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对峙了半晌,却是凌琦玉当下沉不住气了,先行开口说道:“天衍子,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否认么?”只见老道士仍旧不慢不紧,微闭着的眼睛方才睁开,却是丝毫不复方才那番浑浊模样,直欲射出两缕金光。老道士叹了声气,开口说道:“老夫我已不问世事多年,本想过一番清幽日子,却也没得几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老道士接着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却是凌琦玉开口道:“本来我也没有十足把握,那天我正御剑往回赶路,却不想在官道上,远远看到韩血衣与莫渐离斗法,我与那二人素有仇怨且自知非那二人之敌,瞧见之后我便一番乔装,混进了路边行人中,以便尽快赶往城中”,沉吟了半晌,凌琦玉接着说道:“不想步履匆匆,待得回过神来却发现被人偷了,我想这普天之下能在我凌某人手上神不知鬼不觉偷到东西的,不会超过三人,第一人,神偷不思蜀,是我最先怀疑的一个;第二人,斗转星移天星子,是我后来怀疑的一个,当时我却是从来没有怀疑过那第三人,因为几十年前,那人就已经不见踪影,好像从世间消失了一样,况且那日明明有一老头子制止了那二人的争斗,以天衍子的行事,决计不会多管闲事。”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又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确定是老夫的?”,凌琦玉答道:“甚至今天下午算卦之时,我也没有把握确定,却是将你误认为神算子前辈。不过百密总有一疏,神算子前辈不会在主人还未到的情况下就忍不住开吃的,倒是天衍子的好吃,世人皆知”,说到这儿,凌琦玉得意的笑了笑,又开始踱着步子,缓缓说道:“所以我才在阙楼摆了这么一出,从你否认你不知天星子,我就可以确定你不是神算子老前辈,因为神算子和天星子交情颇深,绝不会在此事上欺瞒于人”。老道士接着话茬道:“那又如何?”。只见凌琦玉干笑了两声,又接着刚才说道:“那不能怎么样,怀疑对象一个也没排除,不过最关键的是方才青玉石桌上的残局,不是你正宗的《天衍残篇》,而以不思蜀和天星子的眼界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琦玉方才断定道长必是天衍子无疑,若论年龄,我还是得称呼您一声天衍子前辈”。
只见老道士站了起来,连拍着手掌,叫了三声“好”,“好心思、好算计、好心机,我们这一代真是老了”,老道士倒了一杯茶,举起那杯中一旗一枪,似是竹叶的茶又问道:“此茶何名?”,凌琦玉不知老道士何意,还是回答道:“此茶取自巴蜀之虞,蒙山竹叶青”。“好名字!好名字!老夫只知酒有竹叶青,一饮益身,再饮益寿,却是头次听说茶中竹叶青”。凌琦玉只好解释道:“不瞒前辈,此茶也是琦玉在巴蜀,有次清明恰巧途经蒙山,看那雾气缭绕,茶女们在山上采茶,好奇之下却是发现了此绝品,当地人叫它眉山茶或是蒙山茶,竹叶青乃是琦玉的叫法,让前辈见笑了”。“竹叶青却是贴的此茶名,青如绿笋,状若竹叶,倒是贴切得很”,老道士对着凌琦玉指着杯中的茶,继续说道:“诚如你说,此杯中之物,巴蜀人叫之蒙山茶,你称它做竹叶青,这杯茶有分别么?”。凌琦玉也不知老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是只好说道:“没有分别,实乃同一种茶,都是为了饮用”。老道士又说道:“如果老夫所猜不错,无论你寻不思蜀、天星子、神算子还是老夫也好,目的恐怕都是一样的吧”。
凌琦玉思虑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实不相瞒,下午算卦之时琦玉以为前辈就是神算子,自是有事相求,故邀前辈前来凌烟阁”。老道士问道:“那老夫不是神算子,你是否要失望了?”凌琦玉接说道:“当琦玉发现前辈不是神算子,却是天衍子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确实愤懑在胸,有所不敬,还望前辈见谅”。“无妨无妨,老夫自是可以理解”,老道士沉声说道。
眼见一刻多钟过去了,凌琦玉只是望着老道士又坐了回去,却是自顾自的品起了茶,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说道:“晚辈有事相求,还望前辈相助”。老道士却是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说道:“正如你言,老夫从不多管闲事,况且老夫下午所应之约,仅是一顿宴席,却是未曾答应过你什么,还请另寻高明吧”。眼见老道士的态度,凌琦玉心道:“天衍子虽是独来独往,行事乖张,却大抵还是正道中人,莫不如将事情原委如实相告,或许有所转机”,一念至此,凌琦玉却是不再多想,马上躬身对着老道士拜道:“近日魔道猖獗,还请前辈听琦玉一言”。老道士闻言,却是摇头道:“不必了,老夫向来都是随心所致,没人能够勉强老夫,在老夫看来,正邪道魔,分得了门派黑白,分不清人心善恶,不理也罢”,说着竟是眯起了眼,仿若入定。
凌琦玉眼见此,却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对着老道士说道:“素闻天衍子前辈独来独往,却不想那身边的道童是前辈何人?”,老道士听后,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凌琦玉见状,只好又说道:“那道童如今可在琦玉手中,不想天衍子前辈还想见否?”老道士闻言,却是不紧不慢的睁开了眼,沉声说道:“凌烟阁,竟是也要做这等下作之事么?”。“那小道童,可是可爱得紧,琦玉万不忍心让他受到伤害”,只见凌琦玉甩了甩袍袖,又躬身对着老道士说道:“还望前辈成全,出此下策,琦玉确实情非得已”。凌琦玉话还没有说完,却感觉右肩膀处冷冰冰的,转头瞧了过去,却已是被一玉剑刺穿了过去,老道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阙楼扶手处负手而立,身后手上拿着的那把玉剑上竟是镶满了围棋子,而自己身前那青玉石桌哪里还有踪影。见到如此景象,凌琦玉也顾不得右肩膀上的疼痛,额头上的汗珠渗渗的流了下来,心道几十年不见,天衍子前辈怎地如此厉害了。
老道士像似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半晌,终于又叹声说道:“已经多少年没出手了,也罢,念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方才之事老夫就不再追究了”。凌琦玉左手扶着伤口处,对着老道士感激地拜道:“多下前辈手下留情”。眼见着没法请得天衍子相助,此时的凌琦玉精神全无,神情恍惚,正在绝望的时候,却听得老道士又突然说道:“欲要老夫相助,也不是不可,但是你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凌琦玉听到这句话,大喜过望,赶快回声说道:“不知是什么条件,琦玉一定尽力做到,万死不辞!”老道士紧接着说道:“老夫一生独来独往,无牵无挂,现在却是放不下那臭小子,老夫要你答应,保那臭小子十年平安,你可能做到?”,凌琦玉应声道:“琦玉赴汤蹈火,必定保的那小道童十年周全”。老道士却不以为然,再次问道:“你可知到此事艰险?”只见凌琦玉思虑了半晌,方才不确定的说道:“琦玉愚钝,下午见得小道童时,只觉得小道童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东西,明明没有任何修为,琦玉却以功法感知不到,这种感觉也仅在对前辈您时有过。”
老道士沉吟了半晌,点着头赞赏的说道:“不错,你的感觉没有错。也不瞒你说,臭小子正是传说中的“仙魔禁体”,身上被老夫下了禁制。”“仙魔禁体!”,此时的凌琦玉震惊得无以复加,“这神州大陆数万年以来,有记载的仙魔禁体仅有一人,就是上古之时太白云麓掌门石决明,‘决明一剑,一剑绝命’。相传‘仙魔禁体’诞生,天道动荡,妖魔并出,生灵涂炭,乱世之兆。”老道士又接着道:“你说的没错,老夫种下禁制,保得了臭小子一时,却护佑不了他一世,然而种下禁制,却也使得臭小子无法修行,眼见着快过了凝气筑基的最好年龄,老夫我也是有心无力,天意难违啊”,老道士咳了两声,接着对凌琦玉郑重的说道:“你只需护佑臭小子十年,十年之后待老夫取来回天之玉,便有办法逆改这天命,使天下生灵免遭涂炭,也能保臭小子一世安康”,说着,老道士递给了凌琦玉一块青玉令牌,上面镌刻着一“剑字”。还没等凌琦玉收好,便见老道士跨步而去,一步数丈,拾级飞向了天际,只余下一道道残影,神通步果真名不虚传。
凌琦玉收拾好玉牌,正欲走下阙楼,却听得耳边传来老道士的声音:“你所求之事,老夫这就帮你剪除,今日之事,心知便好!”凌琦玉突然双腿跪地,向着老道士消逝的方向叩拜道:“前辈放心,琦玉就是粉身碎骨,必不负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