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虚淡淡一笑,放下茶盏上前将刘船东扶了起来:“刘船东何必如此?我可当不起如此大礼!”
刘船东苦笑一声:“公子何必出此戏言?刘某真心相求!细细想来,自打半年前,刘某就厄运连连,神思恍惚,形同傀儡。出海就是不听人言,明明心里也是知道,但是就像恶鬼附身一般,直往海盗出没之处还有龙吸水将起的地方跑啊!
回到家中,妻子如同鬼魅,某几次险被妻子拿菜刀砍死,拿绳子勒死!避到九龙山镇外室那里,以前妻妾相安无事,偏偏妻子不知怎么就寻了来,大闹一场,将小妾生生吓得小产!唉!几次短暂清醒过来时,某也四处紧急寻求高人驱邪解困,无奈一个个都是骗子或者道行太浅,一个个都被弄得狼狈不堪。
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或者某经商中妨了人,有人请了邪道欲害某!某日日苦受折磨,如在地狱一般啊!
幸亏今天遇到公子,这一声当头棒喝,如同烈阳化雪,让刘某如梦初醒。若我老刘还不知道公子是世外高人,那我老刘也是白活几十年了!万望公子可怜可怜则个!”
说完,硬是挣扎着连连磕头。当然,风若虚也没有硬是阻拦就是了——我也没强迫你啊,是吧?
风若虚呵呵一笑,自顾说道:“刘船东既要本人相助,却又为何避重就轻?世间事,有因便有果,反之,有果便有其因!我也不用那些骗子的诱词哄骗与你,直说了吧!
观你面相,本已子嗣不旺,偏有断纹阴线夹杂,是阴德不修,雪上加霜啊!你如今无子吧?小妾有身而小产,是命数,再加你劫数牵累!
又夫妻宫远悖,主财势流散之相,我猜,刘船东当初起势,借助妻家不少吧?可惜手段有些不正,而后夫妻失和,妻族恐怕已经借此时相迫清算了吧?难怪刘船东要卖船。
我看那广船之上,灰白阴气弥漫,隐隐血光,刘船东想必曾用此船,劫掠过不止一次了吧?我再猜,或许最后因事而未能灭口?故而要卖船脱身?呵呵,刘船东即便被魇镇,也是如此面面俱到啊!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被魇镇时主魂失位,贪婪之心上位而导致难以出手,直到今天碰上我……”
一席话一次次让刘船东汗流浃背,面色惨白,哆嗦道:“你……你……我……”面上扭曲狰狞,像是想逃,又像是想叫人来灭口,却偏想起这是位高人而又不敢。最后一屁股瘫倒在地,喃喃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命绝矣!”
“哈哈哈!”风若虚大笑,“谁说的?事到临头须放胆嘛,刘船东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失魂落魄的刘船东眼神一亮,急忙爬起磕头:“公子救我,救我!愿当牛做马报答!”
风若虚摇头:“算了,说不到。再说,你当牛做马,于我又有何干?我又不是必须靠你,若你连累到我,我不是大大吃亏了?所谓‘菩萨畏因,众生畏果’。似你这般,平时德行不修,不思后果肆意行事,到头来手忙脚乱临时抱佛脚。我等修道之人,即便修至如菩萨般神通广大,也是神通不及天数业力,因此凡事都要细思,不能牵扯前因而招致不可知之命数!
你先起来,我和你说我等来由和需求,你可自言付出何等物事,我再决定帮你到何处——此便是商人交易,等价交换,童叟无欺!如此我便不沾你因果,就算有些许,我也不惧了。”
刘船东听得似懂非懂,但是明白眼前这位看起来年轻的高人愿意在某方面帮自己,那便行了,急速思量下自己可以舍弃的,正欲开口,风若虚止住他,对着门外喊了声:“三儿!”
门外一阵脚步声,然后李三应道:“诶!少爷,我来了!”
门开了,随着李三进来的却还有刘船东的家仆,看来是担心有啥事情,不过随即被刘船东挥手令出去了。
“三儿,告诉刘船东咱的来历和需要。”风若虚拿起扇子点了点。
“好嘞~”李三虽然不大明白,不过还是将自己等人原先避居山林小寨做些没本钱的事情,以及后来碰到风若虚投充门下,再然后迁移九龙山镇等说了一遍,无有遗漏——既然主人要说那就全说了,怕什么啊?最后,虽然今天懵里懵懂,但还是知道少爷此行是来“买船”,因此将买船航海的事情讲了——这其中不免有他自己的判断,不过风若虚也无所谓了。
“哦,原来壮士是卧虎寨的,失敬失敬~”刘船东客套道。
什么卧虎寨啊,这就是那些中小商队客气说法,不客气的直接叫胡子匪,所谓胡子,自然是来源于原先大头目赵虎。当然,赵虎他们其实名声还算好的,起码不怎么伤人,而且平日也是注意稍稍修缮下道路——话说,道路毁了哪还有商队愿意从此过啊?
刘船东当然不怕赵虎这支小土匪,满打满算就四五十青壮,能打的也就赵虎。刘船东财雄自然势大。不说交结的白面人物和绿林好汉,便是仅仅手下五条大大小小的船上水手,总也有二百多青壮。
而原本他们小寨子,若是没有风若虚,在谨慎的赵虎带领下,他们或许以后也慢慢被同化成普通的村子正常存在下去,或者哪一天被闲的蛋疼的官军剿灭了,不值一提。可如今投入了风若虚门下,眼前李三是高人贴身随从的身份,让他不敢不客气。
“一百五十余人……寄宿九龙山镇……买船……”刘船东急速思考着,然后一咬牙躬身道:“公子,刘某愿意将九龙山镇一百五十亩田产奉送,再加镇上商铺一处,住宅一所……这是某在九龙山所有产业。
沂州山地众多,田少而薄,九龙山镇周边也是这样,田亩数不到两千。某田产中五十亩是靠近小河的水田(水浇地),价值大约共计四百两;其余一百亩旱田,约三百两;商铺是粮油铺面,地契、房产加麦、粟、大豆等存货,约百两;此外耕种土地及做工等人,还有些下人,若公子有心也可留下,给他们口饭吃,刘某也心安了。
此外,这艘广船也是奉送,此时论价值一千二百两,应该是实惠极了的。
某在沂州城中还有四百料沙船两艘(注一)、二千料大福船两艘(注二),商铺两间,同业公会占股配额若干,三进大宅一套。
若蒙公子相助解了此困,某与妻子协商——若夫妻和睦,岳家安靖,某便只可再转卖一艘大福船给公子。新船作价一万五千两,某此船用了一年,作价六千两。此时便可交割,船款公子半年内交给某便可;若果然岳家逼迫,夫妻情义断绝,某便将除一艘大福船两艘沙船外,此地一切物产悉数转卖给公子,作价四成,同样一年内付清便可。某在杭州还有些许产业,有三艘船傍身,某与小妾还可做个富家翁。公子意下如何?”
听着刘船东种种产业道来,奉送加半卖,旁边的李三已经呆了,风若虚挥挥扇子让他离开,下意识转身离开时也是迷迷瞪瞪,如在梦中。
风若虚也是暗赞,这刘船东迷糊半年,骤然醒转,细数产业仍然丝毫不乱,果然成功不是幸致,即便过去曾经手段阴暗了些。其本身在沂州城中也就是中上等商人,若论身家,前十恐怕都不能吧?可是计算之下,种种财富怕是也有将近十万两了吧?更不用说人家在杭州还有些产业……这航海,好像确实容易造成巨富啊!
风若虚本来是囊中羞涩,在镇中看到异象才以买船为幌子,想以本身的老本行挣点产业好安置众人,本来其实没想好要做什么(其实就是懒),可是如今,却是渐渐大感兴趣了。
听刘船东讲完,林林总总,实际到手的大约也能有万两了,另外还有些“期货”再说。于是点点扇子,如同主人般让刘船东坐下。
等刘船东坐定忐忑望着他,他才宽慰道:“刘船东莫急,我便给你解说一番。除刚才给你说的你那些恶业引起种种恶果,这些以后勤修阴德,广结善缘便可——岂不闻“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修阴德五读书”,虽在我道门看来颇有偏颇,却也有其道理,这稍后再说。
单说魇镇你夫妻的,却非鬼,也非有人下咒害你,却是被妖气所惑。细推之下,当是狐狸。此狐只迷惑了你一人,但是夫妻结发而同心,气机牵引下,便由你沾染于她。她伤你及小妾,却是你的劫数,也是她的劫数。”
听到风若虚前面说有法子,刘船东不由呼出一口气,又听到他导致被迷的罪魁祸首是狐狸,便是一阵纳闷:“狐狸?”
怎么无缘无故就被这些畜生暗算了?不过刚才听高人说有果必有因……细思以往,嗯……咦?!刘船东惊呼一声,面色大变。
刘船东种种神态,尽入风若虚眼中,微微一笑:“刘船东似有所得?不妨说来听听。”
刘船东苦叹一声:“高人当面,如何敢隐瞒,只是……确实匪夷所思。”
遂将此前年少不更事时一桩奇谈说来,也让风若虚摇头微微叹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