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血红的夕阳已然散尽了它所有的温度,在渐起的晚风下,显得分外憔悴。其周边同色的云霞漫不经心的漂浮着,不经意间,已经将夕日的疲惫渲染成了与天空万里的灰色迥然的浓艳。的确,萧条冬季里的此景,美好,华丽,能给人精神注入些许暖意。只是,它太过脆弱,难经岁月。
明天,应该会有个好天气吧。
我迎着前方徐徐拂来的暮色,骑着车在满地无力的昏黄之上缓缓行驶着。
经过一整天的消磨,昨夜落下的雪已经几乎融化殆尽了。只是,空气中本就不多温暖,在雪被融化的同时,也被一起带走了。即将到来的夜,会变得异常寒冷。
我将自己的衣服裹的更紧些,加快了电动车前行的步伐。
一天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最后只剩下小河巷的包裹,那里便是我今天最终的目的地。希望包裹的主人在家。
去往小河巷的路很平坦,却少见车辆与行人。道路两旁的田野,宁静,祥和,散发着些许乡下地方才会有的气息。
不多久,我便来到了一座木制的小拱桥前,桥旁斜立着一块残破的木牌,上面除了刻着“小河巷”三个外,角落里还写着一些近似日期的文字,只是已经被风雨侵蚀的难以辨识了。
桥下,清澈流水怀着快乐的情绪,哼着轻快有节奏的曲调,携着夕阳的余辉,穿过桥洞流向远方。水中浮动的水草,优雅的扭动着身姿,与时而路过的鱼儿们打趣。水底满是青苔的石头,则是继续保持着它们似乎已经持续了千百年的姿势,不为外物所扰,自顾安好。也许,它们的心情也只有那些沉入水底的,相伴在旁的落叶懂得倾听吧。
抬头望去,进入眼帘的是房屋沿着小河整齐的排开,并在目所能及的地方便终止的了,这就是小河巷吧。残破,老旧,是小河巷给我的第一眼印象。只是深入体会,我感受到了这些房屋经岁月洗礼后美感。
醒目却已然泛黄的白墙,实在却覆满苔藓的青瓦,这些近乎齐平的房子相互协调着小河巷朴素的风貌,也透露出身居其间的人们之间关系的融洽。随后,缕缕炊烟便相约升起了,携着淡淡的江南古巷特有的韵味,拂面而来时,便有了一种难以抵制的醉心之意。
眼前,是一幅暮色渐浓时,仍然眷恋着天空却只剩一半容颜的夕阳,在岁月的沧桑后所描绘出来的撩人画卷。
于是,平静,踏实,祥和,美好,这便是小河巷给予我的全部感受。同时,我也似乎明白了,在繁华城市的背影下,在林立高楼的崛起中,在节奏快速的生活里,小河巷为何始终能够格格不入的存在着。我想,也许心灵最踏实的港湾,便是成长最初的地方吧。
只是,曾几何时,我也无比向往过这种安定的生活。于是,心里便自然有了无限的感怀,不愿让沉浸在似乎只有梦里才有的景致的脚步,再次迈进现实的门槛。
这时,在不远处的河岸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翁正在凝神垂钓着。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那张被深深的褶皱装点的不堪的老脸,却有着寒风都难以侵入的平静。我相信他内心不平静的执着,一定如同那垂直在水中的钓线一样固执吧。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我那已经年老的父亲,或许也是满头白发,满面的沧桑。只是,他是否亦然能够如此惬意的享受着自己的晚年,不被俗世所困扰而难免担忧呢。在垂钓的老翁不游的不远处,一群老妇人正在搓洗着衣物,在生活的琐碎之外,是勾起岁月心灵无限感慨的谈笑。于是,不觉间,我的眼角已满是是潮涩。
看看天边,夕阳沉落的序曲已是尾声了。我将心情收拾好,看了一眼车上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包裹,地址是小河巷25号201号房,希望不会太偏僻。接着,我便进入了小河巷。
小河巷里的巷道,如同那些年事已高的房子一样残破,石条铺成的路面坑坑洼洼。我已经听到了我这辆同样年迈的电动车发出的沉重而无奈的喘息声,虽然能庆幸昏暗的巷道里有几盏路灯明路,但我依然无奈。陈列在道路两旁的房子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获取准确位置的门牌号,茫然无措之下,我便只有询问路人。几番打听后,终于是找到了包裹主人的家。
走进门口挂着“楼道内的照明灯坏了,等待维修中,请大家上下楼梯时注意安全”字牌的昏暗的楼道里,借着傍晚时分未被噬尽的微光,依稀可以看见头顶上方的电线井然有序的排列着,相互谦让着通往各户人家。从楼梯旁灰白不规律相间的墙面上,可以知道白色的石灰是新近刷上去的。虽然工匠师傅技艺不是很精湛,手摸上去显得凹凸不平,但看上去整洁,干净,给老旧的房子添上了一份踏实,也能让人看上去觉得很舒心。
我几乎摸索着到了二楼,找到了201号房,便轻轻的敲着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有人在家。
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开门了,借着屋内延伸出来的灯光,我看清了出来的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妇女。
她腰间系着一条围裙,额头上略现的汗珠正被她沾满油渍的手试图擦去,被扎在一起本该老实垂在背后的头发,却顽皮的在灯光的投射下飘荡着,显得粗糙。和头发一样缺少保养的她的脸,已经看不出丝毫的白皙,泛黄的脸颊上,过早爬上来淡淡的皱纹下,是一份让人顿时会心生怜悯的憔悴。可见,她是地道的家庭主妇,或者还不免劳心劳力。只是,在她的眼神中,似乎存在着那么一份坚定,也许,是对生活的信念吧。
“你好,你找哪位?”开门的妇女问我。
从深沉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忙回法:“哦,您好。我是送快递的,这里有您先生的一个包裹,请您签收一下。”
因为包裹上收件人的名字是男性的,所以我便猜测那是她的丈夫。
这时,从屋里传出了异样的声音,并伴随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啊,不好意思师傅,麻烦你等一下。”她慌忙冲进了厨房。
我静静的站在门口,呼吸着屋里飘出来的焦糊味以外的香气。是的,那是饭香,菜香,还有平凡的家的温馨。比起胃里略微的翻腾,我的心已经是酸涩万分了。我奋力的眨着眼睛,安慰着心里早就已经习惯的自我欺骗。
“妈妈,能吃饭了么?”从旁边一扇虚掩的门后传出了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喊声。
“在等一下,等你把作业做完就能吃饭了。”厨房里的妇女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回答自己的女儿。
锅铲与锅底碰撞的声音是清脆的,菜里水分挥发的声音是温馨的,而妇女回答女儿的声音是让我震惊。
梦,本该是平静的,并且该一如既往的如是。只是,当黎明的曙光不请自入时,梦,便开始与现实接轨,平静,或许就将被永久的打破。只是能否保留最初的美好,就看现实愿不愿意给个满意的答复了。
是的,她是若秋。她的声音是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也是让我有勇气从梦境中走向现实的唯一钥匙,即便更加深沉,更加沧桑。
只是,我退却了,我还无法理智的面对自己所面临的一切。过去,现在,将来,就像无数根麻线缠绕在我的心里,凌乱不堪。往前是对?或许退一步会更正确一些。我需要在自我的时间,以及空间里,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待。
在她客气的想要留我这位素不相识的快递员吃晚饭,而我决然的拒绝后,我奋力的奔跑,拼命的行驶,带着满怀的庆幸与焦躁掺杂的心情,我离开了小河巷。
夜色已经是铺天盖地了。
当我回到家时,祥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而雪却没有在家。她房间的灯亮着,门也微微敞开着,或许是被走廊尽头的窗外吹进开的风推开的吧,可见她走的很匆忙。
于是,雪房间里的一切在深刻的呈现在了我的眼里。贴满照片的墙壁的包围下,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满桌子瓶瓶罐罐的药。简洁,却不简单。
我怀着更深一层突来的疑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决定明天询问雪关于她房间里的不寻常,即便会引起她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