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右掌竖于胸前,对着董柯辟施礼道:“施主客气,贫僧不杀生。”
正愁一个人孤独寂寞的董柯辟闻言来了兴致,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问道:“施主是说我吗?我这可不是施舍你,是看你顺眼,特别是那脑袋,想跟你交个朋友,随便客气下请你吃鱼。还有,僧是什么东西?不过这不重要,关键是你说你贫,看你这一身行头,怎么也比我身上的贵几十倍,哪里穷了?还有还有,最关键的是,这鱼是我杀的,你就算吃一下,也算是杀生吧。”
僧人菀尔,说道:“贫僧摩诃,自西方天竺而来,往东土大汉传教,途径此处,与施主有缘……”戴天然总觉得这段话听着很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是模糊地记得,也是一个和尚说的。
没等僧人说完,董柯辟连忙摆手道:“打住打住,有缘这种话,我这辈子说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遍,别以为换个造型,编个出处就容易骗人了。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连脑门上都没有毛,能靠谱到哪里去?这里荒无人烟,你不吃我这鱼吃什么?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跟我说话别拐弯抹角的,想吃就承认。”
摩诃在董柯辟对面盘腿坐下,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不忍杀生,若我食鱼,冥冥中自由因果,这鱼便因我而死,与我杀之无异。我佛自有神通法力,心中有佛,餐风饮露亦可裹腹。”
“怎么听着有点像邪教的味道。”董柯辟怔怔地望着摩诃,继续咬着鱼肉。
“我教乃世间至善之教,信我佛,可免罪业加身,可不受轮回之苦,达者可往生极乐。”
董柯辟嘴里塞着鱼肉,含糊说道:“邪教上来都说自己是好人的,不过我看你道貌岸然的样子,还真有那么点像好人。正好我也闲着无聊,要不你就先让我入教,安排个好点的职位给我,随便给个大护法,大长老什么的就行了,教主的位置我不跟你抢。”
“我佛庇佑,未到中原就遇到有缘之人。”摩诃微笑着掏出一把剃刀。
董柯辟见寒芒乍现,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紧张道:“你干嘛?”
“入我佛门,自然要先剃度受戒。”摩诃很自然地说道。
董柯辟虽然不大明白摩诃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剃”字还是听懂了,又想到摩诃锃亮的脑袋,心里一阵发虚,连忙摆手,说道:“不入了不入了,还要剃头这么麻烦。这大护法我做不来,你找别人去吧。”
摩诃收回剃刀,思索片刻,说道:“是贫僧着相了,佛度有缘人,既然施主不愿剃度,那带发修行亦可。只是受戒是必须的。”
董柯辟口不择言:“入教这么随便的吗?说不剃就不剃了。你一直说的佛,我佛什么的是你们教的老大吗?靠谱吗?还有你说的佛度有缘人,有缘人是指我吧,那个度是什么意思?”
“我佛有大法力。度既是度化,接引之意。”摩诃解释道。
那董柯辟怪异地笑了笑,故作凶相道:“要是我罪大恶极,而且不愿意给你们的头度,那他还能不能度我?”
“阿弥陀佛,世间无不可度之人。”
“嘿嘿,那我就入教玩几天,可是我就偏偏不让你们度我。有什么教规只管说来听听,反正我不遵守。对了,入教需要交投名状或者喝血酒吗?我怕疼,太难的事情我也做不来。”
摩诃一本正经地将二百五十戒逐条解释给董柯辟听。
起初时候董柯辟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到了第三十条的时候就变得不耐烦起来,不断变换着躺下的姿势,直至摩诃讲完,董柯辟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摩诃执着地讲完戒律之后,看着睡着在面前的董柯辟,轻叹一声:“佛度有缘人,无不可度之人。师弟既然不信,那就从度你开始。”说完盘腿闭目,休息起来。
却不见董柯辟耳朵微微抖动几下,咋吧了几下嘴唇,翻身继续找周公论道去了。
第二天清早,摩诃被一阵香气扰了安眠。睁开眼,只见董柯辟又在烤着一条肥美大鱼。
“师弟,你这……哎——”摩诃有些无奈。
董柯辟嚣张地坐在地上,咬着鱼肉,说道:“看在你叫我声师弟,占我的便宜也不多的份上,咱们好好交流下。诶,对了,我是不会叫你师兄的啊,毕竟看样子我年纪也大你一截。话说那个谁,你准备怎么度化我?”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董柯辟觉得,还是知道对方的计划比较好,能早作应对,以免自己一不小心玩脱了,真的去信了佛。况且这叫摩诃的和尚,看起来是个实诚人,大概会告诉自己他的计划。
“还是从守戒开始吧。师弟还是叫我法号好了。”摩诃面对董柯辟,有些尴尬,有些无奈,继续说道,“昨夜匆忙授戒,没来得授你法号,要不,就叫……”
董柯辟眉毛一扬,抢道:“叫长青怎么样?”
“好吧,既然你喜欢,就叫这个名字吧。长青师弟……”
“能不能先把师弟两个字去掉,如果走在大街上你这么叫我,我怎么好意思答应你。”
“好吧师弟。”
“叫长青!”
“好的师弟,就叫你长青。”
“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叫错了我不会搭理你的。我突然觉得你这个传教有点难啊,你这人很不会交流。”
“长青说得是。”
……
董柯辟和摩诃,一路向东走去,走着走着,董柯辟想起了什么,神色怪异地问道:“摩诃,你说,你从哪儿来的?要往哪儿?”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摩诃云淡风轻地答道,简直就是在背标准答案一般。
董柯辟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声音喊道:“我是问!你是不是说你从天竺来,要往中原去!”
摩诃点头,却弄不明白董柯辟为何生气。
董柯辟接着问道:“那你怎么会来到天山的?”
摩诃伸手前指,说道:“自然是怀着诚心,脚踏实地,翻山越岭,一路东行。”
董柯辟看着摩诃手指的指向,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说你指的方向是东?你确定?”
“阿弥陀佛。”摩诃念了句佛号,继续说道:“其实,并不确定。但我相信,心之向往,必能到达,所以遇到了师弟。哪怕未能到达对的地方,也遇到了对的人。不是吗?”
董柯辟微微错愕,痴痴道:“第一次见到能把迷路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佩服佩服。摩诃,看来咱们是一路人,忽悠的本事有得一拼。”
摩诃认真道:“此言差矣,出家人不打诳语。也就是从不说谎的意思。”
董柯辟自然不信,学着摩诃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摩诃微微一拜,说道:“甘拜下风。”说完便加快脚步,带着摩诃往长安方向走去。
……
走了十多天,两人终于摆脱了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来到了一座小镇。
兴许这小镇处于交通要道,尽管规模不大,但是一点都不冷清。
“终于走出了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摩诃,我入教时候,你也没请我吃顿好的庆祝一下,现在是不是应该补一顿。”董柯辟走近镇子里,就往小镇中心的酒楼走去。
“阿弥陀佛……”
摩诃还想说什么,却被董柯辟打断了:“听你这语气肯定是答应了,你先到处逛逛,忽悠几个跟班。我就在前面的酒楼,过会你来帮我结账就好,我会顺便帮你叫些东西吃的,不用客气。”
摩诃无奈地摇着头,跟在董柯辟身后,走进了酒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