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散漫地照射在几间茅屋上,几处袅袅的炊烟随着微风起舞,篱笆外面的池塘里,几只鸭子正在捕捉着小鱼儿。
粗衣装束的少年楚云,静静地站在杏花树下,似乎为这一幅山村水墨画般的景象迷醉了。
然而迷惘的双眸之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异彩,因为在这十五岁的身躯里,隐藏着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楚云作为国学院最为年轻有为的成员,如今来到了一个脱离轨迹的陌生王朝。
当下王朝的国号为燕,具体疆域以及历史格局非唐非宋,倒像是唐宋两朝地综合体。而执掌帝国的皇族乃是杨氏,当下是大定六年,可谓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魂与体不同,但是名字却是一样,楚云是金陵楚氏的族人。而金陵楚氏是燕国五大世族之一的名门望族。
族长楚桐是他的大伯,现在朝廷任礼部尚书,二伯楚原现任临安刺史之职,三伯楚宏因为身体原因未能入仕,留在家族中掌掴家族之权。
至于自己父亲楚铭,则在楚云刚出世不久便因病去世了。
离世的楚铭在四兄弟中属于庶出,所以地位并不算高。又加上楚云的生母来历不明,更有私下传言是奉子成婚,所以楚云一直被家族子弟摒弃着。
母亲身世俨然成谜,只知早在他三岁时便已离家出走,留下一个老仆照顾他,老仆是个哑子,楚云一直叫他哑叔。
楚云虽然是世家之后,但从十岁起他就被无情排挤出了楚氏族府。因为他是庶出之子,是这个家族中最无地位的庶子。
噗通!
忽然之间,一块石子击碎了如镜的池水,楚云的思绪也因此而打断。就在楚云愕然之际,身后传来女子声音:“楚云,你的午饭来啦!”
声音又急又快,仿佛炒豆一般,就在楚云转身之际,一股清冽之风夹杂着红色身影,已经来到自己的面前。
提着竹篮的少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能够说话,少女见楚云神情有些呆滞,不禁歪着脑袋注视着楚云,并抬起左手贴楚云额头关切道:“怎么,烧坏脑子了?”
“呃,瞎胡说,你这可是在质疑师父的医术哦!”
“那倒也是……”
恍过神来的楚云,露出了些许无奈,眼前的红衣少女名叫徐初夏,乃是师父徐义志的独生女儿。
徐初夏可谓是医术世家,父亲被百姓们称为徐神医,其武功也是极为不俗。她母亲虽过三十、但依然美貌端庄,如此优越的先天条件,徐初夏自然是得天独厚。
只是这脾气,却没有继承父母的温和,反而性情甚是直爽,完全没有当下女性本有的娴静与娇柔。
“喏,这是你的午饭!”徐初夏说着,就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了楚云的面前。
楚云接过食盒,口中嘀咕道:“午饭的时辰已经过了,应该晚饭还差不多……”
徐初夏闻言,柳眉渐渐竖起来,她一叉腰道:“要不是看在你这几日病体身虚,本姑娘才懒得给你送吃食,你要是不吃,本姑娘这就带回去!”
“我吃!我吃就是了……”
楚云连忙举起双手求饶,不过眼睛里露出一丝暖意,这几日小丫头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饭食开胃,他又岂能不心生感动?
随着晚霞渐渐隐去,满天的星辰点缀了寂静的夜,徐初夏习惯性的与楚云并排坐在池塘边,拖着香腮无聊的扔着石子。
楚云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初夏,随即也捡起石子扔进池塘:“丫头,在这里陪我安静看星星,可不是你徐大小姐的风格,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究竟是谁打了你?”
“这个……重要么?”楚云不予回答,却饶有兴致的反问徐初夏。
“当然重要!”徐初夏随即挺直了身子,十分认真地愤怒道,“抓住此人狠狠地暴打,以消本姑娘的心头之恨!”
楚云见状,却是讪笑道:“你这丫头,还是如此性烈如火,就不能淑女一点?”
“你看不起我!?”
“呃,不是,我……”
楚云刚要解释两句,可是言语未尽,就被脸色如寒霜的徐初夏打断:“本姑娘是比不了那翠幽居的丽娘,哼!”
说完,便利落的径直站了起来,随之转身准备离去。不过刚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又突然转身折返,从怀里取出一物强塞到了楚云的手中。
最后狠狠地剜了楚云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楚云发懵茫然的神情,直观表露着他方才断片了。他没有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竟然引得小丫头如此大的反应,更是牵扯出了什么翠幽居的丽娘!
楚云展开手心,借着盈盈月光,才看清那是个造型古怪的香囊,隐隐地异香让楚云不禁会心一笑。
……
楚氏族府位于金陵城的南面,几乎占去了半个坊的面积,其间宅院幽深,院落重叠,大大小小的庭院分布其中。
楚氏先祖是大燕开国皇帝的军中大将楚桓,为大燕帝国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封为定国公。
自从楚桓病逝之后,其子孙本也散居各地。金陵楚氏经过百年演化,早已细分成了数百房,嫡庶之间等级分明,各房子弟人数众多,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彼此的关系,为此还成立宗人堂,专门担起鉴别血统的职责。
但有一点是很明确,那就是身份越高,所住的房子越靠里间,就象一颗大白菜,菜芯才是精华,所以像楚云这种庶出之子,被排挤在外倒也不足为奇。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楚云便动身前往书院。
他是楚氏子弟,二十三岁之前读书是他的本份,张家子弟在读书期间,每月可领一份例钱和禄米,虽不多,但足以养活他和哑叔。
和其他世家一样,楚氏也极重视子弟的教育,从五岁起,张家子弟无论是本宗还是旁枝,都必须进私塾读书识字诵读,十岁后转入学堂正式就学,十五岁后再进入书院,二十三岁结业,准备参加省试。
私塾和学堂只收张家子弟,但书院却是面向天下英才,这也是各世家笼络人才的手段。
楚家的书院在金陵城的南郊,占地有近百顷,书院名为楚风书院,其规模更胜过官办的金陵书院,在全国都享有盛誉。
在此读书的学子,可免于乡试,五年期满即取得举人资格,直接以乡贡的身份,进京参加尚书省省试。
这是一个入仕的捷径,更是一种攀附世家的契机。所以每年秋天,楚风书院的入学考试规模宏大,竞争也是异常激烈。
来自天下各郡的年轻英才聚会于此,争夺那少之又少的三百个名额,他们不仅仅是要免于乡试,他们更想要的是门第,成为金陵楚氏的门生。
否则,就算省试中了进士,也只能留京候补,而‘五大世家的门生’身份,才是鲤鱼们必须跃过的真正龙门。
楚云身份低微,本没有资格进入书院学习,不过楚云倒是个读书的好材料,一直以来的成绩都是十分骄人,所以才会被家主直接点名栽培。
楚云安步当车,不一时便来到位于南郊的书院,书院大门是用一整块巨大的汉白玉雕成,两侧一正,一共三个门,气势雄伟,正中牌楼上刻有‘楚风书院’四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
“楚兄,今天来的比我早啊!”
楚云正要走向学堂,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打招呼。听到这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楚云不禁回过头来。
身后走来的是一个锦衣少年,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见到楚云回头,这少年疾走几步上前,轻轻擂了楚云一拳。
记忆运转的楚云,随之笑道:“只是起得早些罢了。”
这少年是楚云的好友余长宁,以前的楚云性格懦弱,余长宁没少为他出头。记忆的碎片告诉如今的楚云,余长宁此人性格豪爽古道热肠,的确是难得的知心好友。
“这个你拿着!”余长宁说着,便从书箱里取出一只锦盒,然后硬生生的塞进了楚云的怀里。
“这是……”
“这是我那死鬼老爹珍藏的人参,反正他老人家也用不上,索性就拿来给楚兄补补身子,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余长宁说的十分随意,但是听在楚云的耳中却是惊诧不已。余长宁的父亲余万彤,那可是金陵首富财通八方,素有余万通之称。
所以够被这位老富豪珍藏的人参,那又岂是凡品?
“余兄,这可使不得,如此贵重之物……”
楚云刚要归还,却被余长宁直接挡下:“前几日被老爹困在家中不得脱身,以至于未能及时探望楚兄,这已让余某心存惭愧,此物乃是余某一点心意,楚兄你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这……”
“朋友遍天下,知己有几人?”余长宁的这句话似在问楚云,但似乎又在叩问自己。
余长宁此言一出,让楚云身心微微一怔,随即不再客气:“好,既是余兄一番心意,楚某收下便是!”
余长宁见楚云不再推让,便爽朗一笑,搂着楚云的肩膀便大步上了台阶。
二人说说笑笑向主殿走去,楚风书院的主殿极为巍峨高耸,殿内宽敞明亮,可同时容纳三千人在此听学。
殿内已经有百余名学子静候,待楚云刚走进殿内,却闻一人高声蔑笑:“哎哟,这不是楚大才子吗?听说大才子被人敲了闷棍,差点就下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