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豆豆抖得越来越厉害,雪忧只好找了棵万年古松暂避风雪。本是要用火神咒为豆豆取暖的,偏偏导引咒符的玉玲珑不见了,心下干着急,却也不识来时的路。又瞧了眼豆豆,他那蓝色的身体已隐隐泛着彤色,因知是血气逆转。没法子之下,只好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放入豆豆口中,“翟氏的血可以治病疗伤,豆豆,快喝吧!”豆豆把头一偏,将雪忧的手指滑出,“豆豆不要雪忧伤害自己。”雪忧强行掰开豆豆的嘴,命令道:“不许胡闹!这灌愁山里,冰天雪地的,上哪儿给你找灵药呢。快喝!”
豆豆的眼圈红了,含着泪花一口一口的吮吸着雪忧的手指。雪忧稍稍放宽了心,抱着豆豆,靠在古松枝干上。不一会儿,天上风云突变,那漫天的雪花也变成了黑色。雪忧警觉的用手在地上一画,保护结界便已形成。抬眼望去,竟看到一勃然大物渐逼渐近,似人非人,似鲛非鲛,行动时发出轰隆隆的震天响音,仿佛沉闷的焦雷滚过。在豆豆口中的那根手指,也跟着颤抖起来,雪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害怕。然那脸色,却是比雪还要白。雪忧曾在霓雾帝国的古籍中见过这种怪物,名曰鲹鲛。本是灵界最阴毒的魔兽,专以吸血为生,皆因残暴嗜血,引起灵界公愤,在三千年前就被逐到人界,镇于五华山下。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雪忧已无暇多想,最紧要的是如何保下她和豆豆的命!
脚下的土地已有些微的震动,雪忧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唯一的机会就是先发制敌。将豆豆留在结界中,她从容的走了出来。双手合十随即甩开,十指点雪融化为水,再凝结成冰。转瞬间就幻化成千万把冰刺,齐齐向鲹鲛射去。不想鲹鲛只轻轻的吹出一口气,那些冰刺便似一缕烟般的消失了。
雪忧刹时呆若木鸡,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冰刺是她最厉害的招数,竟被这样轻易的化解!还未回过神来,又听鲹鲛阴阳怪气的说:“小妹妹还真是不懂呢,鲛属水系,冰雪亦然,水遇水则更强,你合该着成为我今日的美餐!”舌信一吐一吐的向雪忧伸来,血红血红的,恐怖至极。雪忧见状,第一个念头就是逃,但一想到豆豆,便犹豫了。踯躅的一刹那,那舌信已经紧紧卷起了她的身体,把她甩向空中。以为自己是在劫难逃了,雪忧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暗中要将自己残余的灵力转移给豆豆,让他可以平安的离开。手指还未指向结界的方向,就听身后传来戏谑的笑声,“水系不成,电系难道还不成吗?”随着话音,雪忧只见暗黑的天空里,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那缠着她身体的舌信也由中间开裂。眼瞅着自己的身体就要跌落,千钧一发之际,被一强健的臂弯搂在怀里,正是在浣溟湖遇到的那人。
如此近的距离!
如此近的接触!
虽未脱险,却不害怕了,仿佛那人就是她的定心丸。不由得心底升起一阵暖意,脸也跟着热了起来。甚至还在胡乱的想,这怀抱让她靠一辈子,她也是乐意的。
鲹鲛却是被惹火了,拼尽全力攻出一招狂丝潮。那丝如狂潮般向雪忧袭来,那人却不急不徐,仍旧在空中搂着她,脸上还挂着那如沐春风的笑,口中却一字一句的说:“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夺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转眼间,形势就变了,那狂丝潮反击到了鲹鲛自己的身上。
被自己的致命绝招所击,受伤委实不算轻。鲹鲛摇晃两下,含膝扣地便不见了,留在空气中的只剩一句诅咒,“上天入地,我也要报此仇!”那人嘴角一撇,不屑道:“你不会有机会,再回到灵界了!”旋即对雪忧笑了笑,“你胆子不小,敢闯这六芒星阵。”雪忧一愣,“你说的可是护着昊天塔的六芒星阵?”那人也是错愕,“你不知道?”雪忧点头,“我只是在山里迷了路。”彼时落地,却不见那人将手从她腰间抽回,待推开又有点舍不得。想到才刚那般的危险,心里倒是甜滋滋的,竟鬼使神差的去吻了那人的脸庞。那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雪忧会如此。雪忧紧接着第三次说了声,“谢谢。”
那人故意将雪忧搂紧了,贴着她的唇暧昧的问,“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雪忧嚅动着双唇,低柔的说:“不怕。玲珑有心,我知道一定是你拾得了我的玉玲珑,这是上天的缘分。”那人猛然松开雪忧,多少有些失落的说:“你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雪忧含笑道:“这不重要,你就是你,不管你是谁,救我的还是你。此刻之前,我也不信一见钟情,或许是那一眼吧,浣溟湖中你望进我心底深处的那一眼。”那人玩世不恭的笑道:“我是虺无邪,名字陌生而姓氏不该陌生吧。”
虺姓?雪忧宁愿自己是在做梦,也不希望自己第一次动心,所托之人竟然是属于虺氏一族!上万年前跟翟氏争夺霓雾帝国的统治权而落败,被赐以虺氏的宬炎一族。虺,乃天、地、灵、人四界最为恶毒的蛇,由此便知,翟氏与宬炎氏的仇有多深!可心已动,是断不能再平静了,所以雪忧说:“那不重要,你还是你,救我的那个你。”
虺无邪笑了,是至真至诚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碰到雪忧这样的女子干脆,不禁握住了她的手,“难怪师兄常说,翟氏的女子就像火,感情一旦付出,就是山崩地裂,永不回头的。”雪忧惊诧的说:“你知道我……”虺无邪卖关子的说:“因为我是高人呀!”雪忧推了虺无邪一下,“才怪,玉玲珑上有我的名字。”转而大叫一声,“不好,我把豆豆给忘了!”虺无邪打趣道:“见色忘友,豆豆好得很,来时我给你那结界下了迷梦蛊,他应该在做着好梦呢。”或许这就是缘分,来时无兆却叫人束手无策。想着便偷瞄了雪忧一眼,双眸清澈如秋水,那长长的睫毛在上面微微颤抖。像是蝴蝶轻柔的翅膀在水面扇动,直扇的人心花缭乱,宛如狂奔于草原的马,易放难收。
那一晚,雪忧知道了虺无邪是奉了师命来修昊天塔的。昊天塔即人类所谓的天梯,因妄想成仙的人太多,又经了岁月,难免残损,才致使鲹鲛又回到了灵界为害。听其说完,雪忧问,“那你躲在浣溟湖里做甚?”虺无邪答道:“什么躲?我是在找冰鲍,只有冰鲍吐的丝,才能修复昊天塔。”见雪忧哦了一声,也问道:“那你呢?来灌愁山又为的什么?”雪忧羡慕连连的说:“我想找九尾狐,想知道是怎样的绝代风华,能毁掉殷汤百年基业?可如今也就只是羡慕罢了,豆豆需要调养,明儿天亮,我就要与他回去了。”虺无邪怅然道:“这么快?”雪忧笑道:“是呀!邂逅匆匆,别离匆匆,不过我会在帝都等你,等你……”到底是女孩子,终是羞红了一张脸。虺无邪知道雪忧想说什么,却还在装傻,皱着眉头问,“等我什么?”雪忧多少是腼腆的,可看到虺无邪那一脸的笑痕,便大大方方的说:“等你去定阳王府提亲。”说着将那一对儿玉玲珑分开,给了虺无邪一个,“这算是我们的信物吧。”虺无邪珍之又重的握着玉玲珑,承诺道:“我一定会去的。雪忧,一个月内我一定会去的。”
次日天气极好,黄澄澄的日头挂在碧蓝如洗得天上,就像一个黄金盘,耀眼夺目。
虺无邪送雪忧与豆豆离开灌愁山,一路上均无言语,心里却是装了满满一肚子的话。然每每到了嘴边儿,便无从说起,最终沉默。分手时,突然见空中盛开的一朵千叶红莲,潋滟如旭日东升时照耀的浣溟湖水,光华流转不定。不觉握紧了雪忧的手,指着右前方说:“传说中的风之舞。”雪忧朝虺无邪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翠绿葱茏的参天古树,就是那捉摸不到的空气。因不想扫兴,方附和道:“好美呀!”虺无邪感慨道:“是呀!风之舞以风为根,光为叶,凝结在空气中的水分为花瓣,可遇而不可求。每次盛开的形态、种类皆不相同,相传有情人一同看到会得到女娲永世的祝福。”雪忧听的心下一慌,更是避讳得不敢说出实情,转而匆忙问道:“那如果只有一个看到呢?”虺无邪道:“那便是永世不得厮守,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也没见谁应准过。”雪忧勉力一笑,又叮咛道:“千万别忘了,修好昊天塔,去定阳王府提亲。”笑容是那样的美好无缺,仿佛阳光般照进了虺无邪的心里,他不假思索的说:“你放心。”目送雪忧远去,她身后的花丛,渐渐迷离。一群群的花瓣,被风吹落,也在为她送行。
分别,就是那样的简单,一如相遇。却是在滚滚红尘中,最最难得的一份遇见,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爱情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让雪忧与虺无邪都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谁也不曾想过,会由此而生出千丝万缕的情劫。看似轻轻的誓言,却重过世间的一切。
大雪接连下了七、八日,雪忧回到定阳王府的时候,依旧未停,踩在上面,没入足踝。豆豆本就未愈,兼一路上的风尘,病势更重。雪忧将他交给丫头千寻照料,便去了正厅,要给爹娘请安。
翟靖桤正与夫人肖玉蝉在商量着什么,见到雪忧,脸色一沉,“真是越大越胡闹。”阳光斜斜的照在他脸上,一半阴,一半晴。雪忧怯生生的向前走着,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猜不透翟靖桤是否真的生气了。嘴巴一鼓,低声道:“爹爹,雪儿知错了。”翟靖桤嗯了一声,面色温和了不少,肖玉蝉却笑道:“女儿没回来,你担心的什么似的,晚晚睡不好。如今平安回来了,你又责她?责过,怪过,罚过,怕是心疼地还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