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马狂驰,李显太子正如游峯大人所言,领着昔日兄弟朱祁和侄子李隆基等一千快骑已疾驰到了松山谷,待是出了山谷便是一望无际的升龙塬,但李显太子至此仍然不见火骑营的踪迹。
再看山谷两案树木茂盛,若是有伏兵,这一千人马那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朱祁多年统兵的经验告诉他,如今谋事有变,切记不可轻易试足,而李显则是满面忧急之态。
“朱祁,过了这个山谷便可同火骑营汇同一处,为何要在此地停歇?”
朱祁并未立刻回答太子李显的问题,而是闭起双眼,举起双手,鼻息喘气之间像是在感应周围一般。
面对朱祁这般姿态,纵使太子李显焦急万分,也不敢作出催促之言,因为太子李显心知,这个曾经与自己有过过命交情的朱祁,一向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从不会出现半点闪失。
待等朱祁放下双臂,只见他是双眼一紧,皱起了眉:“太子殿下,山谷有埋伏!”
“什么?!”李显惊望起两方山谷之上,除了繁茂的障树,就连一只飞鸟都没,“朱祁,你是如何看出此地有埋伏的?”
“兵家常言,伏兵两山,击其中腹,使其不能整队相连,首尾不能两顾,若我猜的没错的话,待我这一千人马过将一半之时,山间必是垒木流石而下,到那时,藏身山谷之上的军卒便会冲锋而来,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李旦同李隆基两人听了朱祁的分析之后,也感深有道理,两人一时之间确又不知如何回言朱祁,只得焦急的在原处望着朱祈低头思索。
林中障木繁多,可林荫之下确如朱祁所言,满是伏兵,而李羡安也早已站在隐蔽的树枝之上,黑袍之下的他那一双诡异的双眼正望着不动一足的太子行军。
见看太子一千人马不动一步,这一切也在李羡安的意料之中,因为昨晚入夜之时,那梁王武三思早已同自己商对过一番。
昨夜梁王府秘厅之内,但见李羡安不出一言,武三思便是起问道:“先生呐,你说明日太子真会亲自率人前去么?
“不错,太子一旦发觉王府上的人消失不在,便会心疑事情败漏,摆在他面前的只会有两条路。其一,放弃李旦,任由李旦叛乱而身死其中,那样方可保全自己,可如此一来,太子便会羽翼全失,到时便再也没有能力抗衡王爷了。”
武三思为黑袍的李羡安奉上茶水,再起笑道:“那其二呢,还请先生示下。”
李羡安接茶轻吹,还未饮上一口,双目直视那缕缕茶散热汽:“其二,便是太子与相王李旦颇为亲近,就好比绑在一根弦上的蚂蚱,唇亡齿寒,若太子倒下,那李旦必受牵连,若李旦被诛,那李显也逃不脱干系。所以,一旦太子发现王府留着王爷的儿媳李裹儿后,便会火急火燎的前去同李旦汇合。可如此便是中了我等心意,待他领军入了松山谷之时,王爷便可命早已准备在两山的伏兵冲杀而下,那样,便可生俘太子,让他坐稳那谋逆之罪。”
“果然妙计,果然妙计,先生这计实在高明,可…”
李羡安听那梁王武三思似还有他话要讲,也不怠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王爷还有何言,尽可道来。”
梁王武三思起先还带着喜笑的面上,此刻却是一点一点的转变下去,变得杀意四起,眼神中还透着丝丝恶光,不过武三思见李羡安正猜度自己的心思,便是随口敷衍起来:“也未有何,一切依凭先生安排便是。”
李羡安何尝不知梁王武三思心中想的是何?前面安排伏兵的事,武三思倒是会听从李羡安的谋策。可后面之事,梁王却是更想让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汇于一处,待太子乱军冲进女皇行队之中,最后误杀女皇之后,梁王再领军平叛,其后昭告天下,便可直步那九五之位,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武三思这心中的小算盘,李羡安怎会看不出来!
李羡安心中泛起一丝冷笑,和此时他站在树枝上的冷笑如出一辙。可谷中的朱祁倒是一点也不上当,先是派人上两边山谷搜查,然后再把千人分作三队,让太子同李隆基换上平常军士的衣装,以便鱼目混珠,分批而过。
朱祁这一计倒让李羡安苦恼一阵,但他随即又是一声冷笑,想必是他心中诡计又生。
就在李羡安准备命令伏军发动攻击之时,只听空寂的山谷之中传来连绵不绝的破空之音,抬头一看,天际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火箭飞来。说这火箭竟不似那平常火箭,其速之快,还不等李羡安下令,周围便是起了大火,烧的是埋伏已久的伏兵放声大嚎起来,有的还来不及跑开,便被神速无比的火箭击中,当场身亡。
李羡安也知这便是火骑营的火烽箭,此箭比起常箭也并未有何特殊之处,只是,火骑营的这火烽箭上装了一支竹筒,筒中参合了硝药(火药),放箭时,点其竹筒之上的火引,便可劲飞一倍路程。战场之上,也是大周帝国征战四方的强器之一。
松山谷两边燃起了熊熊烈火,被烧着的伏兵纷纷四散溃逃而去。凭仗高强武艺的李羡安倒是丝发未伤,远飞遁去之后,只见他面上笑容不减。此谋虽是败了,可他倒不觉其中,又宛若自己胜了一般,一路轻飞,消失的无影无踪。
山谷那头,几匹先头快马疾奔而来,看其马上军卒,皆是红衣火甲。
朱祁见是火骑营前来接应,对着身边的太子李显讲道:“太子殿下,是陈宫将军来了。”
一听陈宫已来,李显不顾已蔓延而下的火烟,领着众人前去迎接。
拉马跃下,陈宫几步急来,一身老体迎地而跪:“太子受险,陈宫护驾来迟。”
李旦下马慌忙去扶:“老将军不必如此,在此,我还要多感谢将军及时解围才是。”扶陈宫起身时,李显还不忘赞道,“将军不愧是名震西域的安西双虎之一,驱蛮夷千里之外,如今将军虽是归了中原,可这悍将雄风是丝毫不输当年呀。”
陈宫拱拳再礼:“太子殿下,兵贵神速,料想那溃军必会前去通风报信,我等也该快速前行才是。”
“将军所言极是,出了这山谷之地,我等便可长驱而进,一举平灭朝中奸佞,振兴大唐。”
太子李显的一句振兴大唐,惹得多少人为之激动,多少人神情向往,千余兵甲再次疾马而进,胸中大志明矣,誓死为振兴大唐而战。
……
升龙塬的大帐之中还在宴酒,女皇也丝毫未有拔帐继续前行的意思,一些不知其由的官员还上前小心提醒着女皇要东游星泰之事,但都被女皇假意醉酒之言给回驳而去。
梁王武三思还满面言笑不觉,和着二张兄弟你敬我往,就在三人称兄道弟侃笑间,只听李旦手中酒杯落地而碎。
碎杯之后,混乱的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众臣和女皇都齐齐望向李旦这处。
梁王武三思惊疑的面上还装着糊涂:“相王看来你是不胜酒力呀,连手中酒樽也拿将不住了。”武三思讲完后,只听得帐外,一窜天信火无故作响,火花四散,放在白日里也可见其光彩。
“是何人?何人在外放那烟竹。来人啊,速速给我查明。”梁王一言令下,倒是比高位之上的女皇还先行出了言令。
武三思出言之后,却是见众人目光纷纷放到了自己这处,还未来的及出口解释。只见末尾的一朝官起身出列,来到帐中,躬身向着女皇礼道:“皇上,臣要告梁王僭越之举。”
女皇本是假意醉酒,此刻也正坐了起来,恢复起了往色。
“郑卿家,梁王何来僭越?”
“回皇上,方才梁王之行,已是历历在目,恐怕不用微臣多讲,皇上心中也知,梁王不尊其上,未识尊卑,竟在皇上面前代令而下,俨然不把皇上放在眼中,此乃大不敬之罪矣。”
刚从帐外归来的游大人一看郑大人已是出了队列,也不管方才郑大人讲的何言,上步而前,硬生生的恭礼道:“臣附游大人所奏!”
大帐之中的梁王一党也知梁王犯了不尊大错,而游峯和郑御之两人却恰得时机的抓住这一点不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帮忙辩解,低头接耳间竟没有一个站出来替梁王武三思说话的。
武三思见是两人要故意刁难自己,起怒指道:“帐外有异响,凡事都应替皇上的安危着想,本王只是一时心急,所以先声出口,为得也是皇上,你两人切不可诋毁本王这颗卫皇之心。”
武三思讲得还算有那么几分真诚,话语出完,其党羽众官立马跟着附和起来,纷纷上表梁王虽有不敬之行,可心中却系着女皇的安危,连张昌宗也在女皇面前替梁王开罪起来。
女皇听着滔滔不绝的开罪之语倒是闭口不言。眼看着游峯和郑御之二人被梁王党羽言压下去,李旦怎能坐视不管。
“可梁王却收纳各州府私派的军卒,这又该怎么讲?”
李旦一言出口,直截了当的戳进梁王的软肋,大周立国律,不得私自调派地方州府军士,不管贵为何等高官爵位,一律依罪重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梁王倒是不知如何回口,只见他几步急行到女皇座下,假泪满面,委屈哭声:“皇上啊,皇上,且不可听信轮亲王之言啊,这些州府军卒都是念及皇上东游,一路自愿前来为皇上鞍前马后,以求护卫皇上的呀。臣可不能将他们遣回各自州府,若是将州府卫卒遣回,那样便会伤及这帮军士的心,让他们误以为是皇上不愿让他们随同而去,若是那样,便有失皇上您的圣主之态呀。”
梁王武三思哀言不尽,李旦可是丝毫不给女皇鉴知梁王所言真伪的机会:“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李多祚将军率领的这上千精甲卫军,和这阶上的麟麒神卫难道不足以保卫皇上的安全么?”
女皇听了李旦之言,顾望起身旁两边站着的冥寒和青炙,心中也算放心起来。女皇本是还信那梁王之言,但此刻对梁王的眼神已是变得越发的猜疑起来。
见事况不利,武三思也不知该如何遮掩应对下去,再加上一时委屈心急,毫无隐瞒的指着李旦道:“这倒也是不知,万一有些许势大的乱臣贼子趁着皇上东游之机,携叛军攻来,若没有这群州府护卫军士,又该如何是好?”
李旦一甩平日那般不问朝事的悠然之态,面色凝沉,双眉皱起:“那梁王口中的乱臣贼子又将会是何人?”
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纵管武三思、李旦和女皇都知道其中奥妙,齐齐演着唱戏,可武三思还是计低一等,忍将不住李旦的盘问之言,破口大骂道:“就是你,就是你李旦,就是你这个乱臣贼子,你方才令人发出信火,就是你命火骑营五千军士前来弑皇篡位,对,还有太子李显,你二人狼狈为奸,合谋一处,为的就是篡位…”
武三思言语之间惹的全帐一片惊讶哗然,本是一出简简单单的女皇东巡,竟引出了一场篡变阴谋。
群臣议论之声越来越大,而女皇还隐忍其中,平息静气,对着李旦问道:“旦儿,这可真如梁王所言?”
李旦也不想再戏演下去,毕竟女皇可是自己的生母,拱手道:“母皇,梁王所言正是!”
听得相王那肯定之言,女皇淡淡一笑,也不像已身临危境般焦急,继问道:“旦儿,那你为何要行谋变?是朕对你不够好,还是你尚且念及着这九五之位,一直未曾释怀?”在女皇登位皇帝之前,这李旦曾是做过皇帝,只是后来迫于压力禅位给了女皇,所以女皇便是以为李旦还惦念着那皇帝之位。
面对女皇的质疑,李旦上前了一步:“回禀母皇,儿臣脾性,母皇自知,儿臣隐忍数年只为得铲除朝中奸佞之人,振兴李氏皇室,此乃儿臣心中肺腑之言,还望母皇明察。”
女皇无奈转头,既然开了天窗,那必要说些亮话,看来这戏也是演不下去了。
“拔除祸患,剪除奸佞,那旦儿你且告知于朕,谁人又是那奸佞之人?朕也算好久没同你讲讲心中之言了。”
李旦一指梁王武三思处:“儿臣首告梁王及其党羽,次罪无数,大罪有三。其一,梁王私卖官爵、侵占土地、祸害人命,惹得天怒人怨,前年伊始,河东春旱,百姓无以耕地,朝中赈济灾银无数,可梁王却中饱私囊,此乃贪污重罪。其二,梁王及其党羽私自征调民役,打着修理黄河水患的幌子,不仅中饱私囊,随后还因其党羽与劳役产生工债纠纷,一举尽杀百余劳役,此乃荼毒重罪。其三,梁王遣派游散军卒,常出没灵气大山,撅先朝先祖之墓,敛其墓中珍宝,视作己物,如此亵渎先祖先宗之事,堪比滔天重罪。列罪有三,还望母皇圣明察断,以昭天下之人,还以天下臣民之心。”
列其三罪,昭然若揭。女皇虽从未言出,可心中也算知得梁王武三思所行之事。梁王虽说是女皇的亲侄,犯下众多大罪,可梁王一直也视女皇如至亲,处处孝顺服侍着女皇,女皇念及并无大患便一直作半目姿态,从未降罪于武三思,可今日李旦一言尽出罗列梁王诸多重罪,面对众多官卿,女皇也不能不给出一个交代。
正在女皇为难之时,且听张易之参了进来:“下官敢问相王,梁王之罪,可有证实?”
李旦见张易之参言其中,也未留任何平易之气:“这倒犯不着张大人操心,向来这朝中政事也与你麟台府无任何瓜葛,你问这些作何?”
李旦的话也不无道理,张易之和张昌宗两兄弟,天下皆知是女皇的面首,亦可叫男宠。当然,女皇是十分宠爱两人的,于是就给了两人一些高位虚职,也管不了朝中政事,其中的麟台监张易之便是如此。
张易之起笑道:“此言差矣,既然相王告梁王有罪,为服众口,相王也该拿出证据来才行呐,否则,那就算相王污蔑梁王了。”
梁王之罪,满朝谁人不知,若不是女皇有意包庇梁王,张易之哪能在此斡旋寻机,望求替梁王武三思开脱。
李旦也不愤然,轻漠道:“既然张大人要证实,归了神都之后,自然会有。”
张易之本还笑盈盈的面上瞬间转怒:“好你个相王,你首告梁王有罪,可你却私低调动火骑营前来行篡位之事,论起高低来,你相王之罪,比起梁王来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言圣皇伊在,若是梁王真有那滔天重罪,你姑且可参奏于皇上,我料想,圣皇自会裁断,而你瞒天而行,率军而来,我看你相王倒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勤王除佞,就是为了篡位而来。”张易之的刁钻之言刚毕,转身又向女皇,恭请道,“皇上,臣看相王图谋不轨,此下篡位之心已是昭然若揭,还请皇上及时定夺。”
女皇也明其中道理,可现在倒底是孰对孰错却是分将不清,不管梁王还是太子,女皇虽然都一清二楚,可此刻却是难以定夺。
“那…”至此,女皇转上一抹哀伤之色,无奈出口:“来人,先将相王扣押下来,待日后再行定罪。”
就在女皇令下之后,门帐被拉了开,众官还以为是门外军士前来行令,可谁知,两军士刚开帐门,却是迎面扑地而倒,取而代之的则是李多祚旗下的卫将涌进帐来,架起横刀,向着梁王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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