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虎族这一强大助力之后的黄梦梵,跟着夜凤深入到黔北重镇,司空家的领地。
春日里,和风细细杨柳依依,正是深浓娇绿竞芳华的好时节。
小桥流水,曲巷深院,黑瓦粉墙。往来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的商贩店铺挨门联户,售卖着各色针指细物,还有爱俏少女最喜的胭脂水粉,文人士子的生宣水墨,沽量议价的声调,空气中浮动着桃花般的旖旎,完全不似传闻中的烟瘴之地,遍地蛮夷。
风尘仆仆的各色行客踏入了,仿佛到了一个新鲜异样的世界,洗漱过后,黄梦梵披着一头湿发,倚在窗畔看了许久。
夜凤用布巾替她拭去发上滴落的水。
“谢谢师父,这里真美。”她伏在手臂上叹息,唇角有抹清浅的笑。
“比起楚国王都,金陵如何?”夜凤少有的柔声问。
“毫无可比之处,师父为何这样问?”
“为师问你,如果收复司空家,在此处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力量。”
黑亮的清眸望了夜凤许久,忽然别开眼。“师父,这就是你所说的要成为棋手的第一步吗?”
他的手一顿,她径直说下去。“如此的话,便要辛苦师父了。”
“你想去哪?”寂静良久,身后的手又开始拭着黑发。
“我?现在就去司空府上拜访一番。”她拈起一根掉落的发丝,细细在指尖盘绕。“我等不及了。”
“天色已晚,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拜会司空家。”
黄梦梵微微颔首,夜凤已经消失在屋内。
次日清晨。
“师父,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司空家吧。”
“不急,就你现在这个样子?”
明知是相激,她鼻子里轻哼一声。“师父,你指什么。”
“作为女子,要去拜会别人总要梳洗打扮一番,更何况你是我夜凤的弟子。”将她按到铜镜前坐好,那杀人无数的手现在握着牙梳,他徐徐梳落青丝,动作和话语一样不疾不缓。
“有必要么?我们是要去收复司空家。”她合上眼,仿佛置身事外的抱怨,实则很享受。
“你认为收复司空家就凭你一句话吗?”
“我不知道,但收复虎族不就是师父你一句话吗?”她接过梳子慢慢的挽起乌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我一直觉得你够聪明。”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清冷,屋内的气氛也突然变得压抑起来。
“我可不至于傻到认为师父会带着我去送死。”她嘲讽的笑笑,语气淡漠。“不过是互相利用,最后能各不相关已属难得。”
“当初为什么答应和我一起走。”深遂的眼睛像在探测。
“师父,你想听什么?”黄梦梵转过身,迎视着他的目光轻嘲。“我一心想要复仇,回到楚国为数十万骁云铁骑平反昭雪,至于拜你为师,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的笑冷淡而寡情。“别想太多,错判可是会致命。”
“听起来真无情。”男子的话似惋似叹,双臂支上窗台困住了她。“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到头来你对我纯粹是利用。”
“那又怎样,我向你保证,事成之后你将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她试图推开他,对方纹丝不动。
“说到底你还是怕我。”
“什么意思。”不喜欢弱势般的姿态,她用尽全力也未能挣脱出来。
“也罢,我们现在就去试着收复司空家。”他仍靠在窗边,听不出话里有几份真切。
“好吧。”她无所谓的回答,头也没抬。
静了片刻,夜凤按住她的双手,眼神奇异。
眼很亮,俊秀的眉宇隐然挑衅,蕴着飞扬夺目的神采,紧紧盯着她的眼,一时愣了愣,脑中竟有一丝留念。望着她失神的样子,俊脸笑容忽绽,如云破日出般耀眼,不容拒绝的一手拉起她。“走吧,我带你去逛逛。”
走在喧闹的街道,她轻轻探额,想不通那一瞬为何失神。
头顶被轻弹了一下,他笑吟吟的望着她。“走路观景,地面没什么好看。”
调侃的语气让心一动,她抬起头浏览街景,听他指点风物,欣赏着完全不同的趣致,须臾便被吸引。
时近上巳游人如织,不少女儿家簪杨戴柳,穿红着翠,打扮得份外妍丽,曲桥清池,处处有小贩兜售着香囊零嘴,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纸鸢,样式精巧,细笔绘有美人湖燕,令人爱不释手。
“你想要?”
没想到黄梦梵会喜欢这些小玩艺,见她眼望着一个蝴蝶样的纸鸢呆呆出神,他过去买下塞在她手中。
“不,不是……”接在手里,她恍惚了一下。
河滩上草色青青,无数纸鸢上下翻飞争奇斗艳,花香与人声笑语混杂,天空哨声不绝,热闹非凡。
“你不会?”看她一动不动,他扯了扯纸鸢。“这种蝴蝶鸢竹骨太绵,只是好看,放不了多高,或者给你换一个?”
她下意识的攥紧,脱口拒绝。“不用,我……”犹豫了好一会,扭过头,踏着石阶奔下河滩,迎风试了几下,手中的纸鸢已歪歪扭扭升了起来。
没想到她真去放了纸鸢,到底是小女儿的心思,夜凤用合上的折扇轻轻敲着手心,看着不远处奔跑的黄梦梵。
想来是头一遭玩这种东西,放得并不甚好,总也飞不高,盘旋翻着筋斗。她轻轻扯着丝线,咬着唇发急,乌发覆在额上如鸦翅覆雪般分明,甚是可爱,身边已有些年轻人忍不住要上前指点。
夜凤替她扯着线,又退了几步,一路下滑的纸鸢逐步攀升,跌跌撞撞的飞上了半空,确是骨架稍软,再往上就不太容易了。
她紧张的看着,生怕和别的纸鸢搅在一起,从未见她为一点小事这般慌张,不禁失笑,手中帮她按着,不让她太用力的拉断了线。
“能不能飞得再高一点?”她盯着空中那一个小点,头都不敢回。
“三月风大,再上去就危险了,只怕要被吹散了架。”他拉过纤小的手,拥着她退开几步,避过险些打搅的线。
“我以前放的要比这个高。”她闷闷的惋惜,半靠着他凝视天空。
放纸鸢是习俗,想来自是她幼年的事了。
他不出声的引了引,鲜亮的蝴蝶又往上升了些,她渐渐开心起来,欢悦的指点。“再高一点,别歪,小心……哎呀!”
孩子气的欢呼突然中断,气息猝然冰冷下来。
他垂下眼,只看怀里的人。
风吹断了线,失去了牵引的纸鸢翻落着下坠,转瞬已落入河中,随水流去。
“到底只是蛮人模仿的,比起金陵城中的确实差了许多。”黄梦梵顿时失了兴致,自顾自的走着,夜凤也丢下手中剩余的细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