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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赵梦晓最近越来越感到工作的无聊。由于这些年老刘的“手艺”屡屡伤人,来县医院外科就诊的人越来越少——人们有些小病小恙的,便大都就近去了各乡村卫生所。既然无人拜访,赵梦晓就索性把专业书带到了医务室,一有空就看一会儿。而老刘的每一天便都在喝茶、看报中度过。两位小护士也整日无所事事,常凑到一起下跳棋......

这天下午,一阵拖拉机轰鸣声后,一位中年男子被背进了县医院外科手术室,旁边还跟着一位气喘吁吁的妇女和一位二十多岁神色慌张的姑娘。赵梦晓隔窗打量了一下,见进来的竟是他叔叔赵厚仓一家。

原来他叔叔赵厚仓吃过午饭后,就急忙忙跑到田间干了会儿活儿,想尽早把小麦种上——眼下已到深秋了,怕误了农时。没想到不一会儿他就感到肚子痛,后来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玉山一见情况不妙,就赶紧在村里借了辆拖拉机和母亲、妹妹一起把父亲送到县医院来了......

赵梦晓虽很关心叔叔的病情,但他还记恨着他们——他没有理睬叔叔一家,转身又坐到医务室的办公桌后,可他的心却再也放不下来了......今天该老刘在手术室值班。

过了一会儿,一位小护士神色紧张的从手术室跑了过来,悄悄告诉赵梦晓:“不好了!老刘没找到阑尾,把大肠切破了,正流血不止呢”......

“这么点儿的阑尾切除手术都干不了,老刘啊,你这个庸医,真是害人呀”......赵梦晓在心里狠狠地痛骂着老刘,他急忙扔下手中的书,飞一样跑向了手术室......

赵梦晓熟练而麻利的进行了止血,缝补,切除,缝补手术——这些他在省三院实习时都学过......何况这又只是个小小的阑尾切除手术。

他叔叔赵厚仓的脸色红润了.......赵梦晓额额上的汗水和眼中的泪水交织在一起,他的心中也不禁感慨万千:你是我的叔叔呀,我的亲叔叔!我小时候,你曾一次又一次的抱过我!

一连几天,赵梦晓和赵玉山、赵玉香及赵厚仓的妻子一直照料着赵厚仓老汉。一周过后,赵厚仓就可以拆线出院了......

在医院照看叔叔的同时,赵梦晓每天下午下班都要骑自行车赶回距县城十华里的“老家”,同大姐玉花和堂姐玉香一起照料摔伤左腿的爷爷。赵守业的骨伤好多了,能偶尔下地了......

这件事后,赵梦晓渐渐把对叔叔的仇恨淡漠了。是啊......有什么力量能比爱的力量更强大呢?生活在一片充满爱的世界里,这不正是人们真正意义上的幸福吗?

由于赵梦晓的相助,使得老刘“临阵脱逃”......在以后的日子里,老刘对赵梦晓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而且老刘也把专业书拿到了医务室,抽空就看......

那时的大学生,在县城里真是少得如同凤毛麟角。赵梦晓将近一米七五的身高,再穿上个白大褂,更是风度翩翩。二十岁的金色年华,充满了浪漫......

梦晓的大姐玉花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县税务局当副局长的李拥护会带着妻子来到她家做客(李拥护是玉花丈夫李拥军的一个本家哥哥),她更没有想:他们竟然是为她的大弟梦晓来做媒的,而女方又是县政府组织部马副部长家......更令她吃惊的是,人家一家居然很热衷于这门亲事,这是特意托的“媒人”来登门的!......

“......什么,是不是就在县工商行上班的那个?这个闺女我可见过,可漂亮呢,可洋气呢,我可得好好和俺大弟说说”.......玉花回答着,也询问着——她的嘴高兴的都合拢不上了。

“......什么?人家闺女都到县医院见过俺弟弟了,县城里的人就是胆儿大,连姑娘家都真行”......玉花自豪地听着,又羡慕地说着......

赵玉花在满心欢喜地应酬着......她暂时已把眼下的一些不痛快都抛开了:丈夫李拥军的铸铁厂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开支——这是个什么破烂厂啊,连每月三十元的工资都开不了了,还要早去晚归,真不如不干了!......

县城的槐河岸边已经呈现出深秋后的萧条景象:秋作物已经收光了,而小麦还没长出来,大地上除了一些荒草外,便只剩下光秃秃的了......秋风吹来,让人感到了几分凉意。此时的赵梦晓正席地坐在槐河岸边,他目视着前方,身体一动不动,在落日的余晖下,就仿佛是一尊金像。

赵梦想呆坐在这里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这几天,大姐玉花已经好几次跑到县城游说他答应马副部长家这门亲事,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大姐一再让他去看看人家,说这女孩“可漂亮呢,就是个千金小姐,保准儿你一见就喜欢上了”!......可赵梦晓此时哪有这个心情?他觉得自己的年龄还小——才二十岁!对事物的处理与把握还远远没有个分寸。再说,他热爱读书,求知欲特别强,他已下定决心,准备明年报考研究生考试,争取继续深造。他虽喜欢临床,但更喜欢科研;他虽热爱故土,但他的思想和精神不愿意只停留在这里......当然,他还有他的心事——这是他心中的“小秘密”。

天快黑了,赵梦晓拿起他心爱的医学书从河岸上站了起来,迈开长腿向县医院单身宿舍走去......

赵梦晓走入县医院的单身宿舍大门,远远的就看见大姐玉花手扶着自行车,正在他宿舍的门前等他......

他忙走过去和大姐打了个招呼,就连忙用钥匙把房门打开,把大姐就往里面让......

“梦晓,我就不进去了。我到县城只是来看一看......我想买个三轮车,也想试着做点生意:光靠家里这十几亩地,饿是饿不死,可身边没有一点余钱......现在各种农业税也多,农药又贵,电费又高,可粮食又不值个钱——一斤才几毛钱。种这地一年到头累都快累死了,可就只能混个吃喝......听说你二姐做生意后日子还能往前过......可咱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干过做生意这一行,我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玉花若有所思地说。

“大姐,那挺好的,你就试试干吧。什么事哪能天生就会的?咱们祖宗八代都是庄稼人,都不识个字儿,穷都穷到骨子里了,咱们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现在学做生意时机正好......咱们多学一种生存的技巧有多好啊,这正是“穷则思变“嘛!......大姐,你里边坐,我给你到食堂买饭去。你先歇会儿”......赵梦晓觉得大姐的想法挺好,他还想和她多聊会儿。

“不了,我得赶紧回去。天黑了,我该给你姐夫和两个孩子做饭了。我过来只是想让你这个星期天回去一下......孩子们都想你这个舅舅了,这个星期天可一定要到家啊”!......玉花叮嘱着大弟——看来她确实着急要回家,已把车撑踢开了。

“嗯,我准回去”。赵梦晓痛快地答应着。

“你进屋吧,我走了”。赵玉花话声未落,车子已经启动了......

星期天中午,当赵梦晓提着两袋新鲜的蔬菜水果和一包点心来到大姐玉花家时,他吃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大姐玉花家来了许多客人:有他大姐夫的本家哥哥李拥护夫妇,还有县组织部的马副部长——县城太小,这些常出头露面的人物人们一般都认识,再加上这段日子大姐玉花的一再提起.......坐在马副部长身边一直抿着嘴偷笑的姑娘,看来一定就是这个马副部长的女儿了!

这个女孩赵梦晓确实有些印象:记得有一天,她的手上弄破了个小口子跑到县医院外科来包扎——像这类小手术平时两个小护士一般都干了,可那天这两个小丫头正在专心下着跳棋,老刘也正在看专业书——懒得挪窝。赵梦晓便走过去看了看她的伤势......

他把伤口处用酒精消了毒,并缠上了纱布......这个伤口其实很小——即使在自家用片创口贴包扎上也就可以了。可他见这姑娘的手有一丝颤抖,她的脸也红红的,看起来似乎很紧张。他就一站安慰着她,说这么点儿小伤不算什么,用不着担心......

这个姑娘就是这个马副部长的女儿,也就是在那天她开始对赵梦晓有了好感,并且常常想到他,后来竟到了茶思不想的地步。她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是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就益加喜爱上了......所以当她的家人又提出要为她找个对象时,她就很自然的想到了这个穿白大褂的英俊小伙子......她又打听到这个小伙子还和她表姨夫李拥军是一个村的,于是她便把她的“终身大事”就又很自然地托付给她的表姨和表姨父来办了......

今天这位姑娘看起来刻意打扮了一下:她的头发微微烫过,显得蓬松、自然;她的眉毛和嘴唇都淡淡的化过妆,平添了一些妩媚之气。这个女孩确实长得很漂亮: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她上身穿一件白色宽松式羊毛衫,下身穿着一条浅蓝色紧身牛仔裤,脚下是一双小巧的棕色高跟皮鞋......

众人见赵梦晓从外面回来了,都从玉花家的板凳上站了起来......李拥护还和他握了握手,并微笑着向他介绍:“这位是县组织部的马部长,这位是他的女儿晓丽”......

马副部长也笑呵呵的主动和赵梦晓握了握手,并端详着他说道:“真是一表人才啊......从医学院毕业的?到咱们县城有点儿屈才啊”......

赵梦晓感到有些不自在——本来他是一个大方的人,可遇到这尴尬的场面,再加上又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他觉得还真有点别扭......

“你们坐、你们坐”......他用手理了理头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局促,然后微笑着招呼着众人坐了下来——他还留意到那个叫晓丽的姑娘正拘束地低着头摸着她的羊毛衫前襟......

大芳和小芳这时从屋里窜了出来......赵梦晓感到她们就像救星一样,他高兴地拍了拍她们的头,把点心放到她们手里......她见大姐玉花正在厨房里做菜,忙招呼着众人抽烟、喝茶、吃糖,便提着那两袋子新鲜蔬菜、水果走了过去......

“梦晓,人家还不错吧”!——玉花忙着问弟弟,她掩藏不住心里的喜悦,倒好像今天是她在相亲一样。

“姐,你怎么让人家来了?我不是都告诉过你我还不想考虑这事儿吗”!赵梦晓板着脸,埋怨着大姐——看来他还真有点生气了。

“呀!人家想过来看看,你能让我把人家轰走吗?这姑娘不是挺好的吗?人家哪一点配不上你?人家的家庭条件更不用说”......急性子、直肠子的赵玉花一听这话也急了。

“......我怎么和你说呀,姐......我有对象了”!赵梦晓难为情地对大姐说——他都快急出眼泪了。

“什么,你没骗我吧?我怎么没听你说过”?玉花连忙问。

“姐,谁还没有个隐私呢?你就喜欢瞎掺合”......梦晓对玉花嘟囔着。

玉花虽然在外人眼里是个“强人”,甚至有时连她那个混账叔叔赵厚仓都有点怵她;但她还是很疼爱她的两个弟弟的,她没再说什么,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似的,仍忙着做菜、煮饭......

赵梦晓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他马上为姐姐帮忙......

午宴开始了,李拥护夫妇,马副部长父女,赵玉花姐弟都举起了酒杯......

赵梦晓很别扭地吃完了这顿饭。

一吃完饭,赵梦晓就起身向众人辞别着......他让大家慢慢吃,说他还有点儿事儿,得立刻赶回单位去......就推起自行车,微笑着和大家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家门......

在大弟走后,玉花继续满脸堆笑着和大家拉着家常......晓丽噙着泪委屈地对她说:“你弟弟长得真难看”......

深秋的风吹在赵梦晓的脸上,但他丝毫不觉得寒冷,他的心里依然暖烘烘的,他骑车骑得飞快,他又在想着他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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