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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锋芒毕露

异语2

吴起死后,冤魂难息。有人梦见吴起行走,问他欲如何?

吴起说,害我之人还我命来。

不久之后,当初杀害吴起的楚国贵族们有的下狱,被继位的楚肃王诛灭全家,有的病死,一时间人心惶惶。楚肃王听后心中不安,听闻宋国人庄子见识广博,派人找来庄子,祈求他化解吴起的冤魂。

庄子梦见吴起,对他而言,公欲往何方?

吴起说,害我之人还我命来。

庄子笑道,公昔日在家时,为乡人所讥,一怒而杀三十余人,谁还他们性命!

吴起默然片刻,恨然道,吾本卫人,在鲁鲁胜,在魏魏兴,在楚楚旺,有大功于国,却沦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甘。

庄子道,你本卫人,只为了追求功名才去各国当官,做了很多事,他们也不曾亏待与你。在鲁国你为将军,魏国为太守,楚国为国相,位极人臣。你杀妻求将,妻子何辜,统兵征战,杀人颇多,变法强国,因你而家道中落的楚国贵族无数。你死之后,楚王善待你的家人,享有供奉,而且名垂千古,还有何求?何不随我学道,逍遥万物。

吴起豁然,再拜而去,楚国人心大定。

楚肃王见庄子有才华,便有意让他担任国相一职。

庄子笑道,池中之龟,是愿意死后被供奉在朝堂上呢,还是喜欢在泥巴里玩乐?

楚肃王说,自由自在快乐些。

庄子说,我将随吴起去矣!

————————————————————————————————————历史新编

207年8月11日,上海,28~36℃,阴天,东南风威风,空气良(82)

魏国的始祖是当初跟晋文公流亡的魏犨(chou),姬姓,回国后被封为大夫,生卒年不详,那时魏氏在晋国刚立稳脚跟。不过魏犨有个好孙子魏庄子魏绛,担任晋国军司马,执掌军法,敢拿晋悼公弟弟马夫立威。

晋悼公赏识他,向他征询国策,委任为卿,自此魏氏开始飞黄腾达。等到魏桓子时候,智伯被杀,魏氏在晋国三大家族中排行第二,,其都城建在山西安邑,毗邻秦国。

公元前446年,魏桓子去世,这辈子没什么好遗憾的,魏氏在他的手上发展壮大,何况他还有个青出于蓝的好儿子——魏文侯。

魏文侯,名斯,公元前472年出生,26岁就成为了魏氏的家主。那时候晋哀公在位,一辈子没什么作为,晋国朝堂上争雄斗狠也没什么必要了,魏文侯把精力都投入到了自己的封地上。

二十六岁毕竟年轻识浅,魏文侯四方招纳贤才,听闻孔子的学生子夏在魏国,于是请来当老师,时时指点自己。孔子公元前478年已经去世,门人散布四方传播孔子的主张。

子夏公元前507年出生,名卜商,晋国人。子夏年轻时勇武,却好与贤者相处,听起来跟张飞挺像的。后来还在齐国担任莒(ju)父宰,平日里教授弟子《诗》、《春秋》,“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便是他的主张,故而魏文侯邀请他欣然前往,教导魏文侯要取信于民,民才会听命于君。

魏文侯虚心求教,后来还拜访了田子方、段干木等有学识的贤人,以师礼待之。

段干木姓李,名克,安邑人,后封于段,为干木大夫,年纪跟魏文侯相仿,魏文侯的弟弟魏成子向哥哥推荐他,说段干木的朋友们都是军队里的将官,有道是人以类聚,他也是不错的人才。

魏文侯心想不可漏过一个,于是去拜访他,不想段干木害羞还是怕官,听闻魏文侯过来了,当即开溜,让魏文侯扑了个空。

其实文人说起来清高自傲,心里面怕官的着实不少。孟浩然年轻时隐居,能写出“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隐士,按理说该是高风亮节了,可是经不住朋友鼓动,去长安碰碰运气。

好友王维是朝廷高官,一日唐玄宗李隆基要来他府上,王维于是叫上孟浩然,意思是皇上来了你显露显露文采,肯定能入仕的,不成想孟浩然心理压力过大,面羞,等李隆基过来就钻床底了。

李隆基大笑,王维只好哭笑不得的硬把他拉出来,让他说几句诗助助兴。孟浩然穷窘迫之极,说了个“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意思是我想当官,可是你老人家觉得我不够格,所以我只得浪迹天涯,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李隆基心中不爽,回道,卿自己不来求取仕途,朕何尝弃卿。以是知道孟浩然不是当官的料,遂不用他。

魏文侯心中好笑,不过每次路过段干木家门时,都要起身扶拭致意,久而久之,段干木颇为感动,于是入朝为官辅助魏文侯。以至于公元前401年,秦简公想对魏国用兵,属下人都劝道,魏君礼贤下士,段干木秉政,贤能之士辈出,咱们不可轻动,秦简公只好收回成命,第二年郁郁而终。

魏文侯礼贤下士的招数很管用,天下有志之士莫不敬仰,说起来也是千金买马骨的套路。

古代有一位君王愿以千金求千里马,结果却无人来献,心中郁闷。一个大臣于是带着千金去四处寻访,而后带回来一具马骨。

君王大怒,骂道,你花费千金就买来一具马骨。

臣子说,这是一具千里马的马骨。

君王说,就是又如何,我要一具马骨有何用。

臣子说,君王舍得花千金买马骨,还怕没人会献千里马过来吗?

果然,四方的人听说了之后立刻轰动了,原来不是闹着玩的啊,纷纷把家中的好马带过来想换取千金,君王于是连得数匹千里马。

对君王而言,求贤若渴,若真的有管仲一样的人才,给他下跪都行,可是真的不知道人才在哪;而对人才而言,期望着一展抱负,可不知道那个君王肯礼贤下士,怀着一身的无用武之地,只能跟孔子一样颠沛四方。

其实双方都是听名声的,君王听人说,哎谁谁谁不错,不管是给人家看大门的还是街上卖狗肉的,都会前去拜访一下,就算啥也捞不到,也要得到一个尊贤重士的称号;而士人也是,在酒馆喝酒的时候,听人说那魏文侯不错,尊重有才华的人,一个小伙子昨天还给人看大门呢,今天就提拔为了大夫,于是振奋精神,向人打听魏国的路怎么走,就当是碰碰运气,万一运气来了呢。

魏文侯的英明迅速在四方传播,成为街谈巷论的娱乐中心,吸引了一大批有志青年,其中就包括郁郁不得志的吴起。

吴起,卫国人,公元前440年出生,家财丰盈,少有大志。年轻的时候,吴起便四处求官,可惜面试官不靠谱,什么学历啊,有工作经验吗,你说你什么证书都没有就想当官,去去去,下一个。

在外晃荡了几年,什么都没捞着,而且你在外求官肯定要人举荐,是不是得送点礼什么的,请人家出来吃饭是不是得自己买单,那时候当官的都是贵族,身边都有侍从,为了不让别人看不起,是不是得雇马车、住酒店、请佣人,甚至身上的衣服,总不能就那么一件吧!

开销太大,吴起花费千金,家底都快掏空了,啥也没做成,被当做十里八乡有名的败家子,每日里拿他开涮的人不少,听说鲁国执政有空缺,吴起你还不赶紧去试试。

吴起大怒,他自幼学习武艺颇有所成,当即挥剑杀了三十几个嘲笑他的同乡(史记说的),惹了大祸,于是连夜带上细软逃跑,对自己母亲说,我要是当不上卿相光宗耀祖,誓不还乡。

吴起逃到了鲁国,想着先得搞定文凭,于是找到了鲁国最有名的学者——曾子的儿子曾申,拜他为师,学习儒家经典,期盼着能够开拓自己的人脉渠道,为将来晋升铺好路。

吴起在鲁国发愤读书,忽然听闻家中母亲去世,心中哀痛,想要回去尽孝,既碍着自己的誓言,何况在家杀了这么多人,回去之后怕是自己也交代了,终于没回家。

曾申听后大怒,当初宰我问孔子可否守孝一年就被孔子认定不孝,何况吴起连尽孝都不尽呢,当即把吴起逐出门墙,恩断义绝。

此时的吴起悲愤难鸣,颇有些人格尽失,前途尽毁的感觉,可是他这种人,天生就是要做大事的,怎么可能轻言放弃,于是弃儒从军,研习兵法,三尺长缨在手,大不了不做管仲了,当孙武也凑合了。

吴起本身剑法高超,当初能单挑三十多人,在军队里混的如鱼得水,很受季孙氏赏识,自己通过个人奋斗,娶了齐国宗室之女(姜女)稍稍的锋芒毕露了一把。当时齐国的国君为齐宣公,他儿子的时候就被田氏取代了,齐国宗室早不如当年那么风光,吴起娶了齐姜也说明不了什么。

公元前412年,齐宣公发兵攻鲁,鲁穆公刚刚即位三年,鲁国上下一片恐慌。鲁穆公于是问大臣,如之奈何?

季孙氏说,吴起精通兵法,如曹刿(hui)复生,不如让他领兵。

吴起初出茅庐,虚岁不过29岁,何德何能,自然有人不满,于是有人泼脏水,吴起剑法高超,又有军功,军中有威望,既然工作上没有污点,那就从生活上找吧!

于是,有人说,吴起贪财好色。

鲁穆公说,这有什么!

又有人说,吴起不久前娶了个齐国宗室的女子,沾沾自喜。齐国是大国,说不定吴起会故意败给齐国,用来求取齐国的功名呢!

一语定调,鲁穆公听后迟疑不已,让吴起领兵的事就此搁置。毕竟事关重大,有人告诉了吴起会议内容,吴起当即大怒,想了很久,大丈夫何患无妻,但忧名声不显尔,一狠心杀了自己娘子。

吴起这么干脆,让人无话可说,鲁穆公疑虑尽去,当即拍板,就你了。吴起终于如愿以偿,率领鲁军与齐军作战,真是猛虎出于柙(xia),势不可当,干趴了齐军得胜凯旋。

史书上没有写这场战争进程,我也想想不出,如同白起一般,史书上写他哪年哪月俘虏了谁,杀了多少万人,全都一带而过,最后秦军出征都不敢说白起领军,不然无人敢战,仗打到这份上算是空前绝后了,他和吴起一样,虽然与他们交战的都是各国的俊杰,可是他们远超同时代的人,是不世出的名将。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如今仗打完了,鲁穆公松口气,鲁国人松口气,开始重新审视起吴起,一片骂声。

他是卫国人,他杀人犯罪才逃到路过的,他母亲死了都不会去吊孝,他贪财好色,他贪恋权势,他连妻子都杀,这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大臣劝说鲁穆公,鲁国是小国,小国却有战胜国的威名,周边的国家就会惦记,鲁国就离亡国不远了。

鲁穆公于是收回吴起兵权,一夜回到解放前。吴起悲愤不已,自己牺牲那么多,换回这样一个结果,真是不甘心,不久后季孙氏被杀,吴起心灰意冷,听闻西边魏文侯跟秦国打仗,招贤纳士,再看看自己的资历,打败过齐军,肯定会被重用,于是背起行囊向魏国前行。

吴起到了魏国之后,托人向魏文侯举荐。魏文侯倒是听过这个吴起,便问翟璜(huang)吴起这人怎么样啊?

翟璜说,吴起这人贪财好色,不过论打仗的话,司马穰(rang)苴(ju)都比不上他。

魏文侯大喜,如今跟秦人打仗,要的就是懂兵法的,于是召见吴起。吴起穿着儒服,向魏文侯介绍自己的用兵之法。

魏文侯说,寡人不喜欢行军打仗的事。

吴起说,你就不要骗我了。君王一年四季杀兽剥皮,将皮革裹在战车之上,难不成是为了好看?贤明的君主必定内修文德,外整战备,不然就会亡国。

魏文侯于是设宴,文侯夫人碰酒,在祖庙中宴请吴起,任命他为西河太守,于秦国对峙。

吴起到了西河之地后,民生军事一把抓,主要还是整军备战,演练兵法,大有所成,号称“居有理,动有威。进不可挡,退不可追”。

吴起虽是将领,却不享受特权,于士兵们同吃同住表现出忠厚长者的风范,很得军心,威望很高。士为知己者死,其实都一样。

《我的团长我的团》里,飞机坠落,美国飞行员死了,炮灰团的人却活了下来,却一个个光着身子。按照惯例,衣服死人脱活人穿,然而炮灰团却并没有扒美国飞行员的衣服,因为美国飞行员把他们当人看,对他们很友善。

炮灰团在别人看来是一群兵痞,强买强卖了,偷盗了,仗势欺人了都做过,其中有一个把枪卖了换吃的,后来听说要打仗了,跑到当铺老板面前,拿一根细竹竿从鼻孔捅进去,从眼皮出来,吓得当铺老板赶忙把枪还给了他。上级把他们当成炮灰,他们逢战必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是他们真的没有羞耻观嘛,不是,他们也渴望别人尊重,把自己当人看就好。

朱德在年纪大,身份高,却没有架子,在井冈山的时候和士兵一样穿草鞋,往山上挑粮,故而从上到下对他都很尊重,被称为总司令,后面还为军中很多高级干部做媒人。

我记得一次看一个访谈,左权的女儿说自己母亲最开始不愿意嫁给左权,朱老总多次找她母亲谈话,她母亲就像朱老总这么高的威望,三番五次的前来说媒,心中过意不去,也就同意了。

吴起在士兵眼中本是高不可攀的贵族将军,可是吴起却和他们论起了交情,让他们心中有了归属感,认了吴起这个长官。

从古至今,打起仗来士兵只认自己的长官,因为有交情在,长官得了封赏会给他们,做起事来也会为他们考虑,他们信任自己的长官,故而愿意给他卖命。

《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炮灰团被日军黏在身后,团长虞啸卿隔河说,你辈退已失据,不如与日军拼死一战,此役过后,他会为他们请论此役首功。

河对岸的炮灰团都快哭了,他们从缅甸溃败,路经野人山死人无数,就是想活着渡过江,而江对岸的友军却直接要他们跟日本人拼光,为东岸固防争取时间,甚至连炮火支援都舍不得给他们。

他们刚死了就会被忘记,好像从来没生过。在沙盘作业的时候,长官们甚至说在他们和日军胶着的时候可以发射燃烧弹,并称他们死得其所,炮灰团于是说,被活活烧死的不是你,你当然说死得其所了。

虞啸卿是炮灰团的长官,他们不喜欢,更喜欢和自己那位吊儿郎当,却生死与共,一个锅里吃饭的团长,因为团长把他们当人看,而虞啸卿把他们当渣滓。

美军联络官麦克鲁汉曾经和炮灰们相处,对炮灰团说,你们有多远就跑多远吧,你们参加的战役会赢,但你们会输,你们只是别人谈判桌上的筹码。没有人对你们说哪怕个“好”字,这不公平。老麦官太小了,只能说这不公平,这不公平。我的朋友都说麦克鲁汉怨天尤人,离他远一点,可是我还要说该死的战争,给你们的物资差三少四,你们的身体营养不良,你们的长官要是把你们派过去送死,那他的良心真是被狗吃口。你们的师长狂热又迷人,整个顾问团都说他是年轻的凯撒,可是我说他太热爱战争了,他真该去看看医生。

炮灰团团长说,没人想做别人的筹码,没有人,但总得有人牺牲吧!说我们是军人,我们没脸承认,我们不过是想挣扎出一个人形。我的师长不是战争狂,他只是焦虑太过,可是总好过哪些没心没肺的醉生梦死吧!一尘不染的事情是没有的,我们都在吸进灰尘,可不妨碍我们做得好一点啊!没有人经得起别人的挑剔,你的国家也不是为了纯洁和正义来帮我们的是不是,可是你来了,这就够了,这就是弟兄。我们只想要一个答案,可是答案不该是是啊,求求你,回去教教我们怎么活!没什么答案值得付出人命,求求你。

最后,炮灰团的团长说,我多想把命交给你,那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只求你别把它当成路边的马粪。

抗日战争的有志之士加入战争,满腔热血挥洒在战场,而活下来的人的热情一点点被消磨,开始尔虞我诈,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他们期盼的不过是有人能领着自己,互相谁也不猜忌,为国杀敌。

魏国士兵也是,秦军经常打来,他们也是怀着一腔热血想要保家卫国,想要有一个把他们当人看的长官,带着他们去打仗,不辜负他们的热情,他们死了之后不会马上就被忘记,如是而已。

吴起一次慰问士兵,发现有一个生疮了,就亲自为他吸脓血。要知道,汉文帝一次生疮了,儿子汉景帝为他吸脓血时,面有难色,而宠臣邓通主动为他吸脓血,让汉文帝大为感动,认为邓通比自己的儿子还爱自己,于是赐给了邓通铜山和铸钱权,让他富甲天下。

亲生儿子尚且不愿意做的事情,吴起却面无难色,士兵当即感激涕零。士兵的母亲听后当即大哭,旁人劝解道,吴将军地位这么尊贵,却为你的儿子吸脓血,这是多大的恩情啊,你哭什么?

母亲道,当初吴将军为我夫君吸脓血,我夫君为将军作战,每战必先,死不旋踵,不幸战死。我不知道今后我儿子会死在那里,所以才哭!

凭借着人格魅力,士兵们人人愿为他效死力。吴起和士兵们朝夕相处,日夜操练,跟来犯的秦军交战数场,大获全胜。秦军号称四十万众,而吴起五万兵马,数次击败数倍于自己的秦军,一时威名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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