人匆匆。

“唉,真晦气,这周元宝做生意真是越做越回去了,居然拿死老鼠的肉来卖,”两个中年人边走边讨论,“若不是我眼睛好发现了老鼠尾巴,还吃进肚子里了。”

“真是恶心。”

小安驻足,然后看向悠哉游哉的道士,道士正准备解释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小安突然开口:“大哥哥,你真厉害。”

道士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根本不算什么,然后看见小安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等等,他想解释来着,他不想给她树立不好的形象啊,要是她以后学坏了,那岂不是他的错。

“大哥哥,我们回家吧,”小安眨巴着大眼睛,额前几缕碎发在寒风里轻轻拂动。

解释的话被梗在了喉咙里。

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房子,似乎随时会垮塌,袅袅炊烟从稻草棚中冉冉上升。

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慢慢在灶台前忙活,小安乖巧的在一边帮忙,道士倚在门框上默默的看着。

虽然生活贫穷,但是现世安稳。

一顿简单的晚饭很快做好,因为多了道士这个客人,所以林奶奶额外加了两个鸡蛋做菜,普通的柴米油盐,却比那些大酒楼里各种佐料做出来的饭菜好吃数倍。

道士吃的很香也很复杂,因为他看见林奶奶大限将至,一个月之内,她就会安详的离开这个人世。

吃完饭,小安自觉的收拾桌子并且去刷碗了。

“小安这个孩子,”林奶奶颤巍巍的给道士端了一杯水,然后坐到他对面,“因为自小和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所以三岁的时候就被父母丢弃了,这些年我看着她慢慢长大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沉默寡言,虽然心疼但是毫无办法。”

道士喝了一口水,不说话。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快要死了,小安她很少和别人接触,也是第一次带人回来吃饭,我相信她是信任你所以才带你过来,”林奶奶回头慈爱的看着简陋的厨房里忙着刷碗的小安,“她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我希望我死后,你帮我送她去静澜庵吧。”

“这附近也有许多的庵庙,为何非要去那么远?”道士不解的问。

静澜庵,是京城第一大庵,是官家小姐们最喜欢去祈福的地方,主持是明澜长公主,是当今天子的胞妹,以仁慈之心被世人广泛赞颂。

“小安,她的父亲是京城里的大人物,我希望她能被父母认同,能过上本该她过的生活,就算是不被父母认可,明澜师太也会护她一世周全。”

看来小安的身世非比寻常,道士思索,“您怎么知道明澜师太会护她?”

“你去了就知道了。”林奶奶微微一笑,平凡的老夫人突然就散发出一种不一样的气质来,她此时坐在破旧的房子里,仿佛是坐在金碧辉煌的高位之上,流露出上位者才有的霸气来。

“原来是您。”道士肃然起敬,起身向老人拱手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林奶奶罢手,温和的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晚生不敢。”道士恭敬的答道。

“那你要不要帮我这个老婆子这个忙呢?”林奶奶打趣道。

“万死不辞。”

“奶奶,你们在说什么呀?”小安收拾好之后进来,自然而然的依偎在老人身边,依赖之情不用言述。

“没什么,”林奶奶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枯燥发黄的头发,微微叹气,“咱们小安长这么大吃苦了。”

道士脸色复杂的看着相互依偎的一老一小,忽然觉得心里堵得很,于是他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弯新月挂在夜幕上,星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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