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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扇》的剧组是安妮呆过最舒服,也最痛苦的剧组。舒服来源于整个剧组的水平,所有演员就没有凑合的,一定是适合角色,一定是有演技的,没有任何一个流量小生和小花旦,演技是唯一的通行证,安妮发现与所有人的对手戏都不必去迁就对方,她可以酣畅淋漓的发挥。
瞿逸飞说某个镜头不对劲,他讲一讲,演员都听得懂导演想要什么。交流畅快,几乎没有任何障碍,不像安妮之前拍戏,远的不说,就说刚刚拍完的《黑寡妇》,男主角托马斯·哈特NG的原因总是笑场、忘词……虽然《黑寡妇》剧组很嗨,导演派蒂也不介意多拍几次,但安妮偶尔也会不平静:我为什么要和靠脸的吃饭的人演对手戏?!
再看看《桃花扇》剧组,和她演对手戏最多的三个人:叶萱、高骏和薛波,哪一个不是华语娱乐圈里都数一数二的神颜?这三个人也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他们的名气不小,但他们绝对能被称为“演员”而非仅仅是明星。
和优秀的人呆在一起,安妮畅快,她能感受到自己每天都在进步。这样的环境,可能以后也很难遇到了,在剧组的每一天她都很珍惜!
而安妮的痛苦,也源于剧组的优秀。
某个小角色都由老戏骨出演,造成的后果就是,安妮长久以来横扫千军的金手指,作用没那么耀眼了——安妮是演技不错,和她出道的作品《九香》比起来,她在快速成长。甚至在演《黑寡妇》这种商业片时,她动用金手指的频率只有一半。
她靠自己的演技,已经能撑起好莱坞的商业片。
能吊打男主角托马斯·哈特,能得到导演派蒂的赞美和认同。
但那是商业片啊!
安妮已经算会演戏的了,影评家喜欢她所塑造角色的感染力,认为她的演技充满灵性……其实真的不算什么,安妮自己知道她不是天赋型演员,她靠的是金手指,是心理年龄远比生理年龄成熟的理解力。
影评家对20岁演员的表现,总会比对30演员的表现更宽容。安妮的演技能有7分以上,出道时才18岁,能不惊艳影评家,能不让观众炸裂么!
他们都被安妮的生理年龄给蒙蔽了。
18岁的躯壳下,装着28岁的灵魂。18岁的小姑娘,对角色的人生百态哪有那么多的理解,连她自己都体会不了的感受,又如何替角色表现出来?
28岁的“Annie”就不同了,她本人经历过的各种事,写出来可能100集电视剧都演不完。
安妮就这样顶着年轻的躯壳,带着金手指,一路走来,一路被赞美被吹捧——然后她遇到了《桃花扇》剧组!
你会演戏是吧?
随便拉一个配戏的老戏骨出来,都是浸淫影视表演几十年的人物。金手指和优势在他们面前屁用都没有,这些人简直是后脑勺都会演戏!
他们没有红,是没有那机遇,磨炼出了演技时没有了青春,如今又是鲜肉小花称霸的年代,所以只能屈居配角。
更不用说,安妮还要和叶萱对戏。
是的,最让她感到压力的,不是高骏,也不是曾经合作过的薛波,和那些一遍遍磨,一遍遍对戏总能过去的小配角对戏,而是叶萱——不同于安妮手持金手指大杀四方,叶萱真是天生的演员,天生的明星!
上天既然赐予了叶萱得天独厚的美貌,为何又要让她拥有演技?
安妮有点能理解,那些和自己发生碰撞的华语女星是什么感受了。叶萱的神级演技,让安妮感到窒息,怪不得嘉利·梅文尔会情绪崩溃!
安妮也快崩溃了。
要不是叶萱在不断拉扯她,不断鼓励她,不断帮助她进步,安妮会被压力逼疯。
邹萍看安妮晚上熬夜看剧本,红笔涂改记录,已经将剧本的空白处全部覆盖,安妮开始焦虑,开始失眠,邹萍也心疼的不得了:
“您演的已经够好了!”
安妮演过的作品,全是赞誉。在北美,亚瑟·康普顿说安妮演的好;在华国,知君说安妮演的好……金鸡奖把影后颁给了她,金马奖把影后颁给了她,独独缺了金像奖,那是因为《九香》参选那一年,金像奖不举行!
拍电视剧,一年可以刷爆所有“最受欢迎女演员”的投票。谁敢说安妮演技不好,邹萍分分钟亲自教育他们重新做人!
安妮这么棒,她为什么会感到焦虑?邹萍理解不了,只能泛泛宽慰着她。
安妮熬夜熬到眼睛通红。
她为什么这样在意啊?
不想落得和嘉利·梅尔文一样,明明是女主角,却成为叶萱神级演技下的陪衬。这是原因之一。
另有一个原因,她自己和自己较劲儿呢。
觉得自己能做的更好,那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她早感觉到了自己的瓶颈,不断在压缩演技,或许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的突破。
所以安妮把自己熬成了兔子眼。
《桃花扇》的背景不在民国,尽管有太多类似题材的华语电影,都喜欢把背景设计在民国,好像只有那个时候改朝换代、家国变迁才更有内涵——安妮不是不喜欢民国戏,只是演过了《九香》,她总想尝试点新的东西。
南明的大胆,就在他设定的背景:80年代,华国迎来了改革开放,昆曲新秀演员郑琳在演出时,邂逅了南下采风的中文系才子,才子擅长人像摄影,将郑琳的舞台照和后台卸妆后的照片寄给了电影杂志……杂志上刊登后,郑琳那学戏曲独有的气质和她自身的美貌,让她受到了电影导演的青睐。
郑琳跳出了戏曲圈子,转而拍戏,顺理成章的和她的伯乐相爱。别误会,这不是安妮的角色,这是叶萱的——鬼知道南明写剧本时在想什么,这个人设,和叶萱本人的经历太像了,所以安妮一看到剧本就说这个角色适合叶萱!
郑琳离开剧团时,将她养大的师傅伤心透顶,郑琳跪在地上发誓:“等我成了电影明星,会有更多人来关注戏曲。我给您盖一个大戏园子,让团里的兄弟姐妹们不用再到乡下跑场子。”
郑琳发誓自己不会被外面的世界迷花眼,她拍几年戏,就会回到剧团。
故事当然没有按照郑琳的想法发展,她拍戏一炮而红,慢慢成了大明星,又怎会重回剧团过每个月领死薪水,连买一瓶雪花膏都要考虑很久的苦日子?
郑琳不喜欢别人说她是戏子出身,恨不得将过去彻底掩埋,承诺的大戏园子也成了空。戏曲渐渐成了过气的文化,演出没有收益,剧团渐渐发不出工资,其他演员也学郑琳一样出走,各谋生计。只有团长,也就是郑琳的师傅还苦守着剧团,可他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郑琳当初登台表演,唱的最多的就是《桃花扇》,她的师傅唱的最好的也是这一剧目……破败的剧团,团长孤零零一个人唱《桃花扇》,时常有一群孩子跑来破剧团的地方寻宝、游戏。
他们听团长咿咿呀呀唱《桃花扇》,团长一个人能把“生、旦、净、末、丑”都包圆了,他能唱小生,也能唱正旦,听他转换嗓子和角色,孩子们都哄笑,看他捏着手指说话,就骂他不要脸。
除了一个小女孩。
她紧紧扒着窗户,听团长唱戏,时间久了,其他小孩儿觉得破戏院不好玩,只有小女孩儿还来。
团长问她是不是想学戏,小女孩儿说想学唱歌儿。
孩子分不清戏曲和歌,只觉得团长的唱腔美就是在唱歌,只不过这些歌儿有点奇怪,和学校老师教的不一样。
“你能听懂?”
太久没人和团长说话,他太寂寞,居然和小女孩儿搭话。小女孩儿点点头,张口就来了一句:“暮晓春来迟,先于百花知。岁岁种桃花,开在断肠时……”
小姑娘的声音稚嫩,纯粹的模仿,是听的次数多了记下来,根本不解其意。
团长没有教小女孩儿唱戏,反而沉着脸吓她:
“以后不许来这里,滚远一点!”
……
安妮的角色,就是这个小女孩儿。最终当然是学成了戏的,南明在写昆曲,却用好莱坞大片的故事节奏在写。昆曲剧团的变迁,郑琳离去,孤僻落寞的团长,所有人都离开了,却有新血“小女孩儿”喜欢昆曲,愿意加入。
昆曲是故事的外衣,内核是少女振兴破旧剧团的追梦励志剧……可能会触碰到沉重,但你不能单纯说《桃花扇》是文艺片,南明以及尽最大的努力,将故事写得老少皆宜。
郑琳成了大明星,时光匆匆,她要面临中年事业下滑危机,撑着她的是在娱乐圈的“资格”,还要面对大才子导演丈夫出轨——这个角色,是薛波演的。
薛波已经在“扮老”的路上策马狂奔,这个角色能圈什么粉,瞿逸飞高高兴兴把这角色甩给薛波,薛波的经纪人已经快气到吐血。
而高骏则饰演“团长”,是电影的男主角。
男主角是戏份最多的男性角色,一定要和女主角发生爱情么?如果非要和女主角凑成一对才算,那这部戏就没有男主角。
“你不要急,你演的已经够好了。心急不能演戏,演员是要静下心来,现在那些年轻的明星不会演戏,明明念了几年科班,却和非科班艺人也没有差别,不是他们不用心学,起码在学校时大部分也认真上过课……只是现在的娱乐圈太浮躁,他们一头扎进来,静不下心,就把学到的东西又还给了老师。”
叶萱也觉得现在的娱乐圈乱的很。
认真演戏的年轻演员少之又少,打开电视台一看,全是一群心思不在拍戏上的!这些明星演戏不认真,参加真人秀倒很认真,给自己套了一个人设形象,在真人秀里“演的”津津有味,借以捞金。
相比起来,安妮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不管安妮作为沈铭的女友,她喜欢的后辈,还是单纯以看待年轻演员的角度,叶萱都很满意安妮。
看她熬红了眼睛,叶萱也挺着急。
要不自己演戏收着点?
不该给年轻人如此大的压力……安妮又不是嘉利,叶萱想要安妮进步,而不是想要压垮她!
“萱姨,您不用管我,我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很奇怪的状态,只要突破这个状态,我能往前埋进一大步!”
任何行业都没有最高点,演员也不例外。
21岁的年纪,对应现在的实力,已经足以让安妮风靡亚洲,走向世界影坛。但如果她止步于此,25岁还是这个演技,30岁仍然原地踏步……如今嚷嚷着一辈子不脱粉的死忠们,真的喜欢一个吃老本的女星吗?
“红”也很难界定天花板。
拿2000万美元片酬就是红,那拿上亿美元片酬的小罗伯特·唐尼呢?红足10年、20年算红?真正的巨星,哪怕他离世上百年,他的作品依然是经典——没有最红,只有更红。
是这些,在鞭策着安妮不能停下脚步。
《九香》里,高骏演的‘康修杰’根本没有多少发挥演技的地方,一个富家公子嘛,随便演演就行。等高骏接到了《桃花扇》里‘团长’这个角色,安妮才真正见识到对方的演技!
高骏不是年岁比薛波厉害,他是深藏不露的大高手,大概高手寂寞,如今半隐退,遇到喜欢的电影就演一演,没有喜欢的剧本,他也懒得和小年轻们争曝光版面。
团长这个角色,无疑是高骏喜欢的,也是他可以深度发挥的。
电影里面,高骏的唱段全部由苏辛声替,“唱、念、做、打”,除了一个“唱”不用高骏的原音,其他要表现在银幕上的东西,高骏至少要会。不必精通,只需要展现在银幕上的镜头是美的!
三十多岁的男人,从来没有接触过戏曲学习,再去练习,可想而知有多难。高骏没有金手指,不能像安妮一样速成,这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压力……然而安妮在高影帝身上没有看到这种压力,这个人不骄不躁,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很有自信。
安妮也没唱过《桃花扇》。
电影里偏偏有不少她学戏的情节,包括和郑琳最后对峙。安妮只会速成版的《牡丹亭》,她现在要抓住李香君的人物情绪,才能在电影里唱好《桃花扇》,但又要让李香君和安妮演的角色“雯雯”分开。
安妮在演“雯雯”,雯雯在演“李香君”,观众如果能清晰感受到这个不同的层次感,安妮的表演才算成功。这是安妮遇到的挑战,戏中戏的人物,“雯雯”如果演不好李香君,电影最大的道具《桃花扇》曲目如何感染观众,那所谓弘扬传统文化的目的也就成了空话。
叶萱就办得到!
叶萱性格温柔,却要演一个虚伪的大明星郑琳,郑琳同样会在电影里唱《桃花扇》,郑琳理解的李香君和“雯雯”理解的不同……安妮靠单纯的金手指,没办法完成这个任务,所以她遇到了挑战。
偏偏叶萱没有金手指,却能完美过渡,安妮的压力就从此而来。叶萱还要从少女郑琳,演到大明星郑琳,演到快过气的中年影星,这个角色人设饱满,安妮的“雯雯”如果不够出彩,就会沦为嘉利一样的陪衬!
战场无父子,表演时更不论远近亲疏。
安妮爱屋及乌,不是要在电影里衬托叶萱的演技,这个问题上她不可能退让,段宏万投了那么多钱,电影真要亏本了,安妮也觉得对不起人家的诚意。
每个人把自己的角色演好,电影无疑才多了成功的把握。除了冲奖,它真的不能争一争票房吗?!
《桃花扇》进入了封闭拍摄期。
安妮一头扎进了剧本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已经顾不上去理会其他。
这个电影,早就立项,却拖着没有开拍,就是因为安妮和沈铭既看出了剧本的潜力,也看到了压力。甚至那时候,“郑琳”还没有确定由叶萱出演……安妮痛并快乐着,拍《九香》的时候,她以为和曾颖对戏,两个人的演技差距就是压力。拍《桃花扇》,安妮的演技比起那时候已经进步许多,可她和叶萱仍然差着距离——不说立刻超越叶萱,她至少要做到平分秋色!
叶萱靠的是天赋,是多年的积累。
安妮想,自己能在“模拟拍摄”的作弊器下追平这个差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