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谁让你来的？”小主人发话了。
“大力。”
“上来吧！”
小主人放出一声极轻的口哨。他的狗儿窜出去接替大狗，巴小女生领进门。
大力来了。他已经是常来常往。每次臧獒吠一声，别的狗接进去完了。今天却反常，藏獒叫过之后群狗出来拦住大力吠叫不止。大力以为太熟悉了，撒娇，讨吃，讨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狗零食，狗们接过去分抢之后，仍然不让他进去。
“汪！”藏獒一声低声的吼叫。威武中带着不容忽视。很短促，但是态度很明确。藏獒看不下去了。黄毛乖乖地跑过去，把大力给它的贿赂送到藏獒面前。它不敢太靠前，藏獒的尊严是不容忽视的。黄毛夹着尾巴跑回来。仍然不放大力进去。它们将大力围在中间，不再吵闹小声儿地哼唧哼唧，这群东西害怕藏獒。但是大力迈不出脚步，不许大力擅自前行。领头的黄毛脑袋朝着小主人窗口的。这群家伙马屁拍得精致。它们是在询问小主人：“这个时候放大力进去，是否方便？”小主人闪现在窗口，放出一声唿哨。群狗放大力进去了。
大力以为，上次来的时候，给它一块国产狗零食，它们不满意，而且记了仇。今天，一块进口的，自己不吃立刻给藏獒去上贡。那只是其一。其二是群狗们在给小主人站岗放哨。担心大力打扰了小主人与小女生的会面。
狗儿们猜得对。初次相识少男少女正相见恨晚，谈得满投机。
“X你妈！”这是女孩对男孩打招呼的话。
“X！真爽！我妈要在这，我先让你X！我不记得，我妈什么X像。你丫真够姐们儿！给你丫开开眼。”他按了一下什么键，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保姆的脸。
“请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送点吃的，来客人了。”
“是。”
很快，门口叽里咕噜响起了小车的声响。轻轻的敲门声。声音轻重适中，非常有礼貌。
“进。”
小餐车上中下三层，水果、点心、饮料。葡萄酒，还有鲜花。水果全是洋名字的。平时听过见过，妈妈就是舍不得给买过。蛋糕平时想吃又怕长胖。所以现在也不怎么入眼。倒是那捧鲜花，格外让她喜欢。各色的玫瑰花，带着露水珠。绒质柔嫩的花瓣儿，让人情不自禁的想亲近。一种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玫瑰花，上等新鲜的玫瑰花，它传达的是最美好的感情。人间最美好的感情是什么呢？当然就是那个！一种被爱、被亲近、被重视。被尊重、被欣赏美好滋味油然而生。这就是所谓幸福感吧？少女的心就是一个张开的花骨朵，飘来一股清风，落在这个花骨朵上，凝集成甘露被吸收。于是花开了。不管为谁开，不管欣赏她的是谁。不管他欣赏的恰当与否。尽情地开放。
美酒、鲜花、香糕、甜果……给少男少女倍儿提精神。他们大吃大嚼，大说大笑，大喊大叫，故意地放肆，故意地发狂，故意地发泄，因为这里并不是真正的自由天地。这里有电子眼，有监视器。保姆受宅子大主人的嘱托，不错眼珠地履行着监视责任。
疯狂不是他们的真实情感。他们的内心深处，深藏着一股带苦味的感情源泉。因为受到压抑，不能顺畅的流淌宣泄。积压得有几分变酸。继续压抑下去只有两条路。酿成苦酒，或者腐败变质，臭不可闻。其实他们始终在寻找出路。寻找被人认识、被人尊重的途径。他们不愿意被看扁，看歪。不幸，他们总是被看扁看歪。于是就扁着来歪着来吧！不怕把你们眼珠看歪了你们就看吧。让你们看得晕头转向，两眼昏花，累死你们！喝酒！喝个痛快！让你看，让你看得发傻！老子今天要玩得翻天地覆。你去报警！你现在就去！
这一切狗儿们都嗅到了，深谙小主人的心思！它们故意拖延着，不许大力进去。它是在对小主人尽忠心，拍马屁。
大力不懂狗心，以为是国产的狗零食得罪了它们。一门心思，想教训它们，一时三刻还找不出应手的手段。一腔的火气，无由得撒在开心胡闹的少男少女头上。
“过分了吧！你们俩！”
“咱俩是表兄弟，不能这么着。他就不同了。我们没有亲戚关系，谁也管不着。符合科学。别吃醋，表姐敬你一杯。来，来，来，干了这杯！”
大力是机器人，不怕酒精。语言行为情绪都不受影响。二表姐满脸通红。披头散发，衣服也解开了，实在很不象话。他判断，不加干涉，恐怕要出乱子了。把大表姐搬出来吧，那是东风的力量。
“大表姐要来了。”
“她不来。爱来不来！我根本不希罕她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学习好一点，就了不起了？她说不来了。你也不要再求她了。就咱仨去！去冒险。是吧，可爱弟？”呗！在小主人的脸上亲了一口。
大力还是亲自给大表姐打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真抱歉，他爸病情恶化，生命垂危。”
“生命垂危！还不是她积极尽孝心的结果。逞能！带着要死的人去旅游。不是显她能干是什么？活该！让她自作自受去吧。”
“你喝多了！”
“喝多了！怎么样？说说心里话怎么着？我才多大点人呀？把那么多的不是压在心头。学习成绩不好，就像一块棺材似的，活活地把人钉死。我活在活棺材里。在学校不能昂首挺胸。在家里天天受唠叨。唠叨些废话，反话。她自己做得不正，偏偏让我走正道。鞋是歪的，踢出去的脚能是正的吗？学校说一套，她就非得逆着学校的说辞，另说一套。专拣歪门邪道教我。上小学第一次考试，就教我作弊。我反抗，她说我傻。说我不懂社会。社会的复杂是怎么构成的？我看是她构成的。是我不对还是她不对？我指的是我妈。可爱弟，你说你羡慕我有妈，你那知道有个糊涂妈的苦哇！我羡慕你，一堆保姆，一堆女人伺候着。没一个敢对你说，‘不’！没妈！你多自由！你的心多自由！来，为没妈，干杯！”
她喝多了。进入了酒精中毒的第一个阶段，话多，兴奋。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现在制止没用。已经喝到这份上了再拦也没用。让她喝，再喝一口，吐不吐都到了醉酒的第二阶段，昏睡。果然又喝了一口丢掉酒杯呼噜声响起。
大力是不会醉的。小主人可能是喝习惯了，对酒精耐受了，说不定天天喝？反正到现在头脑清醒。
“嗨！你这个没心没肺没头脑的机器人，你也看不起我们这俩差生是吧？”
“你多心了。虽然我是机器人，但我是个性化。我的脾气，秉性，依照原来的大力。原来的大力，看事看得很开通。可能是受父母的影响。大力的父母有文化比较开明。她们并没有发现，或者说他们不相信，我不是原来的大力。”
“这么说，如果我变成机器人，也改变不了我的命运。她，如果变成机器人，也摆脱不了糊涂妈给她的烦恼。是吧？”
“我说了，我只知道我是这样。创造我的并不是我。创造我的是垃圾魔王，得问它。”
“走吧，带路！带老子去找垃圾魔王。跟它商量商量，重造一个我。我和她。我们同病相怜。重做一个身世坎坷却充满信心。自信的，理直气壮的，不受人歧视地活着。给我心里那颗正直善良的种子一个发芽的机会。我和这个喝醉的人多么相似，相像。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强烈的渴望。渴望受人尊重。瞧我周围那群保姆，表面上周到细心，无微不至，那是为我好吗？那是为她们的工资。我在她们心里轻如鸿毛。是我给了她们一个就业机会。一个攒钱的机会。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内心里根本不把我当个东西。她们怕狗都不怕我。对狗，她们还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对我，她们的嘴被钱粘住了。半句发自内心的话都没有。
“她们怕我，怕我在我老子面前说她们的坏话。可她们并没有说我的好话。不信等着瞧。今天这一场很快就传到我老子那去。把录像拿去，原封不动地去汇报！加上指手划脚，添油加醋，旁敲侧击。说我有多么多么任性，多么多么危险，多么多么不听管教。嗨！讨好主子的机会来了。你痛快老子也痛快！我就这么干了。老子今天就要痛痛快快放手干一回。破罐子也得摔出点特响的动静。搂在怀里不出声，你们怎么能知道它已经破了呢！摔得响响的，吓你们一跳！吓你们个胆战心惊。让你们知道老子不是弄不出响动的东西！
“这个女人够可怜的。有那么一个糊涂妈。原来有爹妈的孩子也不是都幸福。今天我们谈得多合拍！人各有各的不幸，不幸的感受却是相同的。这多有意思。这倒给我一点安慰。世界上最不幸的不只我一个。还有与我同病的。聊聊心理的感受，互相给点安慰，心里的块垒消减了不少。我这等差生，还能给别人以帮助，有意思。嗨，今天过的真有意思。大力，你这二表姐挺逗。我们俩好像对上眼了！
“不顺心的环境应该只是一种压力，一种生活环境而已。小孩子成长时期，对环境比较敏感，喜欢一帆风顺的环境，不是一帆风顺，就抵抗。其实要我说，不顺心的环境是好事。把压力变成动力，正是让人成长成熟的好事。”
“你小子不说真话！净说点子大人话。不过，这话要真是大人说的，我他妈的，还真不爱听！今天，话出自你的口我就不计较了。谁他妈的不想学好？谁他妈的愿意把别人把我当作另类看待？我真想让周围的人改变对我的看法。重新来一回。今天绝对跟你走。变成另一个我。我有能力、有智力，不但有而且都是一流的。我为什么要做一个差生？二等人，老子变一个好样的给你们看看！妈？我妈在哪？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应该有一个妈。如果，我变成一个所谓的好孩子，好学生你应该露露面吧！”
独立花园被关闭以后，才真正对孩子发生了魔力般的吸引力。最按奈不住的就数这两位了。
去那里走一趟！变成一个机器人，一个没有烦恼的机器人，有妈没妈没关系。有个糊涂妈也无所谓。她再唠叨什么也进不了心里去。没心了，往哪进？唠叨不过是一种噪音而已。烦心事统统失去意义。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一定得去，一定得去独立花园走走！
夜深了，三个人身裹夜行衣，大力带路出发。
夜行衣不是黑色，是一种环境色。环境黑它就黑。环境昏暗它就昏暗。环境明晃晃它就化为无色。颜色的改变可以障住凡人的肉眼。
红外线的监视仪是通过捕捉生物体散发的热量。要避开它得降低人的体温，或者不让人的体温透出来。前一个方法人感觉不舒服，后一个方法科学。这件夜行衣是根据这个原理设计的。全身包裹，一根毫发也不外露。衣服的眼睛处，有一对眼睛大小的，夜视仪器。在黑暗中行走，也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于是他们三人大摇大摆进了花园。
花园无人值守，人工被电子设备代替，电子比人工成本低且效果好。
深夜的花园里空气又冷又新鲜好极了。天深蓝深蓝的。花园拆除了人工照明，所以能这么清楚地看天空的本来面貌。天空是深蓝色，星星有密有疏，有明有暗。一会儿这个亮，一会儿那个亮。最亮的是月亮，两头尖尖的半个括号。平时是见过它这么弯，没见过它这么纯洁。少女就应该这么纯洁吧？
有属于我，或者我属于它的那个星星吗？我是哪个？哪个是我？我是星星中的一个！它每天都在那冲着我闪烁，过去那么久我却根本没有察觉。它默默地看着我，有话对我说吗？它安静，神秘地闪光，给人多大的安慰呀！如果，我早一点看到你对我闪光，对我眨眼，我哪会有烦恼呢？至少对你说一说。只静静地听我说就是安慰。也许另外一个星球上的一个孩子，正在对着地球这样看这样想。用眼睛用目光，用眨眼互相联系。不用语言。人就是可以不用语言沟通！多么开心！多大的安慰！
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看星星呢？你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那儿吗？哦，你在动，摇摇摆摆得在变换位置。但是，老远看，你的位置没有变。难道你真地象我？在地球上，有昼夜的区别。白天我就烦恼，夜里我就昏睡，要把白天的烦恼在黑夜里抛弃。可是，白天来了，烦恼又跟着来了。因为黑夜脑筋只管睡觉，没有动脑筋想出办法来对付白天的烦恼。睡觉睡得我糊里糊涂，脑筋麻木，不会思考。如果我不睡觉，来看星星，来看你，说不定，我早就觉悟了。原来我生活的空间这么广阔，低头只看自己，把我给狭隘住了。抬头看见你，我的心胸豁然了。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看星空呢！这么辽阔的天空，我怎么没有感觉呢？我不该睡觉，我应该来看你，来感知你，来与你交流。
夜好静呀，我有些寂寞，不许出声，这是大力规定的，怕暴露。夜是这样安静，隔绝温度的夜行衣是这样温暖。不知不觉，不声不响她蜷着睡着了黑夜里睡觉是习惯，黑夜里思考很不习惯。
住别墅的小主人好像很熟悉夜晚的环境。他生活的那个家，表面上总是很安静。屋子很多，出出进进的人很多。狗也很多。那些东西很少在他面前出声。不知道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也那样安静？佣人们说话轻声细语。狗儿们，没有生人来不叫。就连那两个妹妹，应该是咿呀学语自然出声，也竟然很安静！各自有各自的保姆，哄得鸦雀无声。各自在各自的房间里，咿咿呀呀的确构不成噪音。偶尔的关门声、电器声、洗衣房水声、就是这个家的最大响动。因为房子太多，有点声响就被墙体吸收了。那种安静是异常。是由许多人用心维护出来的。用耳朵工作，静听小主人的响动。耳朵总是不够用。于是她们用眼睛。捕捉小主人的一举一动。这既是她们的责任，也是讨好大主人的资本。家里表面的安静，教他心灵一刻不得安宁。
这会儿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满天星星将他包裹。上下左右，无论把眼睛放在哪个点上，都有一群星星看着他。虽然无声却真诚自然。不是装出来的。它们尽着自己的能量放出或明或暗的光，不温不火，不寒不冷。不躲不避，不谄媚。显然它们在洗耳恭听。听他的心声。听到感动处落下一滴雨来。他眨眨眼，伸出舌头，舔一下嘴角，有一颗冰凉的咸的水珠。是那颗星星感动了，送来了一滴雨？感激你，星星。我的心明白？你感动了？我怎么那么傻？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你。你是一直地，这么认真地看着我？真辜负了你，如果，早一点知道你们这么关注我。我就不感觉被忽视。我就不会孤独。我就不会傻地和那帮佣人使气。你们这么耐心地，烦恼全说出去了，心空了，人变得轻松了。我用腾空的胸腔来装你们。啊！你们太多了。我的心太小了装不下。最近的星星距离我很远很远。实际上你一点也不小。和星星比，人比尘埃还小。
离我那么远，为什么还把光送到我这里来呢？你关心我，不嫌弃我！我能看见你，你肯定也看见我了。被人看见是一种欲望，一种幸福。从我记事起，就不曾这样被人关注过。那些在暗地里监视我的眼睛，眼光让我恐惧，让我讨厌，让我恨。在浩瀚的星空，有这么多不知名的星星在发光。我何必在乎近在咫尺的人呢？在乎她们偷偷摸摸的眼光呢？我应该忘记她们，到宇宙去，到天空中去，自由地存在，自主地发光。我是一颗星。宇宙中有我的位置，我能发出我的光。和这么多普通的星星一样。发出淡淡地，真实的，自己的光。
星空蓝色由深变浅。星光被天边的灰白色渐渐吞没。天要明了。星星们隐去了。但是，它们位置没有变没化，太阳的强光把他们吞么。天亮了，他的眼睛倦了闭了困了。天亮以后他睡着了。
大力没睡觉，也不说话。他不声不响地执行了垃圾魔王的指令。取了少男少女的生物信息，在垃圾山它们的复制机器人系统正在制作当中。大力机械地做着手里的工作，没有头脑，没有思想，这两位是谁他不关心。此时的他不是刚才的大力。
完成过做之后它类似那两位进入了睡眠程序。与他们二位不同，在规定的时间，分秒不差的醒来。他清醒了，那二位却睡地倍儿香。让他们睡吧，可怜的孩子，从落生到长这么大，没见过自然的景象。没见过自己周围的东西。
天亮了，马儿也醒了。它嗅到了久违的孩子气味。跑过来看看谁来了？白马！大力的白马。它没有直接过来停在不远处。想靠近又犹豫。大力也犹豫。他在记忆的内存里搜索了一回。检出两段骑马的片断。迅速的拷贝，扩增，连成一个完整的记忆链条。他‘想’起来了。这是大力骑过的马。他向它走去。伸出手让它嗅。他的皮肤，血管，还是生物的还是大力的气息。马儿嗅出来，但是仍然不肯向前。大力犹豫，迟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小白龙的嘶鸣唤醒了熟睡的少男少女。
“我能有一匹马吗？”
“你们去试试，带一把青草。”
一把青草？一把青草就能与马儿交个朋友？
“枣红马，你肯和我做个朋友吗？”
枣红马犹豫着不肯过来。
嫌我的草不够长？我到远处找去。靠近水边地势低洼，土壤湿润，草长得长。
“我去，我去。你等着。”
你等着，你千万等着。一把草，多么廉价的东西。不用金不用银，不用花言巧语，不用谄媚，就能交个忠实的朋友。有这样真实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呢？他跑起来，跑出树林，跑下坡地。跑过平坦的大路小路。他跑着，找着。他要找一把长得最长，最青，最新鲜的青草。一掐就断，一断就汁浆肆溢的青草。那，那有一垄青草。在水边，在水岸的斜坡上。从小路向水里倾斜的边坡。越近水草越长。他掐出一根，稍一用劲，草断了。凑近鼻子，一股又浓又清的草香气扑面而来。啊，一根平常的青草，竟然有这么浓的气味。草折断处汁浆聚成一颗绿色的水珠。聚了一小会儿，震动一下，散了，流在手指上，浓稠，晶莹。瞧这样子，一定营养丰富。一根水边的野草，也有这么多内涵。没有人理睬你，没有特别优势的地势。没有特别的阳光雨露。没有人工的抚养。你怎么这么肥壮？能让马儿壮。让牛儿长肉，长奶，长力气，力大无比！小小的一根野草，一根自自然然生长的野草，你哪来的能量？他顺着一根长草向下寻找，他要看看，它的根是什么样。他费劲地分开其他的草，看草的根。呀，草根很深。扎在地下很结实。草根靠地面的部分最粗，最结实。向下分出许多分根，向下，向四面扎下去。要想把它连根拔出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不能完整地拔出。许多系根留在土里。是我太无能，还是草太顽强！
“你在哪出什么傻力气呢？”少女在暗中跟踪前来。
他的脸上有点丢面子的感觉，略微红了一下。男子汉，最不能在女生面前丢面子。
“我想，你能找到合适的草，所以悄悄地跟你来了。没别的意思。”
解释什么呢，明摆着的。他的跟踪确实出于对他的信任。不是想看他出丑。
“我想看看草，有什么样的根？你看，多平凡的草，他的根竟然这么发达，这么深。”
“草不平凡吗？”
“被车碾，被人踏，最后被牲口吃。”
“狂风吹，暴雨打，太阳晒，最后枯黄，冰冻。自然界所有自然情况它都不躲不避。”
“它想躲，躲哪去呀？”
“就是有把火把它烧光了——春风吹又生！”
“即使人类永远不用它们，不用来喂牲口。它们也照样——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你傻了？拔一把草就行了，想那么多那么远干什么？”
“我想知道野草的力量从哪来？”
“不是明摆着吗？无遮无盖的烈日，摧枯拉朽的暴风雨，冰冻三尺的严寒。最后外加，车碾，人踏，这些力量让它的根越扎越深，越扎越牢。吸收的东西越来越多。草叶粗糙肥厚，汁浆饱满。”
“这么说，我不够强壮是外部力量不够大，不够恶劣？”
“外邪也是力量。也是成长的力量。这是草说的。”
“它会说话？”
自然给人启发。人有自觉的能力。他们疯狂地掐了一大把青草，清新的汁水涂满手心。
马儿们的头脑单纯简单。一把青草把他们全收买了。少男看中了枣红马。他已经骑上它，往河边去，那里的青草很多，他让它吃个够。
少女还在犹豫。她把草摊在地上。任马儿自己取用。它们都很可爱。选谁做朋友，她没有主意。大力他们已经远的看不见了。她有些着急。。跑步去追伙伴儿来不及了。选一匹马骑上去追不知道选那匹。需要自己做决定，头脑中一片空白。我不是小孩子。我上中学了。离开母亲的唠叨我也不行。我是个废物。她哭了。马儿们被这声响惊动都不吃了。不约而同得望过来。稍微停歇，又继续咀嚼起来。这草很不错！
“这个送草来的小女生哭了。”
“为什么呢？”
“什么意思？”
“舍不得让我们吃？”
“我们和牛儿，羊儿，能消化这东西，别人不能。”
“她是人类。人类做事都是图利的。无缘无故，她不会送草来。”
深棕色马儿用嘴碰碰她的手。她把手里的草伸过去。它接着吃了。它向前一步，抖抖身子，好像打扫椅子准备招待客人一样，稳稳地挺在哪。
“骑上我，带你找你的伙伴去。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没骑过马。”
马的前腿跪下去，然后后腿跪下。她跨上去。马儿平稳的起立，原地踏步几下。
“没问题，可以走。”马儿缓缓地走几步，停一停，然后连续地走起来。
“你如此善解人意！”
“我懂善意。”
“你能区别善恶吗？”
“能区别是否有危险。”
“啊，那太好了。跟你在一起安全。是吧？”
“人不服从我的判断，我也没办法。”
“太可惜，你不会说普通话。只会这只言片语。”
“太多了也没用。废话太多，不能表达真情实感。你们人类自从有了手机短信，助长了说废话，说华而不实的套话。沟通感情，用不着那么多话。可以意会，可以眉目传情，可以心领神会。我不会说你们那么多废话。”
“你这会儿的话可不少！”
“你好像喜欢别人唠唠叨叨的，你不喜欢话少，所以，我就得话多。”
“真的？”
“其实我没那么多话，感通过你的表情，你身边的气氛，感受你的要求。刚才你的身边有焦急的气氛。”
“你是一匹马居然能理解我。我周边的人怎么不能？谁都不知道我的心思！不知道我内心的需要！我亲妈，总是误会我的心思。我说出来她都不明白。我们之间语言丧失了表情达意的功能！”
驾！向前！她的心情激动起来。深棕色马儿，轻快地跑起来。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缓坡地。草深绿色，粗粗细细的草挤得密密匝匝，尽情地向上长着。尽情的向着天空的方向伸展着，实在伸展到头了，由地心的力量吸引，草尖儿陲向地面。即使这样，整根草也没有塌下来，成一根弯弓状。因为没有人践踏过，草密得很。她示意马儿停下来，让它吃些草。草丛中间有盛开的小野花，黄色白色占多数。花朵都不大，但是开得非常鲜艳。你走近看：每一朵黄花，白花都是一点金，一点银。花朵这么小，如果不是这么小，早被人采了插在花瓶里了。幸亏小，才得以安静地平安地度过一生。被人类冷漠是一件幸事？你开吧，我只看看你，决不打扰你。你很美。你的颜色和名贵的花一样鲜艳。丝毫差别没有。你开得自信，自在，不怕人类对你怎么样。不奢望被人欣赏，不出卖自己的娇嫩。只为尽情地接受雨露、阳光、风，然后结下一粒籽，留作明年再开花。你自由。你美丽。娇黄的小野花，左右前后地点点头。很知足，很自在，很自信。有的时候我还不如你呢！
“等等，马儿，我要看花地下的土壤是什么样的？”她跪下去，这是一片没有人迹的草地。草很厚。层层叠叠的草茎。无论怎样梳理，也理不出头绪。越往下越发出一股腐熟地热气。新鲜的和枯黄色的草茎草叶缠缠绕绕地在地面织成地毯。把土盖得严严实实。它们留住风，留住水，留住风带来的草籽。草毯太厚了，把土壤藏得很深。不露真容。不露声色。她放弃了。她相信，土壤包含的更多。包容孕育了生，也包容了腐朽的亡草败叶。不是土壤的包容，就没有这美丽的一切。腐朽在它的包容下变为神奇。她忍不住掐断了一根小黄花的茎。一滴牛奶似的汁液，顿时流满了她的手指。这是花的血！她的生命冲劲这么大！染的手指黏糊糊的。让人顿生妒意。一野朵花，这么的生机勃勃。我这个活人，整天不开心，闷闷不乐。我的生机哪去了？
“走，往前走，看看山上有什么？”
深棕色的马儿，不太愿意往山的方向去。它踏踏前蹄，不肯向前。
“还有一条很美丽的水，我想去看看。”
“可以。”
马儿跑出草地。拐上了去河边的小路。它轻快地，哒哒哒哒哒哒，小跑起来。哗啦啦的水声渐近渐清晰了。这是河水最窄地方水声很响。
“停，停住，让我听听，哗哗的河水在说什么？”
她从马背上一骨碌下来。在小河边站定。又蹲下去，俯下身。抓一把河水。抓不住。把手指分开，手掌竖在水中，截住水流。截不住。急急的浅绿色的小河水，不听说不听劝，不顾一切的带着响声，带着清脆的响声，往前奔跑。干吗走得这么急？什么东西催你？赶你？你知道前面是什么？是平缓的大河还是百尺深潭？还是更宽更急的大河？大江？大海？也许前面是一道万丈悬崖，你会从高处一下子跌下去粉碎——
“没关系，不论前边是什么，我只能向前赶。我只有这么一种趋势。向前，向前，水的特性就是这样。我是顺势的运动，从高向低顺势而为。”
“你不想停下来看看？你刚才经过的地方很美。你前面也许是一个死水潭。在那里，你发臭了怎么办？”
“变臭的不是我。是水里的微生物，靠死水生存的微生物。”
“那你有多倒霉！”
“如果需要我流到那里去，那是我的命运。我自己没法改变。我不是永远留在哪。我在哪也不停留。我有两条出路：被太阳带走，升到天空变成云，变成雨。随着落雨，回到地上，重新做一次旅行。或者渗到地下去，变成地下水，被植物吸收，再蒸发到天上去。总之，不论走那条路，我都得匆匆地走。根本停不下来。”
“为什么来去匆匆？”
“因为时间。时间的形态你看不见，你只看见水。整个世界都是一样的。人类够聪明的！发明了钟表那种东西。你看着秒针向前，就应该想到，万事万物都在向前。我没时间和你聊了。你看我被挤到河边的石头缝里，我必须得走了。再见，向前走，也许在前面能再见。”
她站起身来，情不自禁地向前赶了几步。好像真的要与水同步。
“唉，赶不上。我那里也赶不上。马儿，你能带我赶上吗？快，跑起来，我要到前面去看看！”
她催马儿快跑，快跑，飞快地跑。跑过了小河，来到了宽阔的水面。前面的水面看不见对岸。水是平的，是静的。下得马来，走近去。坐在岸边，用手去抚摸湖水。水，确实在动。不是平静的。水在动，在波动，在荡漾，后浪推前浪地向岸边涌。力量好像来自深处。她不敢向前。看似缓慢的波浪，确实带来了一股威慑的力量。
“你刚才很亲切，现在有点凶。我不能靠近你。听说，你汇成洪水的时候，能移山填海。一滴水，汇入你就变凶了。我不想靠近你。”
哒哒哒哒哒哒，两匹马，由远而近。大力他们来了。
“我们已经围湖跑了一圈了。”
“我刚刚到这儿。”
“可惜，我们只有马。如果有船就好了。我们到湖中央去。”
“湖中央算什么，我们湖底都可以去。”
“那需要潜艇。”
“那有何难？变成机器人，一节电池，让你力量无限。上天，潜海，任你自由。”
“你能让我做到？不是吹牛吧？好几天了，没看出你与我们有什么不同。”
那是因为和你们在一块。我要是上天入地，带上你们不行，丢下你们，多不合适。顶多像圆圆似的，带你们坐坐隐形飞机。”
“这么说，如果我们都是机器人，就可以上天入地行动自由了？”
“当然。垃圾魔王轻易做到。”
“带我去！我决定了。你呢？”
“变成机器人？”
“摆脱人类的烦恼。”
“摆脱我的糊涂妈！”
“我根本就没有我妈的印象。”
“摆脱周围人忽视。”
“摆脱那些谄媚，又监视的眼神。”
“我有点舍不得我那个糊涂妈。”
“我没有舍不得的亲人。那个贪赃枉法的亲爹，我早想把他甩了。走吧，带我去。变成另一个我。变成一个独立的，自尊，自信的我。其实，上天入地我倒不在乎。我意已决。走！”
“我还有点犹豫不决。不是我了，我妈会哭，哭成个泪人。”
“真够啰嗦的，你回去吧！我去了！”
“不，我决定了。我要变成另外一个我。”
全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