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一七九四年,十月、五日
【弘圣大陆—月神宫】
墨离石构成的宽阔走道,两侧的墙壁都是都是用一块块整齐的白砂石堆砌的。每当月光照耀在上面——无论是哪一面,都会被反射在另一面。光线在两面墙壁之间穿梭,留下一道道清冷的亮光,无数的亮光交织在一起,宛如一个白色的世界。和脚下的墨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白色世界通往外界的出路。没有迷茫、恐惧和绝望,每个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人,都怀揣着一种憧憬,对神圣的憧憬。
这条路,正是清庙和外界连通的唯一道路。今晚并没有月光,星光冲不破月神殿上空的黑暗,所以,今晚的道路,就是一条普通的道路。普通的人走的道路。
干己想出去走走,他太熟悉清庙中的一切。熟悉到他知道今天清庙门前的两颗第一代大监德栽植,距今已有上千年的银纹紫檀树,左面的一颗落了一千二百零六片叶子,右面的一颗落了一千一百二十四片叶子。熟悉到他知道通往清庙的四条阶梯中,北面的那一条第一百零五层的中间偏哪边来着,年纪大了,记不住了,反正就是那一块缺了一小块。熟悉到他知道清庙中那几处屋子破了几个洞,如果不是昨天刚刚下了一场雨,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如果不赶紧找人来修,说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呐。
他的脚步脚步很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像是迈着小碎步一样,慢慢向前挪动。他抬起头看了看前面,有转头看了看后面。轻轻的咳了几声,然后。又是几声,最后。一连串的咳声。他扶着墙歇息了好一会,才缓过一口气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今天晚上明明没有风,但是天上那些明灭的星光和黑色的云朵告诉他,天空之上随处游荡着深秋的晚风。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直站在原地,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他慢慢转身向回走。此时的天空已经全部被黑色的云朵占据,快要下雨的样子。
好像是因为心急,他走的比刚才块多了。两个时辰的时间被他缩短了一半。两棵银纹紫檀树如同两个巨人站在清庙的门口。银色的纹路像是银色的血管,不断有银色的能量在里面流动,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干己打量着左边的那一棵,上前抚摸着走了一圈。确实是又大了不到一寸。他开心的笑了笑,一步一步走上门前的三层台阶。
当他将一只脚迈进门栏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叫道“老家伙,等等我。”他没有丝毫的停顿,将另一只脚也迈了进来。一位须发银白,身材高大,身穿一件绣着满月的银白色长衫,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的老者从后面追了上来。
干己一边走头也没回的对老者说:“给我把门关上。”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暗的发黑。灰暗古朴的清庙不知使用什么石料建成的,看起来普通异常,但是自身却能散发微弱的光亮。干己穿过小庭院,走进北面最大的那间房子。里面的空间相比于房子要大的多。希希松松的竖立着上百块石碑,每一面石碑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最中间那几块上面雕刻的文字如同蛇形鸟迹,又如同龙飞凤舞,和现在流通于各个大陆之间的文字不相同,透露出神秘的色彩。每一块石碑前面都有一个支架,支架上放着一个盒子,紫檀做成的盒子。所以,整个房间中充斥着浓烈的紫檀香。
干己将放在墙边里面已经有了一些水的瓶瓶罐罐不按规则的放在地面上,他一抬头看到老者还在打量石碑,冲他说道:“别像根木头似的在那里站着,来帮帮忙啊,说不定马上就要下雨了。还有两个房间呐。”
老者双手背在身后,依旧站在原地,慢声慢气的说:“房子漏雨就找人来修吗。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放在哪。一时半会是不会下雨的,你慢慢的摆吧。多活动活动,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干己直起身子,地面上亮起了一个又一个光点。有十几个之多。他看着老者说:“该走的时候就走了,不该走的时候,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老者走到墙边,拿起一个水壶放在一个光点上,笑着说:“我可是巴不得你多活几年,有你在前面顶着,我还能轻松点。没事的时候还能来找你说说话。大音比我们小了一辈,和他根本就说不上来话。长王那个老王八,你和他说什么他就只知道笑,半天放不出一个屁。”
干己笑笑说:“你现在不是每天都和那帮娃娃一起吗。有他们陪着你,你还会觉得无聊。”
老者笑着往外走:“快点,我来这里可不是和你摆这些破罐子的。”他一开门就看到一老者一中年木头似的站在庭院中。老者看到他,笑着说:“唐长列来的早啊。”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罗老头,你今天怎么有兴致到这里来了。”
老者抬头看着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浓厚,遵循着一定规律缓慢移动的夜空,神色的凝重的说:“我感觉,可能有大事发生。”
唐长列也抬头看着夜空,眼中同样露出凝重的神色。能被他称作大事的,那一定是天大的事。身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干己一边走向左边的房屋,一边对着他们三人说:“我和罗老头去左边,老唐,你和琰礼就去右边吧,必须在下雨之前将东西摆放好。”
中年男子向着他行了一个晚辈礼,向着右边的房间走去。十几分钟后,干己和罗老头从左边的房间里走出来,唐长列和王琰礼已经在庭院中了。干己将房门关上。当先向着北面房间的左侧走去。
穿过一道石门,来到一个后院的广场上。广场的中间就是高达一百八十米的清坛。干己打量着这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清坛,视线从底部一点点的向上移动,最后,越过清坛,看向如同有一只巨大的妖魔在云层后面不停翻滚的天空,露出比墨汁更加浓郁的黑色。
地面和天空如同两个世界,有一种压抑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他一步步走上南面的石梯,三人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越往上走,那种压抑的气息越加的明显,如同有人按住了你的口鼻,掐住了你的喉咙,不停的压缩着你的呼吸。
干己扶着石壁,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咳嗽,唐长列想要上前扶着他,被他摆摆手拒绝了。直到平缓下来后,他再次迈开脚步。他如同一位无畏的勇者,坦然的走向无尽的黑暗,走向自己最终的归宿。
突然,起风了。回旋的风声回荡在清庙之中,如同魔鬼的哭泣。紫檀树的枝叶被风吹拂的哗啦啦的乱响,如同在向未知的存在宣布自己的坚不可摧。石道中弥漫的狂风,如同一只被困在其中的魔王,想要挣脱束缚。一名如同月光般亮洁、高贵、高不可攀的女子,全身都笼罩在洁白的纱裙中,脸上的轻纱只露出一双如同月亮般明亮的眼睛,明亮、清冷。她行走在石道上,狂风在她两米之外,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如同朝圣一般,一步步向着清庙中走去。
越往上,风越大。干己身上的黑色礼服被风吹的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更加的瘦弱,就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他依旧坚定的,一步步的,保持相同的节奏迈着自己的脚步。最后,他一步迈上了清坛。黑色的天空就在头顶上方。一抬手就能够触碰到。
他感觉到了天空的运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着,天空在向着一个方向转动着,旋转着,在某个未知处,形成一个人力无法抵抗的漩涡。漩涡如同一个连接着未知空间的门户,一股股能量从里面宣泄出来。这是一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能量。
在某个时间,所有的一切突然静止了。天空被定格,呼啸的狂风被定格,整个世界都如同被定格住一样。女子被定格在了狂风中,她抬头看向清坛的上方,穿过空间,注视着清坛上的四人。
干己的目光看向远方,这个方向,是东方。那里,一道光线穿透云层,照耀在大地上。然后,那片天空中,云层像是被一双巨手撕裂一般,更多的光亮从云层中倾泻而下。不同于日光的闪耀和月光的柔和,那是星光的颜色。
南方的天空同样照耀出一片光亮。星光快速的蔓延,云层如同被烈日照耀下的积雪,以骇人的速度消失,和东方的星光连城一片。一条星光组成的巨龙耀武扬威,一只闪耀着星光的凤凰展翅欲飞。
西方和北方的天空也被星光所包围。刚才还阴暗世界逐渐被光明替代。琅玕世界,所有大陆上的全部种族,全部都抬头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这一刻,注定会载入史册。没有人知道,一个新的篇章从此刻开始书写。而这个故事的结局,谱写的则是灭亡和悲壮。
一阵更加耀眼的光芒让整个世界变成了星光的世界。只有少数人才能穿透这个世界的屏障,看到举世罕见的一幕。
星光在闪耀到极限的时候,突然间全部熄灭。前一刻还是星光漫天,下一刻,世界重新陷入了黑暗。天空中重新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
唐长列深吸一口气,用还带有一丝震惊的语气问道:“东宫苍龙、南宫硃鸟、西宫白虎、北宫玄武、中宫天极竟然同时大放光亮,黑夜转白天。老家伙,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干己看着平淡无奇的夜空,意味深长的说:“不知道,不过,总会知道的。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