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秋终于渐渐苏醒过来。她慢慢坐起身,头疼地像是要炸开一样。她的眼前是漆黑一片,屁股地下的石头硌得她生疼。是了,这是在暗道里,师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抛进来的。
明秋抬起手,摸索着抚向暗门。门边的石头已经恢复冷冰冰的姿态,想来门的另一面的腥风血雨,已然落幕了吧。明秋静坐良久,她的怀里突然有个物件缓缓升温,继而热的发烫,像是要着起火来,她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把这物件掏出来,这玩意儿烫的快要握不住,只得用手指轻轻拈着。黑漆漆的暗道里只有这物件会发光,明秋端详了片刻,原来是师傅之前塞到她怀里的避毒珠。这珠子不大,与指甲盖差不多,跟个玻璃球似的,只是里头诡异地闪着绿油油的火光,像团鬼火似的,古怪得很,想来这不寻常的温度,是出自这团鬼火了。明秋瞅着这珠子,想起师傅的话。师傅让她去刘山寺,说不准是让她去搬救兵,兴许场面还没那么糟,兴许师傅也找到了庇身之所……
明秋想着想着,忍不住嘴角往下瘪,就要哭,她赶忙用手胡乱抹了把脸,挺了挺胸,昂后阔步向前走去。只是她此刻实在是外强中干,师傅和门派生死未卜,她身后的一切都在那扇门外,支撑她的只是心中微弱的信念,能否平安走出暗道之外还未可知,因此她的脚步多有虚浮,神思更加紧张惶恐,犹如惊弓之鸟,细小的异变都能吓破她的胆。
一路向前,洞里黑得可怕。明秋手中的避毒珠却好似是活的,一路都在吸收四散的瘴气,珠子里的绿光也越来越明亮,比起火把来有无过之不及。珠子已经烫的捏不住了,明秋索性把自己的袖子扯下来,把珠子捆吧捆吧,当夜明珠使。
越往里走,路就越窄。到最后,明秋不得不趴在地上贴着爬行。洞内长久没有人迹,长年累月积攒的灰尘直往明秋脸上扑,把她呛得直咳嗽。也不知爬了多久,在明秋又渴又饿,浑身无力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她立马振奋了精神,拼了命往洞外挤去。好在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挤出去也不费事。明秋将堵在洞口的碎石用劲捅开,终于捅出一个肩膀大小的洞口,勉力钻了出去。还没等她适应眼前的光线,就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件。继而鼻端忽然传来一阵极辛的恶臭,那滋味,比起洞中的瘴气简直有过之无不及。这味道直把明秋熏得晕头转向七荤八素,等她定睛一看,一个满脸褶子的大和尚正端着个破碗,和她大眼瞪小眼呢!原来她之前撞上的是这老秃驴的屁股,还吃了他好大一口臭屁!!
明秋瞬时被气得肝疼,加之她许久未进食,一时间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起来,她一个没忍住,朝老和尚“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只听老和尚皱着眉头,拖着音调,好似老大不高兴地说:“哎你这个小娃娃,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对着老人家满口污秽,也不晓得遮掩一下。”
明秋这会正吐得天昏地暗,还不忘顺带朝和尚的方向翻了一下眼皮子,以示回答。等她终于吐干净了,才想起来打量四周围。
这是个破败得不能更破败的庙宇,说是几根柱子都不为过,屋顶上几乎都没了瓦片,勉强用茅草遮盖着一部分,房梁和柱身上的朱漆早已剥落,就连柱子上的木屑都开始脱落,庙宇内的泥地上到处都铺着枯黄的茅草,只有依靠正当中的一尊佛像,勉强辨认出这里曾经是一座庙宇。庙宇里弥漫着一股破败腐烂的味道,当然包括老和尚的体内之气和明秋口吐秽物之气……
师傅之前说过要到刘山寺找一位明空和尚,这寺庙像是找着了,那和尚……莫不是眼前这位老秃驴就是……?
而此刻那老头也正一脸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察觉到明秋的目光,他立马把满脸的褶子几乎都要堆到一起,似乎要做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模样。
明秋人生中第一次怀疑起了师傅,不过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师傅的好友即使不是仙风道骨,也只是得人模人样些,眼前这位身着灰白的破布僧袍,破碗里还放着一只流油的啃了半截的肥鸡腿……想来还有别的和尚有事外出,或是附近还有别的寺庙……
明秋艰难地咽了几次口水,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敢问……敢问这位……这位高僧,你是否知道刘山寺的明空大师……”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明秋瞬时觉得还不如回到洞里算了。
但他毕竟是师傅的好友,还是师傅指名道姓让她去找的人,说不定也是一线希望!
“胖……明空师傅,我师傅,他之前被坏人围攻了,他放了一把火,把我扔进这洞里来找你,你快去救他!”明秋心里着急,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胖和尚竟也听懂了,可还是露出了一副愁苦相。
“你师傅既让你来找我,想必也是到了绝路。我的本事不如你师傅,打不过找你师傅寻仇的那帮人,只能尽力护你周全,完成你师傅的心愿。”
“可,可我师傅,说不定还活着,你能救他。”明秋巴巴望着他,满眼写着希望。
胖和尚闻言,放下破碗,盘腿坐好,正色说道:“天道让他活,他必有法子活,天道要他死,他只能入轮回。阿弥陀佛,道法自然。”
老和尚的胡言乱语破绽百出,奈何明秋没读过多少书,愣是被他唬住了。
此刻她只觉得万念俱灰,心灰意冷了。
明空于心不忍,安慰她道:“说不准你师傅他福大命大自己躲过了这个劫数,你如今还小,得长大等他来找你。”
“为什么要等,我现在就去帮他!打不了和他们拼了!”明秋突然破罐破摔,愤而坐起。师傅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眼看着他死。
“站住!”胖和尚厉声喝道,“你跟他们拼?你拿什么拼?凭你这细胳膊细腿,只够给他们当柴火使!”他站起身来,走近明秋,“你师傅为什么把你扔进洞里,还不是要保全你,留你一条小命,你倒好,巴巴赶去送死!”
“可我不想保全小命,我只想要师傅。”明秋死咬着牙,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
“你看着我!”明空扳过她的肩头,细小的眼睛里满是火花,“你告诉我,怎么救,我就让你去。”
明秋咬着牙不出声,全身不住颤抖,最终任由眼泪流满脸颊。
明空叹了口气,把她揽入自己灰白的僧袍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明秋终于支持不住,用尽全力嘶吼哭喊,她用拳头拼命捶打明空,拼命喊叫呐喊,眼泪鼻涕混做一团,全抹在了和尚的袍子上,这哭声传遍了刘山,直叫杜鹃也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