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y的十九岁的生日是在电话里进行的。爸爸妈妈用中文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两个小侄女用英文唱了一首happy birthday，Grace和Tammy两个人拍了段视频。最后轮到了段宜恩，他对着手机说了句，“Go away。”
长大了的男孩是惹不起的。他们心智依旧不过十三四岁，但却长得又高又壮。任性的人却还有着拳击手的能力，还是别惹的好。全家人就看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段宜恩愤然离去。跟着他到了后院，之间他当场脱下外衣跳进了游泳池。
今天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个温度上二十的日子，阳光打在水上，起了亮亮的波光。
段宜恩这只白斩鸡，一个夏天过去了都没黑一点，让作为女生的姐姐们老想往潜在水里的他丢石头！
他像一条白色的小鱼，在水里优美地游过，但他也希望自己的记忆像鱼一样只能持续七秒。毕竟像他这样既没有能力说服自己记性又好的人，碰上一点糟心的事情都会让他很辛苦。
段宜恩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和陆吟荷讲话了。他这次用了比较无聊的方法-不作为。好啦好啦，他知道不作为是很烂的招数。如果陆吟荷主动来找他，语气稍微可怜一点他就会心疼，可如果陆吟荷不找他，他就会心绞痛。。。。。。
心烦死他了，他头一次发现这世上居然还有比写研究报告更心烦的事情。
段宜恩待在水里待了有一段时间，直到肺活量达到了极限，带着一股气流从水里探出脑袋。气还没喘匀就听到‘噗通！’一声，一件大物下水，溅了他一身的水花！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爸爸这个大物。
中年大叔的赤裸上身总会露出下垂的胸肌和肚腩，实在无法联想到爸爸大言不惭地说这些以前都是肌肉。段宜恩因为看过这样的身体所以一直拒绝练肌肉，并且还会在王嘉尔练肌肉的时候说上一句，“嘎嘎，好运。”
虽是这样肌肉下垂的爸爸，但在段宜恩心中还是最伟大的英雄。令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他是最伟大的爸爸，可自己不是他最好的儿子。
Joey是他最好的儿子，运动很厉害，学习很好，情商很高，一言一行都有他年轻的影子。所以刚刚那句‘go away’也不止是因为陆吟荷所以心情不好，而是看到大家都那么爱Joey所以心情很差。好像只要见到他们兄弟俩，大家都会更喜欢Joey，因为Joey很健谈人也很好。要不是因为地区和年龄的差距，Jackson和林月霜也会跟Joey更亲近，好像这么多人里只有陆吟荷不理Joey。
在圣诞晚餐上，陆吟荷躲在自己的身后，Joey问她什么回答什么，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对于Joey所有的概括只有一句：弟弟也很帅。没有交换电话号码，对于Joey的概念依旧是：段宜恩的弟弟。Joey对她的概念也是：哥哥喜欢的人。段宜恩觉得很感动，因为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把他当做唯一来看待。
我是你的唯一，对于你而言我是独一无二的，你没有拿我和其他人作比较，你觉得我很好。可你还是不承认你爱我。
不爱我就算了，我可以追你，我可以发了疯拼了命地追你，但是我就是不接受打死也不承认爱我的你。
也对，一直以来你就是比我要幼稚的多，现在的你一定很享受我那发了疯的模样。可是啊小荷，我爱你不是给了你糟践我的权利。你不好好爱我也真的没关系，但是不要这样伤我。我跟你一样也是会疼的人。我心疼你的疼，你能不能有一点点的心疼我的疼呢？
段宜恩一头栽进了水里，‘咕噜咕噜’水声穿透他的耳膜。他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看，最好也让脑子进点水，就让水声侵占自己的思维，心里静了很多。
没待一会儿，思绪也还没被清干净，就被一个人揪了起来。段宜恩的小帅脸与爸爸这张褶子脸面对面，看着很不像亲生的。
他翻了个白眼，冷漠脸跟陆吟荷一模一样，低沉的声音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干嘛？”
“来一局。”爸爸揪着他到起点。从语气到动作都像是兄弟一样的比赛，这让段宜恩觉得他更不像亲生的。
父子俩一块潜到水里，后腿一瞪，两个人都游了出去，泳姿一模一样。
小的时候体脂肪与血糖过低，身体一直很差。爸爸那个时候已经有点年纪，至少不是应该经常去运动的年纪，但是他每天都会抽一点时间带着自己去跑步，游泳，打篮球。现在他的体脂肪依旧很低，但是身体很健康。这些都是因为爸爸。Joey出生以后，他分走了很多爱。爸爸不跟他比赛了，他让Joey和自己比赛。段宜恩真的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赢过，反正每次输了掉眼泪后爸爸都会安慰他，然后再跟他比赛。更不是亲生的事情发生了。
爸爸也赢他了。。。。。在含泪怒视的同时，爸爸也会告诉他，“你要照顾弟弟，也不要伤心输给爸爸，爸爸能赢你们的日子也不多啊。。。。。”
当时怎么会听得懂这样的话，只觉得爸爸一点都不疼他，只喜欢Joey。
回忆的放映带停下了，带子调回了现实世界。段宜恩在遥遥领先的时候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跟他还有一段距离的爸爸。在那瞬间，他好像有点忘记了自己与陆吟荷之间那些狗血的不得了的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的记忆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好，因为他完全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已经比不过他了。他可以绕着公园的小道跑三圈，爸爸不行了。 他可以在篮球场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打篮球，爸爸不行了。像现在，他可以轻易地赢过爸爸，即使爸爸拼尽了全力。
突然间从黑匣子蹦出来的回忆让他停了下来，悄然无息地躲到一边等爸爸游过来。
爸爸很认真，拼了命地游泳，没有看到他停了下来。游到终点的时候探出头，已经是气喘吁吁。他对着自己的微笑，比了个peace的手势。
养了这么多个熊孩子的中年人还能有这样温暖的笑容真是不容易。段宜恩看着水中的倒影，居然也有一个跟爸爸相似的笑容。
算了，反正我很努力，没有遗传到你那么好的头脑和你这么厉害的运动细胞又怎么样。毕竟让我遗传到了这样让看的人也会舒心的笑容也不吃亏。你就多笑笑，以示亲生好啦。
比赛结束后，父子俩坐在泳池便舔冰棒，聊家常的同时当然不忘聊最近让段宜恩很不爽的原因。听完段宜恩用一口练了二十多年都没能说利索可就在这短短一年里时不时还能吐出几个东北话的国语也是让爸爸心累。同时他也觉得现在的小孩真是会玩。对啊，能让死人脸段宜恩有这么多情绪的人果然也跟他一样是一个不知道来自哪颗星的家伙。
“我觉得她也喜欢我啊！承认喜欢我有什么难的？她会遭雷劈吗？”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宜恩你也要理解，有些人对于爱就是很难开口的。你理解一下她就好了。女生就是容易说赌气的话，特别是像她年纪这么轻的女孩子。我觉得你需要这样一个女孩。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照顾你，你也该学着去照顾别人，体谅别人。”
“她都亲口说她从来没说喜欢我，现在我还能怎么办？”
“要不然你就别想她了，以后都不要来往好了。”
“可。。。。。”张开的双唇稍稍颤抖，大脑像海浪一样滚动，可舌头却打了结。
他想说，可我还是超爱她怎么办？这些天学着听她喜欢的音乐，吃她喜欢的食物，甚至开始学着读她的书。似乎是在不知不觉内变得越来越像她，变得跟她一样伶牙俐齿，跟她一样习惯性得去照顾别人。段宜恩也承认他得到了一个更好的自己，可他在意的只是没有得到她这件事。
半天没说出下个字的段宜恩最后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下去。他的中文程度已经跟不上他的思想。无所谓了，知子莫若父，爸爸笑了笑，帮他总结道，“你还是很喜欢她吧？”
段宜恩放弃了回答。没点头，没摇头，嘴里咬着冰棒的棍子，看着水上的波光发呆。
陆吟荷可能真的是个小孩子，觉得哪个哥哥对她好她也会变得很善良。所有事情都可以理解为‘她是真傻。’只有一件事他忘不了，就是陆吟荷抱着他的脖子哭着说，“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那个时候的你想的是什么？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甚至差点要死掉的时候想的是谁？那个时候的你抱着我哭，你说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配上你很久以前说的，‘我无血无泪’是真的让我心疼。对不起，我看到了你的血我也看到了你的泪，你在我面前是这样有血有泪，活生生的一个人。在别人面前那么冷漠的我在你的眼里却是可爱的Peter pan。在我的标准上，这样的程度可以结婚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弄不清楚原因陆吟荷会很纠结。小婊砸的心理大概只有小婊砸最清楚，想起身边的小婊砸，陆吟荷此时此刻居然只能想起陆雨雨一个。
她发了个视频请求。电脑屏幕卡了一点，然后突然出现了陆雨雨的脸。她又瘦了，但白了很多。陆吟荷也从电脑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脸。瘦了，也越来越惨白。陆雨雨越来越好看，但是她越来越不好看了。
陆吟荷把下巴搁在电脑桌上告诉了她这些天的来龙去脉，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凌乱的头发披在脸前。特别无奈，还觉得特别丢脸。
其实陆吟荷之前也不知道，人真的不能有秘密，一旦被揪到就永世不得翻身。虽然想的是挺开的，道理也懂得，但却隐约觉得逻辑不对。
我有秘密那是我的事，这件事被定义的是‘我的事。’你作为你，凭什么插手？凭什么拿我的秘密去威胁我？干你屁事，干你屁事！
因为‘干你屁事’这个问题没能被解决，这让陆吟荷很心塞。可陆雨雨听完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那声冷哼。。。。。怎么说呢。。。。。有种不屑，好像她作为一个饱经沧桑的大学教授听到了初中生因为男友劈腿而打算去撕逼的那种不屑。
“陆小荷你活了接近二十年可怎么见的人就这么少呢？妹妹就跟你科普一下。这事儿是这么唠的，这个世界有萌萌哒的二次元名词，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暗黑版二次元名词。你说的这小婊子就是暗黑版的傲娇。不过不是娇气的娇，是骄傲的骄。萌萌哒的傲娇意思是外表骄傲冷漠，内心娇嗔可爱，而暗黑版的傲骄则是连装都懒得装。外表骄傲，觉得自己牛逼轰轰，内心依旧是骄傲无比，觉得自己牛逼轰轰。总而言之她觉得自己特别牛逼。用知识分子的话来说就是她特别自大，觉得自己得天独厚。那这种人很简单啊，她就是不喜欢有人比她好，任何方面都不行。哎呦我也是奇了怪了，你说你打了这么多年的辩论赛，逻辑性怎么会这么差。你仔细想想，总是觉得我超棒的人怎么会承认我讨厌你的理由是因为你比我棒呢？这种出场设定的学名就叫做傲骄。不要想着去改变啦，唯一有可能的改变大概就是你腹黑起来去弄死她。不过就你个怂逼也没胆，算了算了，认怂吧，我们都知道你，认怂不丢人。”
。。。。。。。
听完陆雨雨这通篇的长篇大论后，陆吟荷的那边像是卡屏了一般一点动作都没有。过了很久她才换了个坐姿，“我听懂了但是我不理解，算了我也懒得理解。你就告诉我你有没有办法打开我们这个死结就算你做好事儿了。”
“切，我才不惜得做好事儿。现在你知道过来求助了，当时干什么去了！我告诉你你现在过成这样都是你自己作的。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跟宜恩哥哥说这么狠的话。他就算把你宠成个小公举了你也不该这么有恃无恐。陆吟荷啊，人家喜欢你不是活该被虐的理由，你被喜欢了也不是做好事得到了奖励，你碰上这么糟心的事更不是做坏事被惩罚，你也不应该去惩罚宜恩哥哥，因为他什么都没做错。”
陆雨雨一口奶音，用词也不深却把她的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这一趟回去似乎是长大了，以前她是不会这么宽容地去理解对方。陆吟荷忘记了陆雨雨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聪明，在别人面前的懂事也不是装的，她只是想要在自己面前不懂事而已。在这一刻陆吟荷才知道她自己有多么的骄纵，因为她永远都只有不懂事的那一面。
“其实从头到尾我都觉得你们三个人特别虚伪。明明能力有限却还都喜欢站在道德高处俯视别人，三心二意地做着别的事情，异想天开地觉着自己特伟大，特肯为他人牺牲。宜恩哥哥不一样，他只做一件事，就是认真的喜欢你。”
陆雨雨后面再说什么陆吟荷已经听不见了，她关掉的视频，不想再听了。
合上了电脑后，陆吟荷一头敲回了床上，也没想过会被自己的妹妹给教训了一通，居然还觉得她说的句句在理。
陆吟荷想起高中的时候她经常咬着棒棒糖看前后桌那对小情侣天天吵一些目的不明确的架。女生平时挺好的，待人随和，落落大方，但一碰上糟心事就总是为难那个男生，一点破事儿就找男生出气。那个时候陆吟荷就想，拜托，你以为是谁，人家说不定只是一时瞎了眼在这一刻喜欢你而已。你没有资格把大事小事都往他身上撒。现在看来，恋爱中有一些错误是必经之路。现在的段宜恩也只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无条件地包容，甚至还也会觉得她这一点小脾气很可爱，可不得否认的是那些必经之路有可能是感情道上一额坎儿，爱情就是在这一点一点的摩擦中消磨殆尽的。事后没有了可爱，没有了包容，全部都都是愤怒和怨恨。这就是最糟糕的关系。
虽然我讨厌那些喜欢你的理由，我讨厌喜欢你的我，可是我不讨厌你，我也不想要你讨厌我。
陆吟荷吸了口凉气，从枕头底下掏出了手机。上一则她和段宜恩的短信还是很平和的，她问段宜恩在哪里，段宜恩说他马上到。由于沟通有障碍，陆吟荷纵然有千言万语，可也只打了一句简短的：I’m sorr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