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泰诺赶到梳流湖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儿了。
风卷残云暮雪晴,江烟洗尽柳条轻。粘稠的血液如春融大地,点出朵朵红花,映在失魂落魄的人儿眼中是如此的尖锐刺眼!
白骨皑皑,尸横遍野!
伊尔到底还是没能救下小村,六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娴熟的驾驭那份全新的力量,更何况有位强悍的“狱卒”用生命生生的拖住了他越狱的脚步,在他的胸膛上狠狠的烙上了一个只属于她的印记。
这又是他年轻时留下的风流债,那女孩在囚牢中默默的陪伴了他整整万年,却未和他有过任何交流。
真爱如痴!伊尔无奈的苦笑。他知道自己又摊上了另外一桩因果。
他将遭受影夜一族的永无止境的追杀。一切只因为那“狱卒”名为墨丘斯,“幽鬼”墨丘利的唯一的胞妹。
伊尔清楚的了解墨丘利的性格,这笔账将毫无争议的被她算到自己头上,那个疯婆子对墨丘斯的溺爱近乎变态,作为守望者的首领,她的怒火将无可阻挡!
这也是现在伊尔必须接受露琪斯庇护的唯一原因,瞧着被安置在自己身边的卡文,伊尔一脸的愧疚。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明晰了屠杀缘由的伊尔脸色铁青,心如刀绞。
“崇高如同保罗,他的子嗣竟然被那几个畜生残无人道的屠戮一空?”伊尔目眦欲裂的咆哮道,仿佛对刚刚已经处理好又被拉扯开的伤口视若无睹。
他的心在滴血,神情变得更加萎靡。
“也就是说那些人类也是那女孩的子嗣?”原本还一副无所谓样子的露琪斯听闻伊尔的咆哮,顿时面若死灰。
刹那间涌来的酸涩仿若无边无尽的尖刺鞭挞着她的心灵,让她几乎窒息。
这一刻露琪斯感觉自己再也不敢踏进亚特兰蒂斯,去朝拜那尊娜迦族的圣母!
干涸的双唇想要抿开,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只剩下这个孩子了?”望向卡文的露琪斯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有一个孩子!”伊尔庆幸当时泰诺不在!身陷牢房的他把泰诺当成了保罗的子嗣,因为只有少数的几人知道梳流湖是圣骑士的故乡,而守护泰诺的杰恩恰巧就是一名圣骑士!这点误导了伊尔。
“所以信使大人那边!”露琪斯恍然大悟。怪不得早就可以离开的伊尔非要冒着大伙儿随时被影夜一族发现的危险,坚持呆到现在都不愿离开。
“必须见上一面的!”伊尔苦恼的脸颊中竟然泛起丝丝红光,神情中带着一缕的期待。
“我明白了!”原本对伊尔不愿马上前往亚特兰蒂斯有些怨念的露琪斯自从知晓自己铸成大错后就如同鹌鹑一样噤若寒蝉。
一伙人静静的等待着泰诺的消息。
“希望不会被墨丘利盯住吧!”露琪斯不安的扭动着自己的身躯。那个信仰复仇女神的女人是所有人的梦魇。
伊尔不准备去理会露琪斯的担忧,他已经为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向泰诺解释自己的尴尬处境伤透了脑筋。
他在监牢中忏悔了万年,如今看来恐怕是要背上更大的恶名。
伊尔可以预见墨丘利的愤怒,妹妹的香消玉殒无疑会刺激到本就偏激的守望者首领。他不会得到任何辩解的机会,在幽鬼眼中,他是个逃犯,一个为了越狱袭杀了自己族人的恶魔。
远古之战时的背叛前科累累,而今依旧死不悔改劣迹斑斑,这回墨丘利不会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必然是欲除之而后快!
守望者这群阴影中的王者,承担着暗夜所有的罪恶,他们是暗夜的猎手,扼杀“叛徒”是他们的职责。
国仇家恨!伊尔百口莫辩!
这些恶名在人心中,伊尔无法触动,但他不能就此沉沦,还有许多的阴霾萦绕在他心头。
万年来他被称为背叛者,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才是被背叛的那个人!
亚特兰蒂斯的那位同样也是!暗夜帝国的女王作为月神的血脉至亲,对月神的信仰无可比拟!
包括她的部下,愿意跟随她前往亚特兰蒂斯的都是最为虔诚的月神信徒。
伊尔在漫长枯寂的时光中思考,规划了许多,亚特兰蒂斯将是他重获自由后的第一站。
他必须要去觐见女王陛下,只是没想到会是以如今的这种方式。
而对于泰诺和保罗的子嗣而言,寻求露琪斯的庇护无疑是种背叛!
伊尔忽然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他欠下的太多,太多!也倾洒了许多,他憧憬着最为美好的未来,却总是遗留下更多的瑕疵,他所追寻的一切都仿佛是镜花水月,被命运拨转,了无痕迹。
只是梦吗?
泰诺也做过梦,在那里他的家庭幸福美满,他的王国安定富足,他爱的人福寿安康,爱他的人锦绣鹏程。
那是片净土,在那里的人们学有所用,老有所依。那是片天堂,在那里他的父母依然陪伴在他的左右。那也是片汪洋,方昆,杰恩,还有一张张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在其中尽情的畅游着。
泰诺努力的描绘着仿若触手可及的极乐世界,而他那所向往的一切却只在这恍惚霎那间就分崩离析,眼前的地狱将一切搅得支离破碎。
残垣断壁,血肉模糊!
泰诺发了疯似的在村中翻爬奔走着,他歇斯底里的把散落在四处的肠子蛮横地塞回乡亲们的遗骸,他癫狂的把已经干涸的血沙从坑洼中捧起,他抱着残肢和头颅,他找来了针线,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知道不管他再怎么拼凑,怎么缝补,那些淳朴善良的人都已经离去。
泰诺无法接受,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那道雪白的身影将他带进了地狱。
啄尸的野鸦,觅食的饿狼,热血已经阻塞了泰诺的大脑,蒙蔽了他的神智。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里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在这里欢笑,他在这里哭泣,他在这里开始长大!
他在这里痛苦,他在这里迷惘,他在这里开始眷恋!
梳留湖,泰诺斩不断的情缘!
这里是他的家!
总是没主意的特里,老是爱哭闹的凯莉,想当然的孩子头卡文,慈祥的老村长等等,这些都是他的亲人,都是他额颔下的逆鳞。
泰诺发誓他将穷其一生去报复,不死不休!
“啊!啊!啊!”
一声声宣泄着压抑和仇恨的嘶吼在宁静的丛林中想起,惊走了那些还在乡亲们尸骸边扑扇着翅膀不情愿离开的黑鸦。
渐渐的,这片阴森压抑的林子中只剩下三两只被村民们圈养的猪猡还在散漫的晃悠着,失去主人对它们来说比没有什么不适,此时正卖力的用鼻子刨噘着土地里的草根。
低迷的贝贝打心眼里厌恶这些愚笨的家畜,它们太寡情,它们太寡恩!
“你确定卡文还活着?”跟着泰诺寸步不离的卓依抱住贝贝询问道。
“他是我生死与共的伙伴”小狐狸低声叫唤。它已经和卡文签订了灵魂守护契约,生命共享,这也是卡文能够在娜迦屠刀下活下来的原因。
“希望趴趴能找到希瓦叔叔!”卓依明白贝贝生死与共的意思,那意味着卡文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她现在担心的是泰诺和娜迦族。
泰诺这小人儿现在拼了命的想要找到那些凶手,拦都拦不住,几年来库拉和泰诺的事情耽误了女孩,使得如今卓依的战力远不及泰诺。
而趴趴又不在,它被卓依叫去搬救兵了。
“多事之秋!”卓依暗自恼怒,为何不幸会降临此间!枯黄的树枝儿摇曳着,枫叶飘落,秋风抚满整个人间!
“我的傻妹妹啊,当初姐姐就应该狠下心杀了那负心汉!”卓依担忧的看护着泰诺,并没有发现,就在贝贝身下的影子里隐藏着一个女人,一个全身包裹在墨绿斗篷中的女人。
她叫墨丘利,暗夜精灵影夜一族的族长,梅兰迪峰守望者的首领!也是墨丘斯的姐姐。
被旧时代生灵们称作“幽鬼”的女人。
“仇恨在汹涌吗?”墨丘利如寒霜般冷冽的眼眸死寂的盯着时而失声痛哭,时而愤怒癫狂的泰诺。
“见不得故人离去,割舍不了那份羁绊。复仇的欲望如同一把钢刀,默默的撕扯着心扉,慢慢的折磨着灵魂,未曾被提及也从未被遗忘,积郁着,沉淀着,只有经过最苦楚的酝酿,才能浇灌出最可口的果实!”墨丘利面目狰狞,如若彼时的泰诺。
在她看来,失去妹妹的痛苦远胜泰诺万倍,她的仇恨在深渊中燃烧!她渴望伊尔那甘醇的鲜血在她的喉咙中滚动,那味道必将沁人心脾!
那是她的猎物!那个恶魔!
墨丘利陶醉了,沉溺在那诱人的咕噜声中,她似乎预言到了那结局,因为她已经闻到空气中回荡的那股芬芳。
她知道那来至于何方,那是她妹妹的生命印记!
这传递着一个令墨丘利亢奋的信号。
伊尔就在附近!
他被泰诺的咆哮声引来。
猎物注定无法逃脱猎手的审视!一股荒芜的意志在影子的扭曲中荡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