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军府，一曲琵琶传来，声音哀怨悲怆，水仙一身白衣坐在石头上，目光空洞，声音沙哑，一遍一遍呼唤，手指只是麻木地拨动琵琶，一声一声落入站在假山后的忆霜耳中，心如刀绞。
直到拨弄琵琶的手指渐渐渗出血丝，沿着琵琶弦，血液缓缓流下，滴落在地上。忆霜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到水仙身边，半跪道：“娘子，和我一起回屋吧。”
水仙目光依旧空洞，染满鲜血的手指不知疲倦地拨弄琵琶。
忆霜狠下心来，将水仙手中的琵琶抢来，扔向一边，抓起水仙的手，道：“娘子，随我回屋吧。”
水仙如同没有魂魄般，只是呆呆看着远方，越发安静。
忆霜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便陪着水仙一起坐在石头上，顺着水仙的目光一起望向远方。
黑黑的，烟雾缭绕，很诡异，又很吸引人。
忽然一道金色的光芒将黑暗打破，光芒很快由一个点慢慢散开来，金色的光芒不多时便将黑暗完全驱散。
一首婉转清脆的歌声传来，寻着声音，便看到两位着粉色衣服的女子，两人皆长发及腰，容貌清秀，皆着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其中一位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纤纤手指轻拨琴弦；另一位女子手拿粉红色折扇，微步缓慢走动，扇子随着歌声旋转，收拢；朱唇微启。
两人如双生花般，配合得天衣无缝，堪称完美；两位女子唱着歌曲，一人舞琴，一人慢步舞；给人一种儒雅的风范。
金色的光芒在两位女子周边晕染，越发显得不真实，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水仙心底有一丝触动，站起身来，向光芒中两位女子伸出手来，但很快，两位女子慢慢消失不见，金色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下来，黑暗，仍是一片黑暗。
水仙无力地垂下手。忆霜发现了水仙的异样，只见前方依旧是黑黑的，烟雾缭绕。忆霜抓住水仙的手臂，将头埋在水仙的肩膀，道：“娘子，求你了，不要这样好吗？”
感觉到肩膀一沉，水仙微微转头，目光越过忆霜看向另一边的黑暗。
茫茫大雪，洛染澈立在雪中，绛紫色锦袍扫过雪地。水仙和茉莉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般，两人各展舞姿，缓缓旋转，最后如凋零的落叶，越舞越显凄凉，仿佛要舞尽世间的悲凉，舞尽红尘的无奈；最后二人满脸泪水，仍尽情地舞着，仿佛要将生命耗尽。
洛染澈只是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水仙终于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声音轻轻的，唤道：“公子。”
忆霜蓦然一听水仙出声，将头抬起来，望向水仙。
水仙恰好收回目光，望向忆霜，嘴角绽出笑意，道：“将军，你答应我的，可还记得？”
忆霜记得，水仙只要求忆霜答应三件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第一，无论我做什么，不许过问。
第二，无论我说什么，不许过问。
第三，要将我妹妹当做亲妹妹对待。
可是..
“将军，若烟（水仙）想要去忘忧林，将军陪我一起，可好？”水仙轻轻一笑，仰起脸，淡淡道；
忆霜有一瞬间恍惚，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望向水仙还在流血的手指，道：“我先带你包扎好伤口，忘忧林随时都可以去的。”
他害怕，害怕水仙的笑容，虽然她的笑容和往常无异，但是他怕，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
很奇怪的感觉。
“怎么，将军这也做不到么？”水仙语气里了然的讽刺，无疑在忆霜已然碎裂的心里又捅上一刀。
终于，忆霜咬紧牙，一点一点挤出声音：“我陪你去。”
水仙微微一笑，滴血的手指将身上洁白的衣裳染上血滴，缓缓转身，身子越显单薄。
忘忧林中的尸体早已被清理干净，景色依旧唯美醉人。
水仙缓缓走去，白色的衣裳扫过草地，受伤的手指滴着鲜血，浇灌脚下的小草。
忆霜隔着一段距离，跟随在水仙身后，沉默不言。
“将军，你可曾爱过我？”水仙停下脚步。
忆霜抬头，这才发觉已走到冰湖湖边。
记忆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夜冷慢慢放下书卷，细细打量忆霜，道：“将军风流之人，以后这种喜事还有很多的。”说罢将视线收回，继续翻阅书卷。
忆霜着急起来，一时语无伦次：“这个不是，那个，这个是，这个是本将军的真爱。”说完脸微微红。
夜冷合上书卷，慢慢站起身，道“真爱么？！你和那位姑娘相识多久？可熟悉对方性格？可知对方家庭背景？可了解她的往事？”
忆霜认真回答：“本将军与她一见钟情。”
忆霜想了想，回答道：“说实话，本将军爱上你，是在洞房花烛那一刻。忆霜还想说什么，却被水仙止住了。
水仙转过身，笑得妩媚，道：“那将军可知，我从何而来，我的身份如何？”
忆霜望着水仙笑意盈盈的眼眸，老实回答道：“本将军不知道。但是国师曾告诫自己，说你是。”忆霜没有说下去。
水仙眯眸轻笑，接着忆霜的话语说道：“说我是影国的奸细。”
忆霜很是诧异，忙摇头道：“我是不信的，你怎么可能是。”
水仙笑得越发妖娆，向忆霜走去，轻轻抱住忆霜，声音如春风般传入耳中，痒痒的：“我是。”
忆霜正在怔愣中，忽然一股巨大的疼痛感席卷全身，忆霜感觉到自己胸口被捅了一刀，滚烫的血液沾湿了衣袍。忆霜了然笑着，将水仙紧紧拥入怀中。
“第一，无论我做什么，不许过问。”水仙将匕首狠狠拔出来，又一次捅上忆霜胸口；
“第二，无论我说什么，不许过问。”再一次捅入胸口；
“第三，要将我妹妹当做亲妹妹对待。”最后一次捅进胸口。
忆霜始终微笑，揽着水仙的双手越来越紧，将头埋进水仙发中，声音有气无力，道：“对不起。”
说完，双手缓缓垂下。
水仙将匕首扔向一边，抱着忆霜，道：“相公，来世，不要遇到水仙。我愿与你生生世世，永不相识。”
将忆霜缓缓放倒在草地上。
此时水仙洁白的衣裳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水仙似笑非笑，声音温柔呢喃：“公子，我将他杀了，我完成任务了。多好。”
水仙拖着染满鲜血的衣裳，缓缓走到冰湖边，将沾满鲜血的双手放入冰湖湖水里，道：“子鸳，别人都说这忘忧林是夜（沼）国最干净的一片土地。但是你看，这周围都是黑黑的，难道你不会觉得不协调么？就让我好好将它染黑吧，你不用谢我了。”
“子鸳，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子鸳，你告诉我，我这就去问你。”水仙笑得凄凉，泪水滴落在冰湖湖面。
再看冰湖湖边，已不见女子身影。湖底，水仙如同一颗海藻般，身上的鲜血很快晕染了干净的冰湖。
茉莉，我来找你了，不要害怕，等着姐姐。
终于，水仙闭上双眼，长发在水中摇曳，好似湖里的精灵，只是安静沉睡。
一滴鲜血滴在湖底的冰棺中，冰封的子鸳眼眸安详地闭着，只是，仿佛听到有什么声音，“咔嚓”破碎了，原来，这就是心碎的声音啊。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