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朝中新贵

纵观历史，新皇即位，那么朝廷的势力范围就会重新划分，代有才人出。

第一类新贵，肯定是皇帝的亲戚。

孝景帝时，最尊贵的莫过于窦太后、长公主、刘武和窦家人。

太皇太后死后，最尊贵的就是王太后、田蚡、卫子夫，是以刘彻为圆心的亲戚半径。

第二类新贵，是皇帝赏识的大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同的天子风格不一。司马相如辞赋写得好，孝景帝不喜欢，刘彻喜欢，于是司马相如前期潦倒，后期飞黄腾达。

当然，一个合格的君主，是根据国家需要任用大臣。自从马邑之围后，汉匈矛盾成为主要矛盾，于是刘彻积极选任将军。

将军的首选是李广。

李广，秦国大将李信的后人，陇西成纪人，精通骑马射箭。据说他出去打猎，忽然看见猛虎，心中一慌，拉起硬弓便射，而后才发现是块石头。弓箭没入石中一半，可见威力之大。不过此事也是偶然为之，他自己都讶异不已，后来怎么都不能将箭射入石中。

孝文帝时，匈奴南来，李广以良家子的身份参军，斩获首级多枚，封为汉中郎。所谓良家子，就是家风良好，没有恶性的意思。

李广因为表现突出，得以陪伴孝文帝出行，更是充分的表现了一把。孝文帝赞叹说，以你的本事，放到高祖时，怎么着也是个万户侯，可惜生不逢时啊。

其实也不是生不逢时，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就是点背。

七国之乱，李广任骁骑都尉，随太尉周亚夫出征，夺取吴军军旗，建立功业，按理说该提拔重用了。

可惜，李广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梁王刘武赐的将军印。

孝景帝极为不满，将李广任命为上谷太守，每日里与匈奴人打仗。

公孙昆邪对孝景帝说，李广是将才，颇为自负，每次都亲自迎战，万一有损伤，岂不太可惜了。

孝景帝于是将他调为上郡太守。

正逢匈奴人进攻上郡，孝景帝派遣亲信宦官去视察上郡的守备情况。宦官身边有几十个侍卫，平日里在宫中，穿的衣鲜亮丽，却英雄无影无之地，难得出趟远门，都很兴奋。路遇三个匈奴人，这群人于是想着先捉了回去，也算立功了。

可惜事与愿违，三个匈奴人且战且退，靠着箭法不住反击，反而给侍卫们上了一课。

宦官受了伤，魂都没了，赶紧跑进上郡城内，将此事告知李广。

李广听后，心中了然，对宦官说，这三人不是平常人，是匈奴的射雕手。

从军事的角度上，大炮攻击地面目标，相对容易，因为那是二维的；防空炮攻击空中目标，需要专业人员来测算方位，因为是三维的，存在高度差，仅凭肉眼是无法清晰判断的。

雕的飞行高度一般在5000米，上好的弓箭射程不过300米，射雕手是不可能射中的，只能等待雕捕猎飞低到射程内，才能射箭，需要精准的眼力、判断力。

故而射雕手，在匈奴人中也是佼佼者。

此战可以看出中原部队与匈奴人的差距。宫廷侍卫一般选择形貌良好、体格健壮的人充当，称得上是汉军中的精锐，可是与射雕手的战斗中，被三个射雕手利用箭法优势击败，落荒而逃。

宫廷侍卫好歹是骑兵，换做一般的步兵，就算有上百人，也不过是射雕手的靶子，不时地侵扰你，打完就跑。肉一口一口的吃，人能吞下一头牛。

来而不往非礼也。

李广于是亲自率领百骑前去劫杀射雕手，正面周旋，左右包抄。射雕手们寡不敌众，两死一伤。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此时的战斗早已惹起匈奴人的注意，上千骑兵赶了过来。三个射雕手可能只是诱饵，是匈奴人为了引诱汉军设的。

随李广而来的骑兵大惊，李广自然也害怕，不过下令，全军向前行。

汉军的异动让匈奴人警惕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匈奴人停止前进，想要观察清楚。

匈奴人没读过什么书，连文字都不一定有，可他们有丰富的生活经验，直觉非常灵验。

《黔之驴》中，贵州没有驴子，老虎见到了也怪异。老虎不敢贸然向前，只是不住的试探，非常谨慎，直到被驴子踢了一脚之后，吃了点亏，心中狂喜，技止此耳，于是放松警惕，上前吃了驴子。

匈奴人就是老虎，他警惕前方的汉军在玩什么花样，生怕是汉人的诱敌部队，汉人就喜欢玩这套。在探明实情之前，匈奴人即便放过这部分人，也不愿中计。

李广军队在匈奴人前方不远处停下来。两军相持，匈奴人静静地等着，猎手需要的是耐心。

李广下令，军中人将马鞍卸下来。

将士面面相觑，如果有变，跑都跑不了了。

李广说，我们只有上百人，如果露怯，匈奴人杀过来，合围包抄，那时才是跑都跑不了，只能不断地迷惑他们。

匈奴人见汉军骑兵把马鞍都卸了下来，躺在草地上，更加疑心，不过他们依旧在等，是非常可怕的猎人。

李广则是更可怕的猎物。

匈奴军中有一位骑白马的将军，出了队列，准备安排士兵们部署试探性的进攻。

李广抢先出击，带着十几个骑兵，射杀了那位匈奴将军，而后安然返回，又将马鞍卸下来，继续等待。

匈奴人惊疑不定，到了夜晚，生怕汉人部队埋伏在四周，于是率军离开。

李广军在此地过夜，第二日平安返回营寨中，在虎口逛了一圈。

宦官得知此事后，大为称赞，回禀了孝景帝。

此后李广又历任雁门、代郡、云中太守，跟匈奴的部落打了个遍，在匈奴人哪里名声很响。

孝景帝去世后，刘彻即位，召李广为未央宫卫尉，接替灌夫负责刘彻宫内的安全。

太皇太后于是让与李广齐名的边境太守程不识，担任长乐宫卫尉，负责自己的安全。

李广打仗，讲求便利，驻扎在水草丰美之地，晚上也没有口令、巡卫等，制度从简，士兵们过的很惬意。不过李广喜欢将哨兵布在远处，所以不怕对方袭营。

程不识则做事一丝不苟，对阵列、队伍要求很严，每夜派人巡逻，处理公文通宵达旦，士卒深以为苦，不过也没有闹出乱子。

英雄相惜，程不识评价李广说，此人行军简便，一旦受袭，全无抵抗力，不过他威望极高，士卒愿意跟他，这是我比不上的。

公元前133年，马邑设伏，李广担任骁骑将军。可惜这一战无功而返，李广也没有得到封赏，心中郁郁。

李广于是去请教会看星象的王朔，说我从孝文帝时开始打匈奴，大小战役没有落下一场，如今校尉以下的军官，才能远不如我，封侯的都有几十人，为何我却没能封侯呢，是我的骨相不好吗？

王朔说，将军可曾有过什么憾事？

李广说，我担任陇西太守时，羌人反叛，我骗他们投降，而后杀了八百多人，想起来常常心中不安，最悔恨的莫过于此了。

王朔说，善哉，自古以来杀降不义，原因就在此了。

公元前129年，匈奴人进攻上谷。

汉武帝于是兵发四路，任命李广为骁骑将军，领一万骑兵，兵出雁门。

剩下的三路，分别是：

车骑将军卫青，领兵一万，兵出上谷；

骑将军公孙敖，领兵一万，兵出雁门；

轻车将军公孙贺，领兵一万，兵出云中（今内蒙）。

卫青是卫子夫的弟弟，当初差点被长公主害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刘彻将他提拔为太中大夫，俸禄一千石，掌管朝廷议论。

刘彻本人就非常喜欢打仗，他对作战有自己的构思，平日里和卫青多有讨论，可是碍于身份，不能亲自出征，于是将卫青作为自己的化身，犹如康熙对韦小宝一样。

康熙派遣韦小宝做事，总觉得自己处处高韦小宝一筹，他能做到的事，自己定然能够做的更好。殊不知江湖险恶，韦小宝靠着机缘走到后面，康熙还真不一定能行。

公孙敖更有意思，他本是卫青的上司，在卫青受难的时候，救了卫青，自此成为刘彻的心腹，如今成为独领大军的将领。

公孙贺则是太子党成员，刘彻七岁为太子，公孙贺就是太子舍人，刘彻十六岁即位，公孙贺就是太仆，负责管理刘彻的车驾，是亲信。刘彻娶了卫子夫，公孙贺娶了卫子夫的姐姐，还是连襟。

皇帝爱用亲信，经历过太皇太后的宫廷斗争，刘彻意识到身边的人与自己的前程挂钩，断不会背叛自己，关键时候能靠得住的也只有他们。有理由相信，刘彻的作战思路，公孙贺等人非常清楚，也是刘彻信得过的人。

刘彻认为，我们不能老被匈奴人牵着鼻子走，他打我们，我们也要去打他们。

三位青年将领，一位老成持重，四个人都算是刘彻信赖的将军，却给了刘彻不同的答卷。

李广由于名气大，最受匈奴人重视。匈奴人在汉朝也有间谍，他们将四路人马出征的情况告知了匈奴单于。

军臣单于知道后，调集重兵攻击李广。

刘彻出击的举措，固然大胆，可是汉军并不熟悉塞外的情况。李广帅领的军队，没有援兵，又被匈奴人占尽先机，兵败被俘。

不过，李广果然了得，被俘后诈作受伤，出其不意的夺得一匹马，只身跑了回来。

按律当斩，于是李广交纳赎罪金，免罪，免去官职。

公孙敖出军，跟匈奴人一番厮杀，损失七千余人。按律当斩，缴纳赎罪金，免罪，免去官职。

公孙贺出军，什么都没碰见，没有战功，无罚无赏。

唯有卫青一路，攻击匈奴祭天圣地龙城，斩首七百，凯歌而回。

刘彻大喜，封卫青为关内侯，从此决定，就倚重卫青了。

应该说，汉王朝的这次尝试，是损失惨重的。一万七千人被俘被杀，卫青的胜仗，说来水分太多，斩首七百，证明匈奴人在哪里就没有什么抵抗，算是运气好。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李广这位龙城飞将，至此一落千丈，开始为后生小辈卫青牵马坠蹬。

其实战场、赌场类似，双方较量一番，事先准备充足，却不知道输赢如何，于是开始讲求一种运气。

资本总是聚拢在少数人身上的，赌场上总会有一种人鸿运当头，怎么打怎么赢，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是赌场老手，可是赶上运气不好，屡屡败笔，旁人只能同情，却不会借钱给他翻本。

刘彻将卫青当作了自己的福将，其实出兵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预期了，知道总体必败，因为兵发四路，每路只有一万人，很尴尬的数字，匈奴的主力打不赢，只能打得过小股部队。兵发四路只是为了谋取一路的胜利，就此激发百姓的信心，而不在乎死多少人。

公元前128年，刘彻委任卫青将兵三万，兵出雁门。按照上一年的战役，上谷是对方主力所在，去不得；龙城空虚，此番定然加强戒备，不能去；云中连鸟都没有，去了也白去。

唯有雁门，公孙敖在哪里遭遇匈奴人，死伤七千，说明那里匈奴人并不算多，而且赢了之后必有骄横之心，正好敲打敲打。

按照后勤计算，一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卫青可以在外作战九天，九天之后率军而回。若是仅仅依靠士兵携带干粮，一个士兵可以携带五天的用量。三万骑兵，两天可以出长城两百公里，作战一天，而后两天回来。

这种快速作战的模式，让匈奴人防不胜防。卫青不辱使命，在雁门哪里斩杀数千人，再次凯歌而回。

匈奴人大怒，第二年集结兵力，攻击上谷、渔阳，杀死辽西守将。

安国兄当时担任渔阳守将，他抓到了匈奴人，得知匈奴人不会攻打渔阳的消息，松口气，开始屯田了。没想到匈奴人杀了个回马枪，搞的安国兄极为被动，被刘彻派人骂一顿。

按照常理来说，匈奴人来抢，汉朝派援兵。匈奴人抢完了，见援兵来也不怎么抵抗，就跑了。援兵驻守在那里，然后太守恢复生产，伤的治、死的埋，如是再三。

刘彻厌烦透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决不能让对方料准自己的下一步。

刘彻于是派遣材官将军李息兵出代郡，车骑将军卫青率主力兵出云中郡。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刘彻置上谷、渔阳的烂局不顾，反正烂到家了，你匈奴人在那边抢吧，抢完东西总是要走的，我干脆不理了，趁你军队在上古，攻击你的薄弱地带，将便宜占回来。

匈奴在草原的崛起中，吞并了不少部落，也降服了不少部落。他们只是听从匈奴人的调遣，平日里送点牛羊做孝敬，还是有独立自主权的。

卫青、李息合围的是匈奴白羊部和娄烦部，将他们与匈奴王庭的联系切断，而后围歼。娄烦在赵武灵王时，还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如今已经成为匈奴人的一部了。

白羊王和娄烦王气的吐血，部落内的勇士都去随军臣单于打仗了，剩下的老弱病残怎么打，被活捉数千人，牛羊百万之多。

谋定后动，刘彻选择攻击此处是有道理的。

河套地区水草丰美，地势险要。当初蒙恬攻击匈奴人，就是以此为根据地，是有历史原因的。

其次，河套地区在长安的东北方，当初赵武灵王图谋灭秦时，两路夹击，一路在函谷关跟秦军主力对峙，另一路经由河套地区，直取咸阳。

刘彻从内地迁移了二十万民众到河套地区，在哪里修筑了朔方城，设置朔方郡、五原郡，将废弃的防御工事又重新整修起来。

卫青此战，奠定了自己武将第一人的地位，封为长平侯，食邑3800户。苏建、张次公二人以校尉身份，随卫青作战有功，分别封为平陵侯、岸头侯，其中苏建还主持修筑了朔方城。

李广更不平衡，苏建、张次公，那点比我强？

公元前126年，匈奴再次集结部队，攻击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汉军无力抵抗，损伤惨重。

汉朝和匈奴的打法，互相伤害，看谁先撑不住。所以你来我往，年年征战，都不肯吃亏。

然而匈奴人此战，汉朝出乎意料的没有还击，原因很简单——公元前126年，王太后去世。

王太后的一生，是很励志的。她以再嫁的身份入宫，为孝景帝生了两女一男，又通过种种权谋，夺得宠幸，帮助自己的儿子登上了帝位。

刘彻年幼，即位之初因为和太皇太后夺权，几乎被废。也是王太后极力周旋，拉拢长公主，这才保住了儿子的皇位。

她兢兢业业，直到太皇太后去世才松口气，让自己的弟弟入朝担任丞相。

她所做的事情，大致有三件。

其一、诛杀韩嫣。

韩嫣是王侯之子，自少随刘彻读书习武，很受宠幸。江都王刘非随刘彻打猎，韩嫣乘坐副车，随从百骑，刘非以为是刘彻，跪在一旁，结果发现是韩嫣，大为恼怒。

刘非于是向王太后哭诉，说不愿当诸侯王了，只愿当韩嫣一样的内侍，也不至于受此侮辱。

王太后大怒，查证到韩嫣和宫女私通，不顾刘彻求情，坚决处死韩嫣。有说韩嫣和刘彻，其实是情侣关系，王太后看不过去。

从太后的角度上，王太后做的很合格。

其二、赏赐卫青。

刘彻因卫青有功，对他的赏赐极多，超过了王太后的哥哥。可是王太后不以为意，自己也经常赏赐卫青。

卫青是人才嘛，又是卫子夫的弟弟。王太后知道自己终究会去世，那时候娘家人定然不受宠，卫家才是将来功名富贵的一家。王太后于是善意结纳卫青，非常有远见。

其三、为娘家人出头。

窦婴、灌夫二人之所以身死，全在于王太后坚持，她是想为弟弟出气，也是想对窦家人反攻倒算一笔。

田蚡死后，燕王刘定国因为嫁女儿给田蚡，得到王太后的赏识。后来有人状告刘定国，王太后召来主父偃，向刘定国求情。

刘定国老底太烂，淫乱宫廷不说，连女儿都不放过。王太后听后气的不行，撒手不理了。

王太后去世后，显赫一时的太后世家如同窦家一样，开始消亡。

皇后卫子夫的卫家，成为最显赫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