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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集

阿初是在杨羽桦送完东西走后才敢放心进阿次的病房的,他不想当着阿次的面和杨羽桦争执,也不想阿次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阿次还在病着,他不忍心,也舍不得。认贼作父也罢,不肯认他这个大哥也罢,此时都没有阿次的身体来的重要,他不要他这时候费神!而在等杨羽桦离开的这段时间,已经送走荣升的阿初没地方打发时间,便在医院门口转了转,这样方便他了解杨羽桦什么时候走,却也在这段时间,阿初鬼使神差地在医院门口的卖花女手中买了一捧玫瑰。只因那卖花女说了一句,给心爱的人买束花吧,祝TA能早日康复;只因他看到那束花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他给雅淑送花的那个夜晚,阿次手捧玫瑰时那羞涩迷人的样子。送病人一束花,不过分吧?就算有人问起,他也可以说是因为医院门口只有卖玫瑰的,他没得选。而一束代表爱情的玫瑰,由他亲手送给阿次,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给阿次,只给阿次!这想法一出现在阿初的脑海里就停不下来了,以至于他必须买到手才甘心。玫瑰到手了,杨羽桦也走了,捧着玫瑰进屋的阿初却异常的忐忑,看阿次在闭目养神,便没有叫他,径自将花插到了花瓶中。他怕阿次的拒绝,甚至怕阿次的询问,他不知道对着阿次,他能不能说出事先想好的敷衍之词,更有甚,如果阿次拒绝他的花,他怎么办?但没有,他怕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阿次其实已经很倦很乏、浑身都痛,甚至已经累到必须闭目养神的地步,但不自觉地,他还是有意无意地在等着阿初,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但就像上次住院一样,他总是不自觉渴盼着阿初的到来,哪怕阿初不来,他也阻止不了自己等他,尤其在听夏跃春说阿初输了很多血给他之后,除了感动、温暖、欣慰、感激等情绪,还有不安和担忧。大哥输了那么多血给他,大哥还好吗?身体吃得消吗?

但大概已经从希望等到不抱希望,也许是身体实在虚弱,所以当阿初真的出现在他的病房的时候,阿次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一开始他只以为是护士或者是和雅淑什么的人,因为那花的香味实在是太熟悉,毕竟雅淑的家里种了满院子,他闻了这些年,就是对花再白痴的人也记得那味道了。但来人太安静,并且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时阿次才迟缓地睁开眼睛,而映入眼前的人,让他半晌没有找到自己的声音。

阿初静静地在他的病床前整理着一束盛开的玫瑰,那玫瑰上甚至还带着露水。阿次不想听阿初说出什么从和雅淑家顺手摘来的屁话,因为那只能说明他才从雅淑家里出来,所以阿次也就没有问为什么阿初要给他送玫瑰。就让他自欺欺人吧,哪怕是顺手从雅淑家摘的,总也是大哥送来的礼物,他不想他又收回去,就像上次的衣服一样,让他连留个念想都留不得!

“怎么样?”察觉阿次的目光,阿初首先开口,他不想给阿次拒绝或质疑他玫瑰的时间。

“很好。”而阿次确实也没有。他已经把他等来了,这就足够了。他来了,足矣!

“我看不大好。”他弟见着他居然都不吹胡子瞪眼了,和颜悦色的让阿初有点不适应,这是体力不够吗?阿初调侃的同时,却也在仔仔细细的用目光检查着阿次的身体。

“你怎么样?”失去了从小的玩伴,又给他输了那么多的血。阿次问,是因为阿次真的关心,而不是为了礼貌或者其他。

“跟你一样。”阿初说这话,其实倒也不是敷衍,他们一样失去了荣华,一样失了不少的血,其实这话没错,但更多的,阿初还是想堵阿次的那句“很好”。很好?怎么可能好?伤的这么重。而且听夏跃春说,阿次哭了,为了荣华。阿初知道这件事之后心里就一直在打颤,阿次爱上荣华了吗?什么时候?他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跟我一样?难得的,阿次轻笑了出来。他哥这是多大了?还爱吵嘴仗,真以为他是夏跃春呢?难得的安静时光,两个人静静相对,没有争执、没有人打扰,只是随便闲聊几句,居然就已经觉得很幸福。

“跟你在一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你笑,我原来以为你是面瘫呢!”阿初承认自己嘴贱,仿佛不撩拨撩拨阿次,他就不甘心似的。这好像是大多数男人逗自己心爱的小媳妇时的毛病,他以前在英国交女朋友的时候明明没这毛病的,不知道怎么对着阿次就是忍不住犯贱,就好像全身皮痒,非得让人松松骨才舒坦似的。

阿次的反应也不过就是白了阿初一眼。他哥这是给他输血输多了脑子抽筋是不是?不吵架就难受是不是?

“怎么了?从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回来,性格变了?”虽然这样安静的阿次也很好,但是阿初还是喜欢那个活蹦乱跳的阿次,哪怕吼他、薅他脖领子,也好过如今病病弱弱让他担心的样子。而其实阿初更担心的,是阿次的心理。有一句话叫什么,哀莫大于心死,是不是当真荣华死了,连带着把他的阿次的心也带走了?阿初脸上笑着,心里却一直在发慌。

阿次叹口气,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他能感觉到阿初的心慌。自从在火车站初见面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再度强烈感受到阿初的情绪。大哥还是担心在意他的,是吗?“谢谢你。”

“谢什么?”这句话阿初这几天都听腻了,尤其他不愿意阿次谢他。

“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听夏院长说,你输了很多血给我。”这血对于阿次来说,无异于最好的礼物,最珍贵的馈赠。现在的他全身都是暖的,从心里到身体。阿初的血输给他,和他自己的血融合,这便是谁如何也拿不走的了,除非他死,否则这礼物就连阿初本人也休想收回。

“我给你的血不是白给的。”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就得给我好好活着。只是这么沉重的话,阿初终究没说出来。他只是玩笑似的说着,“你欠我的人情,我一定会讨回来。”要不就从先把你绑在我身边开始吧?真不放心把这小子再单独放出去啊!

“亲情是给予,”这是阿次的心里话,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他从不敢这么去要求别人,这话他对着养父母不会说,对着和雅淑更不会说,但是对着阿初,阿次却很自然的就把自己心里的话倒了出来。“我看你这次是亏本亏大了。”

“亲情?”抓住阿次话里的漏洞,阿初倾身向前,要不是怕自己克制不住,他差点一把握住阿次的手。阿次这是终于肯认他这个大哥了吗?

“友情。”阿次不想承认,仿佛如果一旦认下了这个大哥,就有什么事是再也回不去再也不可能的了,心里骤然一紧,阿次下意识地便改了口。

“慢着,你很善变嘛?”小混蛋,说出口的话还想往回收?

说什么呢你?说女人才说善变呢,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么?阿次别扭,但也知道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可若想违拗自己的心,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从朋友做起。”大哥,为什么你只能是我的大哥?

“朋友?是那种紧急时候可以随时利用的朋友,还是危机解除之后可以漠然视之的朋友啊?”对于阿次当真收回自己的话,阿初不满意了,尤其在夏跃春本身就是他说的那种不靠谱的朋友的情况下,他对阿次所谓的朋友,更是意见甚大。

阿次明白阿初讽刺的是自己和同志们的身份,这也确实是他们经常在做的事。每次需要大哥的时候就把他拽来,等不需要了就不闻不问,但他以为大哥懂,他们只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他们尤其是他,不想大哥卷入危险之中。“你知道我在手术台上的梦吗?我梦见你来送我了。”你是我仅有的亲人了,哪怕我随时会走,也希望能保护你的安全。

我送你?我不会送你,我只会让你别走!阿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又开始变得手脚冰冷,那种可能失去阿次的恐怖感觉,让他瞬间失去了调侃的心情。

“你们为什么要选择一种这么激烈而又极端的自杀方式?”阿初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试图理解阿次的想法。作为一个医生,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但显然他们不这么认为,荣华不,阿次也不,至于夏跃春,阿初真的不知道了。他也没空知道,他现在只怕,怕他的阿次哪一天突然像荣华一样一声不响的就消失了,而这种事,他的阿次分明就已经做过一次。阿初后怕,怕得双手紧握仍旧止不住指尖的颤抖。

“因为,”阿次又想起荣华的笑,在车里告别时候的笑,在奈何桥上期待的笑,荣华让他记住她,记一辈子,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她要他的爱,可是他的爱分明已经给了另一个人,收也收不回来。“别无选择。”

“如果再选一次呢?”重头再来,再选一次,不要选荣华,阿次,不要爱荣华!阿初看着阿次因想起荣华而渐渐泛红的双眼,整颗心揪拧在了一起。他冲动地问出这句既没有意义也本不该问的话,他希冀着是自己搞错了,他希望阿次可以看在他给他输了这么多血的份儿上,至少说一句这次他会珍惜他自己,努力不让他自己受伤。

但阿初的愿望落空了,因为阿次说,“结局是一样的。”

当然一样,怎么可能不一样?荣华爱他,逼着自己也爱她,但是阿次不爱她,并且永远也不可能再爱上除了阿初以外的人,所以他只能选择陪着她死,至少,陪着她伤、为着她疼。

“这是为了你们的将来?”阿初不懂,至少此刻的他不懂,什么信仰、理想对他来说都太飘渺,他所知道的梦想是在对自身能力清楚认识基础上对未来的规划而后努力实现,既不会妄自菲薄但也绝不异想天开。而此时荣华和阿次做的事,在阿初看来,就是异想天开。

我们的将来?我们没有将来。或者说,他杨慕次没有将来。他之前能预见的最美好的将来,也不过就是他顶着大哥姐夫的名义,和荣华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在大户人家里压抑着自己卑躬屈膝地活着,只为了也许能在每年的除夕夜或春节的时候见上大哥一面。可是现在荣华没了,就像斩断了他和大哥最后一丝的羁绊!“为了全中国人民的将来,”他从来就是个没有“将来”的人,这二十几年甚至连“现在”都活得极尽艰难,所以他不在乎用己身去博一份异想天开,“包括你。”而现在,为了他大哥和他以后的妻儿家人能有个安稳生活的环境,他更是不惜倾尽所有!

“于是,你们不惜以你们的生命为代价,去寻找你们所谓的共同理想?”阿初的话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悲痛和嘲讽,一个少校副官、一个富家千金,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还是被所谓的理想主义洗了脑?真的以为用生命去做理想的奠基石,他们就永垂不朽了?这是想在对方眼里给自己套上一个光环,还是自我陶醉自己的牺牲特别神圣伟大?阿初只知道一个事实,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嗯,可以这么理解。”阿次不知道怎么跟阿初解释,甚至其实,他根本没办法解释。冠冕堂皇的说法也许会让大哥觉得他愚蠢,但再愚蠢和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比那背后丑陋的真相强的多。在鲜血淋漓的悲壮背后,是他扭曲而变态的心,他怎么告诉大哥,是因为他爱而不得求其次,才把荣华也牵扯其中的?此时的阿次甚至荒谬的认为,如果他当初能全心全意的爱荣华,荣华就不会死!

阿初像让人当头给了一闷棍,头晕目眩又胸闷气短,心口撕扯着的疼痛让阿初一再摇头。“可是你知道吗?”我不能理解!阿初差点冲口说出,好在最后关头他及时改口,“我们整个荣家未必能理解。大小姐的母亲肯定不能理解,她会因此而崩溃的。”我也会崩溃的,阿次!事实上之前他差点就崩溃了,阿初甚至记不起在手术室里到底都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敢想象如果阿次像荣华一样醒不过来,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次看着悲痛的阿初,心里一阵绝望。是不是,他又给了大哥一个可以更恨他的理由?荣华的死。不过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荣华的死他难辞其咎,又如何让大哥和荣家的人可以不怪他怨他呢?阿次找不到反驳的话。

恰在这时,夏跃春门也没敲地冲了进来。“阿初!”

“出什么事了?”阿初马上起身询问,因为他了解跃春就像跃春了解他,他知道夏跃春不是一个急躁的性子,且多数时候也不是一个失礼的人,此时明明知道他和阿次单独在房间里谈话,还能不管不顾推门就进,那说明事情一定很紧急。

果然,夏跃春带来一个不同寻常的消息,只是一长串说下来,阿初虽然听得出来不对劲,却始终猜不透个中玄机。但阿次加重的喘息声很快引起了阿初的注意,再看阿次的表情,阿初知道,阿次一定知道什么。“你知道他们做什么,是不是?”

“你帮不了我。”事实上,他也不想大哥再帮他。他被抓也好,受刑也罢,甚或死了,他只希望大哥远离这一切纷扰,去过他的安稳日子。更有甚者,其实阿次已经是在求死了。这许多年来,独自游走在敌人心脏处的他什么阵仗没见过?怎么偏偏就这一刻被一部电话搅得他头脑空白,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其实不是他想不出来,而是他脑子里被阿初的恨意塞得满满的,根本容不得他再计较其他任何事情,包括他自己的生命也一样。

一番简短的对话,阿初步步紧逼,才使得阿次终于道出了个中原委,却也足足说了三遍的“你帮不了我”,阿初又如何听不出阿次话里求死的意味?

他是那么爱他,他却要陪着荣华去送死?阿初侧过头,狠狠压下心底弥漫而上的所有悲痛和受伤的情绪。再回头面对阿次时,阿初声音虽轻却立场坚定,“你的命是我给你的,如果你要求死,你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把他带走。”最后一句,阿初是对夏跃春说的。

“不行,”如果说是什么让阿次改变了主意,那就是阿初语气中那一丝丝几乎听不出来的颤抖。阿次和阿初是双生子,别人也许听不出来,阿次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所以他说,“不能走,我要走了,等于不打自招。”阿次的脑子终于开始慢慢恢复运转。大哥说不让他死,他就还不能死,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在阿次说“……你们是力所不能及”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合计,这件事到底是李组长要查,还是处座要查?而他如果被查出来,还能不能见到老师,从老师那儿博翻盘的机会又能有多大?

阿次这边还没有想好,阿初那边却已经有了准主意:再假扮一次阿次,李代桃僵!

主意是好主意,但是如果没有强而有力的环境及技术支持,也不过是一句空谈,好在夏跃春在紧要关头还是颇为靠得住的,虽然他一开始并不赞同阿初的冒险,但显然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打发了军医,争取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又搬出了医院建筑设计图,夏跃春全力支持和配合着阿初的决定。而阿初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他弄巧成拙,没能帮到阿次反而害了他该怎么办?虽然话说的不明白,但到底得到了夏跃春的一句保证,而对夏跃春来说,无论是出于私谊还是公心,他此时都不能让阿初和阿次有事,特使会议没开,阿初是他们重要且唯一的王牌,而阿次却是能拴住阿初这匹野马的唯一缰绳,如此紧要关头,他万不能让阿初脱缰;而阿次,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同志,敌人心脏处的一颗子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弃子!

而阿次,在阿初提出要再次假扮他的时候,头脑却又一次一片空白。只是这一次,阿次的内心出奇的平静,仿佛岁月的流光就此停驻。看着阿初一次又一次地掐着表奔跑,看着阿初坐在他面前仔仔细细的模仿他每一个字的发音,阿次只觉得很暖、很宁静,就算这一次最后终究要牺牲,他也觉得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两小时后,李沁红来了,按照原定计划,首先粉墨登场的是杨慕初。由于和李沁红接触不多,加上她凶名在外,阿初内心也是忐忑的,好在阿初已经掌握了扮演阿次的最佳法门,就是沉默。沉默可以有太多种解释,且多数时候阿次惯于保持沉默,所以阿初也乐得少开口,甚至不开口。期间阿初一直间或的咳嗽,是为了尽量显示出阿次的虚弱,以及尽可能使自己的声线变得粗粝,以便更接近阿次略微低沉的声线,也有别于他自己真正的声音。

甄别开始了,一切如他们所愿,电话那一头的人否认了阿初的声音,肯定说不是。而夏跃春也把握时机把握的很好,及时赶在李沁红有进一步的怀疑和举措前,将阿初弄回了藏有暗门的诊疗室,完成了他和阿次再一次的互换。

真的阿次换回来了,阿初安全了,阿次的心放下来了,夏跃春的心也放下来了。面对李沁红,真的阿次却多了一份挑衅,这是他以前不会做的事,而现在,是气,气她把阿初牵扯进来,也为了更加混淆李沁红的判断。再一次听音的时候,阿次听出了电话里不是他在处座办公室听到的声音,但他却又无比肯定那是同一个人,所以阿次判断,对方在刻意改变自己的声音,所以他才说了一大串从阿初那里听来的专业名词,只为了更彻底地扰乱对方的判断。

电话里的人果然混乱了,所以李沁红怒了。但是她的愤怒并没有扰乱她的判断,反而,李沁红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最接近真实的猜测,或者说,就是夏跃春刻意把她往那方面引的,因为即使李沁红想到了,也已经为时过晚了,此时的阿次,就是货真价实的杨慕次。

但李沁红也不傻,她并没有直接地问杨慕次的身份,而是通过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旁敲侧击的去判断,直到说到荣华。在李沁红的判断里,荣华和杨慕次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因为他们曾经见过一次荣华,就在火车站抓捕荣初的那一次,荣华来保释,她很肯定那时的阿次和荣华还并不相识,那种完全的陌生感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她认为即使阿次真的是共党,他和荣华也熟识不到哪里去;可是荣初就不一样了,荣华和荣初从小一起长大,就算荣初后来留学海外,但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起来的,那种突然失去亲人的悲痛骗不了人。只是李沁红万万没想到,杨慕次和荣华会是一对恋人,虽然短暂数日,但毕竟有过几个安静而美好的约会,加上荣华的意外惨死,更是让有目的接近她的杨慕次心怀愧疚,所以只要一提起荣华的牺牲,阿次难免情绪激动、自控不能。但这却恰恰不谋而合了李沁红的错误判断,让她更加肯定了面前的人是荣初而非杨慕次。

其实杨慕次的激动不止超乎李沁红的想象,也超出了夏跃春的预计,虽然杨慕次体能之好、恢复之快超出了常人的范围,但胸骨断裂也是不争的事实,他可不想在阿初不在的时候阿次出现任何意外,比如就像他之前说的胸骨再次断裂之类的,那等下阿初出现后说不定要怎么整治他呢!所以夏跃春急于安慰激动的杨慕次。

而认定杨慕次并非其本人的李沁红,却在这时掏出了手枪。“……我们是不是得重新介绍一下彼此的身份?”就在刘云普、杨慕次、夏跃春都在担心揣测李沁红会不会随时开枪的时候,门,开了,杨慕初款款走了进来。

“怎么了?”对着一屋子人,阿初茫然相询。

其实阿初早就已经到门外了,毕竟掐着表跑了那么多次,时间上不可能耽误,加上阿次又在电话听音的时候故意多说了几句,很好的帮他拖延了时间,所以原本阿初甚至可以在李沁红问话前就进屋的,但为了不给李沁红一点再次怀疑的机会,他特意在门外深呼吸了好久,等到自己呼吸心跳都基本恢复正常了才推门进来。唯一出乎阿初意料的是,这李沁红居然动辄拔枪!这让他后怕,也让他几乎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买到药了吗?”还好夏跃春也是个接戏的高手,见阿初没有按之前的计划将东西给他,于是主动询问。

“夏大院长让办的事情,谁敢不办?”阿初顺势将手里的药递了过去。而这小小的不在计划内的一问一答,反而让一切看起来更自然。

但显然李沁红不这么认为,任何的巧合在她眼里都不是巧合。而事实上,她说的确实也就是真相,一切原本就是他们刻意安排好的。

可话从阿初嘴里兜了一圈出来,就变成暗讽李沁红故意挑刺了。“我是生意人,栽花不再刺,李组长以后多多关照啊!”一边说着,阿初还故意下了一个套儿,他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主动送进了李沁红的手里。

而李沁红果然上当了。因为当她握住阿初手的瞬间,敏感的侦察神经作祟,让她第一时间注意到杨慕初手上的茧子。是的,阿初手上有厚茧,绝不是一两天可以形成的,就像阿次手上因为长期持枪而生成的茧子,也不是一两天可以消去的一样,只是他们手上茧子的位置显然不一样。而李沁红,就是被这个细节绊住了,为了仔细分辨茧子的位置,迟迟没有松手。这就给了阿初调侃她的机会,假意的亲吻,果然让这个女汉子瞬间变了脸色。毕竟谁让她宵想杨慕次好久了,而现在要吻她的是一张和杨慕次一模一样的脸,虽然明知道不是,但还是免不了让李沁红好一阵脸红心跳。阿初甚至故意在这种时候提出单独邀请李沁红去院长室坐坐,而也如他预料的一般,心思不稳的李沁红下意识的拒绝了。至于后面李沁红的疑问,其实不过是她不甘心下的反将一军,想找回一些面子罢了。但阿初的回答,却再一次让李沁红如坠迷雾。因为全无准备下的阿初,竟意外地说出了阿次曾经说过的话,“……他要是死了的话,我会不会也死啊!”只是曾经的阿次说这话的时候,是心悸于居然有人和他长的一模一样,而此时的阿初,是笃定如果阿次死了,他根本无法独活!

在刘云普的适时补刀下,李沁红终于带着大队人马走了,阿次暂时安全了。但对于那个打电话听音的叛徒,无论是夏跃春还是阿初,都不会轻易放过。夏跃春是为了自己的组织,而阿初,是为了荣华的死和阿次的伤。在夏跃春的配合下,换过衣服的阿初亲自给阿次做过了全身检查,发现没有加重伤势才放心下来。不过还没等他们讨论出具体揪出那个叛徒的方法来,阿四已经敲门进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并不怎么让阿初高兴的消息:杨羽桦回来了!

杨羽桦来了,所以不愿意在阿次生病的时候和他正面冲突的阿初只能走了。只是临走前,阿初难免不甘心的对阿次唠叨几句,“我现在是以长兄的身份跟你说话,你给我仔细听好了,无论你现在站在何方立场,用什么角度看事情,我要你记住,我是你最亲的亲人,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你让我发现你在利用我的关爱并且要挟我,或者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我将会毫不犹豫地……”阿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要阿次记得他才是他最亲近的人,荣华不是、他组织的人不是、杨羽桦更不是,他要阿次保重自己,但他也要阿次不要试图利用他对他的在乎阻止他报仇!

阿次在听到阿初说“杨羽桦来了”的时候,心里就骤然一紧,现在这个名字就意味着大哥的恨,对阿次来说同样敏感。再到阿初说“最亲的亲人”的时候,阿次心里就是一酸。何止最亲,还是最爱!但是阿初接下来的话,只让阿次最伤。他最亲最爱的人,却不信任他!利用?要挟?甚至伤害?大哥是这么想他的是吗?所以阿次有些自暴自弃的接了句,“杀了我?”如果大哥肯亲手杀他,也未尝不是件美事。

杀了他?阿次真敢说。只这一句,三个字,让阿初痛彻心扉!他的阿次还是不想独活吗?他就那么爱荣华?那么想陪着荣华死?阿初几乎红了眼睛。但他也不过就是也回敬了三个字给阿次,“管教你!”

阿初原本咬牙切齿的表情在那一刻突然变得邪魅,因为他那时能想到的最好的管教阿次的方式,也不过就是把阿次按到腿上打一顿屁股。

而阿次也被阿初那一刻邪魅的笑容惹得心跳过速、大脑缺氧,甚至阿初人都已经走了,阿次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幻视了,所以他不惜丢人地救助夏跃春,“他刚才什么意思啊?”

“他要你明白轻重!”夏跃春却是浑不在意的,因为通常阿初笑得越魅惑人心,夏跃春就越觉得背脊发凉,他只庆幸这次阿初对的不是他!

杨羽桦冲进来了,原本看着养父风尘仆仆的样子,阿次还是有些感动的,但随后阿次马上意识到,养父这一辈子没下过厨,别说亲自炖鸡汤,就是热个汤恐怕还得现学点火的,那么他这么说的意义到底何在?还有大哥,恐怕真的是不杀叔父不罢休了!他又该,怎么阻止大哥的双手染上亲人的血?

(说实话,这段bug太多,某六都不忍心吐槽了,但是细节控实在是不吐不快。首先是阿次头上的纱布,换了个病房,纱布不见了;其次是李沁红拿枪对着阿次的时候,众人穷紧张半天,可是李沁红的枪根本连保险栓都没拉开;再来是阿初西装革履的进来,等李沁红一走,他突然就变成一身白大褂了,就连阿次身上一直盖着的被子也不翼而飞了。不过大概是“管教你”给人的印象太深了,别的细节就容易让人忽略,但恰恰是这个场景太美腻,某六才更忍受不了同场景下的其他瑕疵!)

从医院出来,阿初没有回自己在松雪街的住处,而是去了和雅淑那里。倒不是说两天不见他有多想念和雅淑,只是他此时不想一个人呆着,那会让他更觉得自己悲哀。天地之大,他始终孑然一身,他最爱的人那么近又那么远,爱不得、恨不得、宠不得、恼不得……家仇他已经全都扛在自己身上了,可他还是抓不住阿次,一个随时可能也时刻准备消失的人!阿次不要他,从来不要,不管是作为家人、兄长、同志,哪怕朋友,他的身边,始终没有他的位置!可是他,却不懂得放手。阿次是他仅有,仅能盼望的了,如果放了,阿初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就像一直一来的一无所有,他好不容易寻到了他,绝不可能放开。只是单方面的追逐和煞费心机,阿初也会累。而此刻,他就累了,比起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和过度失血,比身体更颓然的是他的心。阿初不得不承认,当他推开和雅淑房门的那一刻,看着雅淑乳燕归巢般投过来的身影,他确实的被安慰了,至少这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所以阿初喟叹一声,“有家真好……”此时的阿初,不在意这人是谁,也不在乎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不是就是一个爱情的符号,他只是要一个人,给他哪怕片刻的温暖,让他可以有片刻的停留、片刻的休息,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坚持下去,继续在一条荒芜的情路上独自前行。

“阿初……我怕……”对于和雅淑的爱情索取,阿初却不愿此时回应,所以他只说,“雅淑,阿次他遭遇车祸了。”

“严重吗?”

严不严重又如何?你若再去,阿次身边当真再没我的位置了。阿初摇头,“已经转危为安了……”

“我得去看他。”毕竟是青梅竹马,和雅淑对阿次的关心并非造作。

“当然……”阿初不会阻止任何人对阿次真心的关怀,但也有一些是他所顾忌的,“……不要让徐玉珍看到,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我们需要你。”最后一句话,几乎就已经全部暴露了阿初的所有图谋。复仇,只是为了复仇!

“你们?”而和雅淑好像也真的在找回了儿时记忆的同时找回了智商,她居然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阿初不想再瞒,或者说,心力交瘁的他此时无力再对和雅淑耍心机,所以他干脆点头承认。只是难免还是补了一句,“我需要你,我很需要你。”是的,此时的阿初需要雅淑,这话倒是情真意切,无论是此时的他需要一个休息的港湾,还是复仇之路上他需要雅淑这枚重要的棋子,但无疑此时的阿初还不能放开雅淑,他是真的需要她!

阿初从没这么真诚的面对过她,但此时的雅淑却只觉得可悲,她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楚阿初的心不在她身上,不止不在,甚至都不愿意再骗她,她有时候宁愿阿初骗骗她的,至少他还肯花心思骗她的话,多少还说明他在乎她的感受,可怎么这时他却突然不骗她了呢?“……我只在乎你,只在乎你这颗心……”

听着和雅淑情深意切的告白,阿初也只觉得可悲,可悲的雅淑、可悲的自己!原来在爱情这条路上,每个人都是可怜人。同病相怜之下,阿初第一次在和雅淑面前掉眼泪,也是在医院的时候,心里的悲哀就没有流尽。阿初现在居然也有一种淡淡的哀莫大于心死的苍凉,为着阿次的不愿独活。

只是阿初的眼泪流的太是时候,所以和雅淑理所当然的误会了。可如果阿初是会解释的人,他就不是杨慕初了。将错就错,顺势拐带,才是他一贯的做法,谁会和自己的好运作对呢?至少阿初不会。所以他说,“我精心策划的”,顺便撇清了他打一开始就有的算计。

果然,才精明了不大会儿的和雅淑就又傻傻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了,所以干脆就全当真的听就是了。

阿初将面前傻傻的女子揽进怀里,此时是真的怜,怜和雅淑的求而不得,也怜自己的求而不得。佛说,求不得最苦,此时,他们岂不是同为世上最苦的人?

杜吕宁带着俞晓江再去看望杨慕次,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情了。人前杨慕次很给杜吕宁几分面子,但当屋里就省他和老师两个人的时候,阿次的小性子就上来了。倒不是说他真怪杜吕宁什么,而是那是他几番思索后,早就决定必须要做出来的姿态,他不能在杜吕宁面前表现出心虚的感恩戴德,相反,他越气越理直气壮,老师反而越信他。包括他后来说的那番话,和将所有的疑点都往李沁红的故意栽赃上推,也都是他事前就深思熟虑过的。显然,他太了解他的老师,而杜吕宁同样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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