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回去复命时,枫正在书房中等他,他两眼怔怔的不知看向何处,全然不觉手里的书竟是拿反了。
“殿下。”
“你回来了……”枫将手里的书放在书案上,抬头向他。
浩咬了咬牙,直言道:“殿下,可有办法救她?”
他神色凄凄,审讯日就在日前,再不想办法只怕时日无多。
枫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从书案后面绕了出来,走到浩的跟前。
“我何尝不想?之前我就说过,这宫里你若喜欢谁,我自是会帮你,只是今时今日,此事已不是我一人能做主。”
浩恨声道:“温峤目的是属下,却连累她和属下的一干侍卫受苦。”
枫拍拍他肩膀道:“你错了,他的目的绝非是你,而是我,他这是要在本王登基之前,给本王一个下马威,杀了本王的锐气。”
“殿下,真的没得救了么?”浩从未感受过如此的绝望。
枫走到窗前推开窗,不知不觉间,屋外竟是飘起了雪花,他伸出手掌,一片雪花飘来,落在他炙热的掌心中,迅速化成了一滴水珠。
“你且回去,容我再想想。”
浩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却窥见枫侧脸微微皱起的眉头,这原本是自己惹出的祸事,如今却令枫如此困扰。
他咬咬牙,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出了书房的门去了。
如今太子妃殿里,绣珠又给火炉中多添了几许炭。
“娘娘,还是先回房休息吧。”绣珠见温若琳一整日都不肯躺下休息,无论是坐还是站,目光时不时便朝殿门那边看去,知她盼着太子殿下过来,但这会见天上飘起了雪,前殿空旷便是燃着炭炉却也清冷,担心她着凉,便忍不住劝她回后殿房里好好休息。
“不碍事,今天这雪下的倒比那日密了许多,雪花也大些。”温若琳只管看着院子里飘舞的雪花,心里喜欢。
“娘娘是因为心里高兴了,看什么都喜欢。”绣珠掩嘴偷笑,却又道:“原本这殿里就冷,娘娘还开着门,不若奴婢让人关了门,开一扇窗可好?”
温若琳此时也觉得身上冷了,便点了点头任由她安排去。
“只可惜这院子里的梅花还没开,不然白雪红梅,透过这窗户看去,想想都觉得定是美不胜收。”
“横竖日子多着那,要奴婢说,白雪红梅也算不得最美。”绣珠冲她狡黠一笑。
“那什么更美?”温若琳被她说的好奇起来。
“奴婢觉得啊,娘娘和太子殿下一双璧人一起去踏雪寻梅,那才叫一个美那!若再有个小王子在院子里玩雪,那可就更美的不行了。”绣珠开心道。
温若琳羞红了脸,站起身装作要去打绣珠,绣珠却轻快的跑掉了。
不过是玩闹这一会,温若琳却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绣珠赶忙回了她身旁,递给她手帕,一边惶恐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咳嗽两声罢了。”温若琳擦了擦嘴角,微笑着把手帕还给绣珠。
绣珠偷偷的回身展开绣帕,又见一块暗红色的血迹,心里一酸,顿时流下泪来。只是再转身时,她已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强颜欢笑道:“奴婢去给娘娘取茶水润润喉咙。”
温若琳看着绣珠去取茶杯的背影,苦笑了一下,虽然自己装作没有看到那块血迹,但是喉咙里那甜丝丝,又带有一丝咸腥味的感觉,自己不看也知。只可惜太子刚对自己转变了态度,自己这身子却不争气,无法与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只是盼着在自己有生之日,能得与太子多相处几日,便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枫从书房出来,念着去太子妃殿里探望温若琳,刚到太子妃住所门外,却见太医同两个医童正从里面出来,见了他,太医慌忙站住脚,冲他行了礼。
枫知温若琳身子不好,见太医过来也并未在意,只是随口询问了一声。
谁知太医听了,慌不迭跪在地上,一脸惊恐之色的回道:“禀殿下,微臣无能。”
枫听他回的奇怪,皱了皱眉,不满道:“本王不过是问你太子妃身子如何罢了。”
“是,微臣惶恐,只是太子妃娘娘的贵体,是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以前在家怕是一直小心将养,倒也维持着没出什么状况,这后来不知因何事心情郁积而引发了那宿疾,如今却是难好。”太医诚惶诚恐的回道
枫没想温若琳的病竟是如此严重,现在听了太医的回答,心里顿觉一沉:“你昨日并非这般说……”
“禀殿下,当时微臣怕太子妃娘娘突然转醒,这话若是让病人听了去,只怕对病人更是不利。”太医跪在地上,一阵哆嗦
枫此时竟是有些魂不守舍。
“本王只问你,太子妃这病,你究竟治不治的好?”
“微臣尽力,只是若是娘娘能熬过明年春天,想是或许能渐好起来,若是熬不过春天……”说到这,太医不敢再往下说,只是以额触地。
枫愣在当处,过了好一会,渐渐才缓过神来。
他无力的挥挥手,放太医去了。太医如遇到大赦一般,忙面向枫退后两步,行了礼,飞也似的跑走了。两个医童拎着药箱,跟在太医身后飞奔而去。
王万石举着伞罩在他头上为他遮雪,见他站在那里发呆,刚才太医的话他也全然听到,心里也是难过。
枫抬头看天,空中乌云密布,阴沉非常,这雪下的越发大了。
原本厌恶她,便处处伤她,如今突然听她身子这般不好,没想自己心下竟是如此难过。
“殿下,依老奴看,太子妃娘娘一副福相,凤体必然能大好起来。”王万石知他心思,忍不住在旁安慰起来。
枫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抬步向太子妃的住所而去。
未听见传报,温若琳突得见太子从外面进来,自是一番欢喜。
“这大殿里如此冷,你怎么还站在门口?”枫口中抱怨,眼中却是满满的怜惜。
“奴婢也劝娘娘去后殿歇歇,娘娘只是不肯,非要在这等殿下。”绣珠似是抱怨,实则是向枫道明了自家娘娘的心思。
温若琳嗔怪了绣珠一句多嘴,转头冲着枫辩解道:“殿下莫听她胡说,今儿下雪了,臣妾不过是在这屋里赏雪罢了,那就能累到。”
“你还是去屋里躺着,待身子好了,看多长时间都由得你。”枫拉了她的手,朝后殿寝宫去了,说到身子好了这几个字,想起刚才太医之言,鼻中一阵酸楚,险些要落下泪来。
温若琳被他拉着手,心里却如灌了蜜一般,乖乖的随着他去了后殿,依言倚靠在床上,只是还拉了他的手,不舍得放。
“殿下,聂宝林之事可有结果?”温若琳观他神色,小心的问他
“过两日才是庭审,这两日想必是无事。”枫淡淡的回答,不想惹她劳心。
他转眼看着窗外飘着的雪花,悠悠道:“这雪下的越发大了,明日想必更冷一些。”
温若琳见他眉头轻皱,以往帅气的脸颊因烦心事而显得忧郁不堪。
内疚道:“此事都怪臣妾莽撞无知,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搞得此事人尽皆知,若是悄悄的处理了,也不会令殿下如此忧心伤神。”
枫闻言心中一跳,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沉思了良久,对温若琳道:“现在也不晚,只是不知若琳可否愿为本王做点事情?”
他这话里带着恳求的意思,温若琳忙抬起身子坐正了道:“殿下只管吩咐,只要是臣妾力所能及之事,必当为殿下分忧。”
枫挥挥手屏退了殿里的宫女太监,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与她听,温若琳只感觉一阵温暖的气息挨近自己脸庞,心里一阵痴醉神迷,险些连他的话都没听进去。
待他说完,温若琳眼中并无丝毫犹豫为难之色。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枫道:“殿下请放心,臣妾必定把此事处理妥当。”
“只是这大雪,你身体又不好。本王确然不该令你去做此事,只若交由其他人做,兹事体大,又恐出了什么疏漏。”枫犹豫的看了一眼窗外,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尽是怜惜。
“不碍事,臣妾多穿些就是了。”温若琳从床上起身,唤了绣珠过来,去箱子里取那白狐皮毛缝制的裘衣。
趁这会子功夫,枫去桌上取了纸笔,随手写了一个字条,又仔仔细细的叠了起来。从袖里取了火漆印章,就着屋里燃着的蜡烛上烤了一下,又将蜡油滴在封口上,用火漆印章盖了。
这才喊了王万石进屋来。
“你将这个字条交给浩总领,就说本王令他拿去给英国公传个话,要取样东西进宫,令他尽快拿回来。只是嘱咐他切莫打开这字条便是。”
王万石双手接了,答应着去了。
这会子绣珠从外屋箱子里取了一件披风拿了过来,狐狸毛做的披风在宫里不算稀罕物,这件披风却通体用了白狐的皮毛做成,难得的是毛色一般无二,雪白雪白的,连跟杂毛都不曾见到。
枫摸着斗篷笑了笑道:“果真是丞相府里的东西,比这宫里的还要好些,我在宫里多年都不曾见过这般贵重的斗篷,便是母后那件狐狸毛的披肩,可比若琳你这件差远了。”
温若琳闻言脸色顿变,一脸惊慌道:“臣妾惶恐,原不该将这宫外之物带进宫的。”
枫原本是一句玩笑话,见她认真了,忙安抚她道:“本王只是随口一说,若琳你以后不必这般诚惶诚恐,是本王以前待你有失公允。”
温若琳见他并不怪罪,脸色才渐缓过来。
“绣珠,待会你去备个软轿候着,晚间若琳要外出,这大雪天,莫要滑倒了。”
绣珠还没来及答应,温若琳忙接话道:“殿下,此事不宜引人注目,臣妾还是悄悄的去了,随从也不便多带,只绣珠跟着便罢,此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枫冲她点点头感激道:“只是委屈了你,等浩回来,我令他护着你去。”
“有殿下这般关心臣妾,臣妾已经万分知足。”
枫为她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柔声道:“以后不许再哭,太医都说,你要多笑笑,比吃药都管用些。”他说完这句违心的话,内心却是异常酸楚。
等到晚些时候,枫与温若琳正一起用晚膳时,王万石进来禀报说浩回来复命了。
枫匆匆用了几口饭,起身先去了前殿。
浩已是等在那里,想是赶得急,他顾不得抖掉斗篷上的雪,屋里暖和,地上已是化了一滩水。
“信送到了?”
“是。”浩从怀中小心的取出一个小盒子,低头双手呈给枫
“这是属下父亲要属下交给殿下的。”
枫接过盒子看了一眼,这是一个红色缎子做成的锦盒,盒子前端用一个铜扣扣住,也就一个鸡蛋大小。
“英国公可交代什么没有?”他追问道。
浩摇摇头:“臣父看了殿下的字条,之后就取了此物令属下交给殿下,并无其他嘱咐。”
枫略微有些疑惑,他打开盒子,里面露出一张字条,他手指一勾,将字条勾了出来,打开来看了一眼,脸上神情颇为复杂。
他走近屋里的火盆处,将那字条丢在火里。
火盆里火光一闪,那小小的字条顿时化作一阵黑烟。
浩看着他做这一切,既然枫不同他说明,他也绝不多嘴问一句。
“你先莫走,一会我还有事交代你去做,先去门外候着吧。”枫交代了一句,拿着那锦盒朝后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