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上一刹那,严赤陨。
这一刹那,柳白怒。
就在戴礼全力扑向已是失控、飞向柳白的红珠之时,柳白微微抬起右手。
柳白手中的长剑之上,仿佛悬挂着千斤重物。戴礼能够看到柳白的右手抬起,但长剑的扬起,却无比的沉重凝滞。
自从严赤不自量力的还手,试图从不可能中,为师弟们找一条活路开始。到严赤的最后一剑,似乎是无意中斩断戴礼与红珠之间的真气感应。柳白就觉得胸中开始燃起一股火。
此时,长剑的挥动,似乎承载了过多的怒火,所以只能缓缓而动。但柳白知道,这是自己吸收太阳真火以来,第一次驱动雷火。
在柳白的脑海里,浑水霓虹剑严明为了门下弟子,拜托如意相赠阳火珠的情景,犹在昨日,但严赤此时已身陨当前。柳白胸中的火,于是越烧越旺。也许因为是情绪,也许因为是真气极速运行,在柳白死死盯住戴礼的红珠之时,全身气劲勃发,在身外形成丝丝炎热之意。
谁都会有心中所想、所执。柳白自己知道,不论将来会如何,但此时的自己,只是想和严赤做最后一次联手,实现他的心中所愿。
与此同时,彩云涧之内,凌空飞跃的戴礼,面上再次露出狰狞的笑意。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戴礼飞奔之间,已经接近能够重新掌控红珠的距离。红珠法宝被严赤击飞之时,随着越来越接近柳白,珠体颜色已是渐渐趋于黯淡。但随着戴礼的接近,珠子表面又有隐隐的红光亮起。
这一颗红珠,乃是戴礼的本命法宝。红珠的本身材质,已和戴礼的血脉息息相关。
早在三十年前,戴礼不过是一头再普通不过的猪妖罢了。
所谓的七大兽之名,可和猪妖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妖兽种群无关。而且,红猪一族,在南落云峰妖族中,一贯是以食物和炮灰的面目出现。除了稍有灵智之外,地位也就比小修罗蛇这种稍好。
然而,也正是从三十年前,这一切都在改变。而改变的原因,就是从戴礼开始。
红珠的原形,不过是修罗界常见的夜光石。
在南落云峰山脉一带,夜光石的矿脉虽然少见,但夜光石并不是多么罕见的奇物。三十年前的某个深夜,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当时还未修炼有成的戴礼,发现将夜光石吞入腹中,会大大提升自己的修炼速度。
冥冥之中,夜光石和红猪一族,似乎有着隐秘的联系。
籍由夜光石的修炼催化,戴礼在十年之后的妖族洞天驱魔战之中,就大放异彩。先天二转的人族真气期修士,被突然战力暴涨的猪妖击杀。这在当时的南落云峰一带,是风传一时、耸人听闻的异闻趣事。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同样有机缘身怀夜光石的红猪,同样修为大进。一时之间,妖族之中,红猪作为一个新的战斗种族就此冉冉升起。而红珠戴礼,则是他们的骄傲。
戴礼飞身直进。
从得到的那一天起,这么多年,这颗红色的珠形夜光石,就从未离开过他的身侧。不论是修炼,还是战斗,这颗浸染了他体液和妖气的红珠,就像是他的灵魂一般,与他同在。
夜光石的质地,极其的坚硬。虽然戴礼也经常将红珠作为武器,飞击敌人,但被敌方击飞并切断与自身的妖气联系,这还是第一次。
此时,红珠已在戴礼妖气所能抵达的最远边界处。戴礼运劲之间,红珠正在缓缓悬空转向,将要飞回。
感受到由于接触到夜光石的波动,体内血脉与妖气,愈发开始的活泼,戴礼的嘴角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刹那,突然间,一道电光闪过。
这道电光出现得如此的突兀,让所有正在洞天中战斗的诸人,不论妖族还是修士,都觉得整个洞天之内,充满了某种不和谐的感觉。就像是这一片空间与时间,突然被割裂一般。
甚至,连神识最低的小修罗蛇,它们的嘶叫声,都在这一刹那停止。
随即,众人的眼中,柳白的身影才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直线。身影的后方,则是无数的残影,形成一道笔直的指向红珠的直线。柳白如此迅猛的速度,身形变换的残影,则是直接投射在目光注视过来的,诸人眼珠的虹膜之上。
顿时,有数人冷哼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修为不够的修士和妖兽,视力根本不足以跟上如此迅捷的速度,但神识偏偏觉得速度尚属正常。其中的不平衡处,顿时让注视着柳白的人,眼珠发酸,流下眼泪。
而柳白身剑合一的斩出此剑,身随剑走,剑光则是一闪而没。
空间中突然一片寂静。
严赤的狞笑,犹有一丝,停留在巨大的猪嘴一侧。猪口处惨白色的獠牙,在防护罩阵法的光芒照射下,透出森森的冷意。
然后,无穷的红光与火焰,在柳白的身前爆射而出。同时,剑光以极速斩破空气所发出的巨大雷鸣声,先发而后至的轰鸣其间。而此时,抱元剑阵中众修士合力轰出的碧绿色剑光,才堪堪将要抵达青狼群处。
一鸣惊人!
这是柳白目前所能做到的极致。
适才在真气全力的催动之时,真气的运行速度,已几乎超出了柳白的极限。虽然经脉胀痛,然而,胸中一股苦闷之气,和熊熊的怒火,让柳白晋入一种空灵的境界。当心中唯有一剑之时,乙木真雷、太阳真火和紫霞抱元功,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数天的苦修不得、修士联盟带来的胸中烦闷、对刘二虎刘三豹的担心、严赤的执念,尽在此一剑中,被斩出。
一剑既出,红珠碎灭。
戴礼的夜光石破灭之时,从过往岁月中汲取的火行妖气,亦被轰散于空中。
火行妖气被柳白的剑光劈过,顿时被剑光中的太阳真火引燃。只是刹那间,顿时有无穷的火焰,在空中极速的燃烧,发出巨量的光芒。天地元气被剧烈的扰动,配上此时犹在耳边萦绕的轰鸣雷声,光焰之间,直衬托得柳白的身形如山岳耸立、巍然不可撼动。
奔行中的戴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双膝跪地不起。声音仿佛夜归的枭鸟,凄凉无比。
戴礼就这样直直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的空间,那一处,此时唯有浮空的火焰在静静的燃烧。前一刻还在缓缓飞回的红珠,仿佛只是他的一个幻觉,其实从未在那里出现过。
过往三十年的努力、肩负一族的期待、七大兽之名带来的荣耀,在此刻只是浮云。如果可以,戴礼宁愿自己还是那只,初在山涧之间发现夜光石的红皮小猪。那种初见时油然而生的亲切和眷念,对戴礼而言,此刻已是永诀。
物不是,人亦非。
过往的杀戮与狂欢,一幕幕的画面,迅速的从戴礼眼前闪过。无数的人族修士,或者是妖族的妖兽,湮灭在他的红珠烈火之下。其中,就有严赤的画面,在这几年中持续出现。剑术越来越惊人,直至最后,画面定格在严赤最后的随手一挥。
戴礼的眼中有丝丝的彷徨闪过,然而,突然有一团火焰无凭的周身燃起。本命法宝的妖气燃烧,直接越过空间,直接作用回了本体。
太阳真火何其猛烈,顿时,唯有燃尽的一撮灰烬留在地面。
此世间,再无红珠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