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快的来临,阴冷和潮湿占据着这个城市的大部分日子,一种粘乎乎的感觉就像这倒霉的天气一样开始爬上心头。每天我都在继续着自己的学生生涯,这样一种生活已经持续了将近二十年,并不要过分的用功,考试就像一个无赖但还有点职业道德的影子一样,虽然很讨嫌的跟随着你,但也会在黑暗中悄然的消失。很奇怪居然一个人可以忍受如此长的时间。十一月份的某个周末,在考完一门无聊的政治课以后我去张朝北的学校,期间他打过一次电话过来,问我今年还过不过去,因为后面一段时间他们似乎有些什么各种活动都会限制的课程。
他在校门口来接的我,我本想一个人走进去,门口的卫兵拦住了,然后给我指了指挂在门口的一个铜牌——“军事管制区”。张朝北把他的证件放在大门旁边的值班室,然后把我领了进去。
“感觉来了另一个世界!”我侧过脸对他说道。
“对啊,本来这个世界每一个平米,每一片空气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只是你今天走进的这个世界与另外一个世界反差太大,就像是一个在热带一个在寒带一样。”我笑了一下,的确是一个这样的道理。
道路上三三两两的走过几个军官,张朝北一一给他们敬礼,“这边是办公区,学生见到军官都规定必须敬礼。”他给我解释到
“可以不敬吗”
“也可以,但是何必呢,只不过举一下手罢了,他是谁,他是干什么的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可这就是规定,可以让一个世界井井有条,也可以让一个世界黑白颠倒。”他很随意的回答着。
拐过一道弯,和张朝北穿着同样的学生军服的学生一下多了起来,他们走着整齐的队列,穿着一样的衣服,提着一样的书包,这种一致性的效果真是奇特的,因为我一眼望去他们,感觉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有着同样的面孔,每一个人只不过是某一个人的复制品罢了。这时一队学生从我们旁边经过,喊了一阵番号。“你们每天都是这样吗?”
“对啊!是不是很无聊!”他长嘘一口气
中午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张朝北把他女朋友叫了过来,是另外一个系的研究生,叫禹玲。她是一个很沉静的女孩,我们象征性的握了一下手,随后在张朝北旁边坐下。
“想吃什么,这里没有什么好的饭店,只有食堂,只不过也卖点菜罢了。”
“随便好了”,我说
“我也随便。”禹玲也说道,但是她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里,眼神不知道漂向什么地方。气氛是有一丝沉闷,但是张朝北的活跃让这些变得无所谓,他点了一个火锅,然后开始说起他最近看的一本有意思的书,是一本关于现代企业管理方面的,他说了其中的几个观点,然后又说了其中几个日本人的例子,是有些新意,对于我这种毫不关心这些事情的人来说挺有几分兴趣。
可是冷热的反差还是让我感觉不适应起来,禹玲也在安静的听,身体一动不动,眼光停留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就像是某个深山中的一潭寒水一样,而张朝北的热情却不知为何如此的高涨,我无心来看一个人的灵魂,那样只会让自己也陷入泥潭,可是张朝北的灵魂就在他的头顶上,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的看着下面这个侃侃而谈的人,人总是在丢失着自己,有意或者无意的。不过我的这种想法在下午变得不再正确起来。
张朝北是军校这个世界的熟客了,他已经完全的和这个学校,这个环境,这些军装融合在一起了,在这里不管是一种什么状态,他就是他自己,而我所看到的那一个灵魂只不过不是我所熟悉的罢了。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在那个工作的小酒吧里,昏暗的灯光,嘈杂的环境,我只看见他头顶上那一点点虚无飘渺的烟雾,而灵魂牢牢扎根在他的内心中。但是在这个属于他所应该在的世界中,他就像一个熟视无睹的看客一样,看得太多,太熟悉了。
他告诉他是这里得学生领袖,基本上他所在的那个集体的学生的生活、吃饭或者睡觉,外出或者上课他都有权利来安排,包括批评,奖励,一切权利者应该拥有的东西他都拥有。他让我远远的在旁边看着,是一个关于他所在集体的集合,一百多个穿着和他一样军装的学生,一样的年龄,一样的面容,不一样的表情,整齐的列队在他前面,他开始了他的讲话,语速不快,也不严厉,却像是一位长者在给一些不知道的晚辈们苦口婆心的做教育一样,他时不时的挥动他的双手,我很想给他拍一张相片下来,但是没有相机,他的姿态很有一种领导人的气质。至于讲话的内容听得并不是很清楚,可是那无关紧要,因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解散后他过来看了一下手表,“今天晚上你就在我这里寄宿好了,我寝室是单独寝室,多住一个人是没有关系的,我今天晚上要去站岗,不过是巡逻岗,只要穿上大衣在学校里转圈就可以了,如果你愿意,我带你一起好了,到时我给你借一套军装。因为这里白天太嘈杂了,而我也静不下心来,好久没有找人说话了,这里的晚上是很寂静的,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环境。”他说得很诚恳。
虽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但可能是由于新鲜的缘故,我的情绪还算可以,按照张朝北给我的安排,我毫无思想的体验着的短暂军校生活。半夜张朝北把我叫起来,穿上厚厚的军大衣。本来有些迟钝的大脑在走出寝室楼的几分钟里,初冬的冷空气犹如给我冲了一个凉水澡,很快的清醒过来。
这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夜晚,半轮明月下的天空清晰可见,没有云彩的踪迹,只有一个灰蓝色的穹顶。无数次的仰望过天空,白天和黑夜,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在那个时刻都曾占据过我那几乎要爆炸的大脑,而此刻我却有一种很幼稚的惊叹:原来这个天空真的是圆的,就像一口锅子罩在自己的头顶上一样。我摇了摇头,很开心的笑了一下。
“怎么?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没有,只是突然想笑。”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就像这个灰蓝色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简单而又纯真。
“乔宇,你想过自己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这是一个很容易让自己跌入深渊的问题,可我不想把这个美好的夜晚就那样无法自控的丢失掉。“我只想做我自己,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但说句老实话,我经常弄不明白那个真实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想着自己要做一名作家,可是后来我发现作家在这个社会上根本就没有作家的地位,后来我给我同学说将来我要开一家很大很大的公司,哼……那一些真是很幼稚的想法。后来上高中了,我觉得自己很适合做一名军人,于是我从高一就开始准备上军校读书的事情。来到这里真的很容易,看来上帝的确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就在我准备要在军队中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天啦……这个学校就已经让我对军队失去了信心……也不是完全失去了信心,只是感觉前面怎么还有那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困难。将来我要去奋斗的真的就是我自己想要的东西吗?我想要去当一个团长想要去当一个军长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个世界上要找到好的朋友真的很难,但是逯宇,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你刚才的几句话我想也是我自己想要说的东西……”
他真的很健谈,完全不是前几次我所见到的那一个人,说实在的,我从来不愿意他人来拿我来做比较,但是毕竟这样的聊天也应该算是一种享受了。
“不过人总是这样的,只要把自己牢牢的钉在一个目标上面,时间久了,那个栓着的桩子也就成了你想要做的人。要是一个人总是想着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是永远也不会想明白的,他能想得明白吗?所以我现在也懒得去想了,谁说那个团长军长就不是自己想要的呢,你没有到达那个位置,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是不是你自己想要的!”
“你讲得很有道理。”我并不想多说话。
“今天见到禹玲是吧,中午真是不好意思,我本只想叫她过来随便吃个饭,可是总感觉……”
“没有什么的,她还不错!”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陷阱,这种感觉有点相似于去向晴家的那一次,这不是一个属于我的世界,我强烈的认为着,可是我却还得在这个世界中走一段路程,即使是一位不错的朋友。
姣白的月光照在笔直的水泥路上反射出一层薄薄的如雾般的光影,我把头扭向路旁的灌木丛,期待里面能够冒出一只猫之类的小动物来,那样我的注意力会分散开来,一个人要是能够控制自己,那么他也定能征服整个世界。可是我却无法控制那种就要走进深渊的思想。张朝北还在那里继续不停的说着,他想要的也许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听众罢了。在这条路的尽头是是一个弧形的弯道,弯道里面是一片稀疏的杨树林,虽然间距有点大,但整齐的排列和修长的树干不自觉的把人的目光吸引进去了,我们停下了脚步,凌晨的微风吹来,已经干枯的树叶在风中沙沙的作响,几片脱落的顺着树干缓缓的落下,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月亮和我们两个在聆听,我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这样一个诡异而又让人向往的场地。
“是不是感觉特纯!每一次站岗我都喜欢在这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从我走进这个学校我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当月亮撒下的时候,当微风吹过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一切都回到了原位,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大脑中所想的每一部分和最真实的我最接近。”张朝北看着我说到。
我没有任何想法,这样一个场景来得太突然,一个刚刚走进深渊的人似乎突然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给托了起来。
“你喜欢诗歌吗?我在上次走过这的时候有感而发写了一首小诗。”
“是吗?可以念出来听一下吗?”真的就像我第一次在酒吧里面见到他时一样,当别人的灵魂坦露无遗的时候,张朝北只在头顶漂了几丝让人去遐想的云雾,又即使当他泄漏出灵魂的时候,也只是一团没有形状的空气,除非他自己把内心世界的大门打开,外界永远不会知道那里有多少宝藏。
“我的灵魂
在一个秋天的夜晚
静驻在林中的小道
要安静啊!
下一秒钟
会有天使的雪花飘落
萧萧的冷风
掩上我尘俗的朦眼
树枝在摇曳
托起我微轻的灵魂
在雪花烂漫中
旋转!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