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阳光懒懒地散落,穿透大殿的窗户,落在大理石铺的地板,显得有些落寞。床上的人儿依旧紧闭着双眼,奚沅早早地起来,看着苏月,心里像是被蚁虫乱咬的揪心,良久,便让人端来热水,替她洗了把脸,“苏月,你若睡,我姬沅陪你。”被热水浸透的帕子轻轻地滑擦着冰凉的肌肤,奚沅慢慢地扶起她,替她盘好发髻,简单地梳理,再给她披上白色的长袍,轻轻将她放在轮椅上。
奚沅半蹲着,理了理她扬起的丝发,“阿月,其实,我的真实名字是姬沅,傻瓜,快点醒来,不要睡了,好吗?”望着门外,阳光微暖,微风拂面,丝毫没有冬季来临的象征,倒是宛如春季的柔和。
几只鸟在这微暖中嬉戏,鸟语穿透空旷的天空,白云飘移,在淡蓝的天空中留下模糊的足迹,似乎在述说自己到过的事实。像是生命的纸张,空白的如雪,突然几个人的无意闯入,残留下杂乱的痕迹,然后又不告而别的消失天际。
“殿下,五殿下,死寂公子以及几位大臣已经在书房。”一个黑衣人闪过。“嗯。”奚沅低声吭道。然后推着轮椅转身向书房走去。
“三哥,你来了。她?”身着青衣的男子向奚沅,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姬城,她,是你们的三嫂。”奚沅慢慢地吐出几个字,众人惊呆了,都看着轮椅上闭眼的苏月,听说他们的殿下从卫国带回了一个将尽要死的女子,看来没有说错。“可是,她........”姬城立马开始反驳道,这个女子,怕是醒不过来,可三哥为何还要这么执着?若是这个女孩还活着,岂不是乱了这盘天下大局。于他而言,他没有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远志,他只是希望在这个有生之年能帮助姬沅完成他的理想,这是他唯一的愿望,他不懂什么男女之爱的缠绵,也不懂什么世道沧桑,他要的只是姬沅的快乐。
“三哥,母后说,人这一生总要有个什么东西支撑,才能活下去,那三哥的支撑点是什么?”
“我要的只是天下统一,国泰民康。”
“那姬城帮你。”
“姬城,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三哥这条路很难走下去。”
“三哥,我们身在帝王家,这条路注定是很艰难的,可我不怕,我只希望你和母后都能够好好的,三哥,天下四分,这局面只有些僵硬,各国帝王都怀着猜不透的心思,这场战争早就蓄谋暗藏,只是没有人提前掀开罢了。”
树下,两个男孩靠着树,望着满地的落叶,谈论着心中所想。夕阳的昏光静静地落在两人的脸颊,像是一股清泉淌过稚嫩的苗尖的喜悦。
“三哥,这个那女人怎么样我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这个世上,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姬城淡淡地说道。“谢谢你。”奚沅低声说道。姬城说的没错,这个世上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唯一的亲人了,可是老天似乎太残忍了,为什么要把他唯一的两个重要的人弄得这么不堪?
小沅,有一天当你遇到你的那个她,那个让你几乎要放弃所有的女孩,你会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了。这是奚禾最后对他说的话。那时的他呆呆地关注着这个宫里的事事非非,看着父母的情感一点一点的瓦解,如同一根被蛀虫啃掉的空心树干,被人一脚踩碎,然后碎落一片。
“小沅,不论生命的轮线有多么短暂,不论时光的步伐有多么迅速,我希望你可以担起你自己的责任。天下分裂,这场战争的硝烟暗暗吹拂大地,你若想天下安康,你若想百姓永远在太平的世界生活,你必须接受一切。这皇位,你要也罢,不要也罢,它,只有你能坐。父皇走了,我要去寻找你娘了。”
“寻找?当年你为何不珍惜,天下真的那么重要吗?父皇,儿臣最后喊你一声,从此,你我,宛若陌生人。”
“小沅,当你走到了我的位子你就会明白的,当你看见有些人流浪街头,有的温饱都成问题,有的人为了战争战死荒外,死后连一副像样的棺材都没有,而剩下家人独自痛苦流泪,你会怎么抉择?”
奚沅轻轻地拍着姬城的左肩,“放心,我们说过的话,我没忘记。”说完将苏月推到论事厅,替她盖上被子,然后坐在她的旁边,“好了,开始吧。”
“殿下,公羊思逃到了离国,卫国国王服毒自尽,离国正派兵打向卫国边境,公羊陵和公羊晢带着兵正与他们厮杀。”一个某臣报道。
“死寂,你带三万兵去支援公羊家,另外姬城,你带领一万军队进入卫国,安抚百姓,拂乱稍动。”奚沅说完,又指着桌上的地图谋划着,几人细细地分析。奚沅的意思是最后,还是把卫国原封不断地交还给卫国人,可众人都不同意,“你们知道怎么才算是真真的胜利?真真的胜利不是单单靠武力去解决一切,当你战胜别人的内心,这才算是赢。”奚沅平静地说,其实,他只是希望公羊晢能够好好的,这样当她醒来时,她才不会伤心。
时间的沙漏滴滴流落,屋里谈论的声音在这灯火中静静消失。
奚沅蹲在苏月的椅旁,指尖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阿月,你不可以这样,不可这么自私,你快醒来。奚沅在心里默默地喊着,以前无意之间听见父母的对话,知道自己的命运短暂,熬不过二十五,那时的他觉得很坦然,死与生不过是两种不同的方式在宣誓生命的旅程,而现在的他,却开始害怕,因为这个女孩。
奚沅看着苏月苍白的脸,拂去她额间的碎发,轻轻地吻上去,手指不小心触到了她的眼角,感到了有些泪水滑落的痕迹,她哭了。奚沅小心地抹去她的泪滴,“傻瓜,快点醒来。”
殿上的灯光挑亮,奚沅伏案批改着奏章,一旁的苏月静静的躺在轮椅上,像是睡美人的安静,黑夜就这么来临。
苏月的眼睛有些缓动,头有些沉沉地,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看见陌生的房间,蓝色围幔,精致的布置,苏月偏过头,看着桌案上认真审奏章的奚沅,就这样,望着。
良久,奚沅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苏月旁边,苏月佯装着昏迷,听着头上的呼吸,靠着温暖的胸膛,感受着心跳的节律。她被温柔地放在床上,奚沅也静静地躺在一旁,平平地躺着,两人的肩静静的靠着,望着黑夜。
“阿月,你知道吗?以前,我以为这个世界我已没有牵挂,姬城已经长大了,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去,也不会再有什么牵挂,可当我们相遇时,一切都开始变了。”奚沅静静的地说,苏月安静地听,泪水悄悄滑落。
对不起,小沅,你的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你离我而去,我又该怎么办?苏月在内心纠结着,终于,她伸出右手紧紧地握住那一旁的大手。“傻瓜,我们都会好好的。”苏月靠着他的耳边轻轻说道。“你醒了!”奚沅激动地说,然后紧紧地将她抱住,“你怎么可以睡这么久?他,没事,很好的。”“对不起。”苏月低声地回答,小时候阿爹便让她尝遍百草,药性已融入体中,已练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不过这次是她不愿醒来,她怕去忍受在乎的人离去的场景,当看见公羊晢倒下,当看到奚沅身上的血迹,她害怕,所以沉睡了许久,知道感到有人为她擦这脸,她慢慢说服自己,试着睁开双眼。
“没事,醒来就好,阿月,你等我,给我半年的时间好吗?让我做完这里的事,我答应了别人的,做完这一切,我们就去看日落日出,脱离着一切的束缚,好吗?”奚沅央求道。
“好,我答应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害我在乎的人。”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天下,苏月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阿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奚沅他有自己的重任,而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阿月你要相信他,他是个不错的孩子,有他在你身边,阿爹终于可以放心的离去了。”
“阿爹,你去哪里?”
“傻阿月,阿爹也要走了,阿月,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你阿娘,请你不要埋怨她,希望你能帮我好好爱她,阿月,这一生虽有些艰难,但阿爹希望你能够听你自己的心声,不要因为这样或那样而伤害了两个人,阿月,你和小沅都要好好的。”
“阿爹,你别走!别走好吗!”苏月嘶声喊着。
“阿月,是我,别怕。”奚沅紧紧的抱住她,抹去了她额间的汗珠。苏月回过头来,安稳地卧在他的怀中,入睡。
我们走在空荡的道路,寻找着对方的味道,像是饿狼搜寻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