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连绵的大雨，此刻才是停了下来。反观挂满白布的龙府大厅之中，没有一个人因雨停而显出一丝喜悦。
白色檀香萦绕而升，烛火微微晃动，像是起了风，吹醒了沉默许久的众人，可是，再也没有人上前来质问阢力。
龙湛示意高占山和娄战两人退了下去。阢力得看两人退下，本想起身退到一边，刚是起身，便被龙湛大声叫住。
“阢力将军，我听你最后言是突厥之人去往了北庭之地，还是一女子是为他们的首领？可对？”
阢力抬头而望，那看似平静递言而来的龙湛眼中，暗藏着无数杀机。
“龙湛将军…是的…正是！”
厅中烛火又起偏斜，这一次，真的是风吹了进来，吹起孝帆摇摇摆摆，吹散满堂香烟萦绕，吹乱龙湛松散的发髻。只看那双满眼杀戮之气的血目之下，龙湛手掌握于利刃之上，刀刃淌流出阵阵鲜血，落在地上，一滴，两滴，三滴…
龙塍：“大哥…”
娄战：“湛将军…不可…”
小婉：“龙湛哥哥…”
叶娜：“大哥…”
…
厅中众人全是涌了过来，想要阻止龙湛这般割手滴血。待龙塍夺刃而去后，才见龙湛起出一丝苍凉的笑来。
“龙塍，此刻我已滴血作誓，今日你便随我去踏平天山，踏平北庭。”
龙塍摇头而起，沉痛道：“大哥，不要胡言…”
齐衡道：“是啊，湛将军，主帅刚是入殓，想那主帅英魂还在看着我们呐。将军你万不可随意做出傻事来呀。”
小婉拿出一丝白布替龙湛巴扎起流着鲜血的手掌，害怕道：“龙湛哥哥…就听齐将军的吧…好不好…”
龙湛举起包扎上白布的伤手，推开了众人，慢慢回身，走向龙广的棺位之前，重重行了一礼。起身后，龙湛看今日一言不发且是憔悴无比的龙夫人，轻声道：“娘亲，孩儿龙湛这就去替父亲报仇。”话音停顿，龙湛起上一丝笑来，“孩儿这不在的几天，还请娘亲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龙夫人缓缓起头，擦了擦眼前昏黑一片的双眼，四处探寻起来：“湛儿…湛儿…你要去哪儿？”
龙湛却是不知，龙夫人从得知龙广身死的消息之后，万般悲痛欲绝，哭了整整一夜，到此刻已是双目不能视物，就连回言而出的方向也没有对准龙湛那处。
龙湛又是行上一礼：“娘亲，湛儿领军去为父亲报仇…”
龙夫人想要上前拉下龙湛，可双目之中漆黑一片，便只能起身摸索起龙湛的方向，叶娜最是先发现，不由一惊，忙上前扶住龙夫人。
“娘亲…”只见龙夫人还在不停摸索，叶娜大声的向着龙塍呼出，“塍哥，娘亲她看不见了…”
闻音的众人又是迅速围了上来。但瞧龙夫人是哭了一夜，小婉在龙夫人面前晃了晃手，可龙夫人的双眼竟是没有随即看来，目光之中，毫无一丝光彩之色，小婉急得哭出了声：“龙塍哥哥，娘亲…娘亲她真得看不见了…”
众将听闻这一噩耗传出，纷纷上前探望，可龙夫人也没顺从迎来查看的龙塍，而是抓住龙塍的手：“塍儿…塍儿…快…快…快去替我拦住你的大哥！不要他做出傻事来…”
“娘亲…”龙塍紧紧的握住龙夫人的手，回身急道：“小荷，快去叫大夫…快…”
龙夫人手感龙塍还在身前，没有前去拦住龙湛，大起嚎声：“快去呀…快去拦住你大哥呀…！”
龙湛领带着娄战和高占山两人已行到厅门之处，知是母亲龙夫人已瞎，龙湛本想回头作看一眼。只看龙塍大吼而出：“众军将，给我拦下龙湛将军！”
一时间，厅外军卒纷纷拔刀而出，阻挡于厅门之外，龙秦和齐衡见状后连忙追了上去。
齐衡阻拦起龙湛道：“龙湛将军，此刻主帅刚是入殓，且孝期未过，还望龙湛将军不要出府而去，听得龙塍将军安排。”
龙湛起出一丝冷笑，焉耆统将高占山立马拔刀而出，斥怒两人道：“听龙塍将军安排？敢问这龙府之中此刻是谁说了算。”
龙塍急行而来，息下高占山手中的横刀，道：“大哥…娘亲此刻身染重疾，难道你就要离府而去？”
龙湛缓回头来，抬眼之中，那目色之中除去血红便是无尽的愤怒。
“龙塍，方才我讲说替父亲报仇，要你同我一起去踏平天山和北庭，为何你不愿和我一起前去呢？”
龙塍低眉踌躇些许，回道：“大哥，齐衡将军已道是父亲刚是入殓，且英魂犹在。况且待父亲入土之后，我等按照仪礼当是该为他守孝三年，所以…”
一声短暂的冷哼之音，打断开龙塍的言语。龙湛起出冷笑：“那要是敌军袭境，我等也要这里守孝么？”
“这…”龙塍再次低头，片刻思索之后，“此当另言别论，只是天山一事还尚未查明之前，大哥还是不要贸然冲动，以免铸成大错。”
龙夫人听是龙塍拦下了龙湛，在叶娜的搀扶之下，缓缓摸索而来：“湛儿，不要走，娘亲有话对你讲。”
见看龙夫人向这处摸来，龙塍不禁心中一疼，哀求起龙湛来：“大哥，此刻娘亲已是这般，且不要再惹娘亲生怒，可好？”
龙湛沉目而闭，缓缓出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余音还未休停，龙湛猛地开眼，显出一脸的诡异之色，“龙塍，照顾好母亲，我即刻就去将那群突厥贼人的头颅尽数斩落而归，你就在此等着我归来吧！当然，还有那王孝杰的！”
面前的龙湛，语无伦次之中已近似疯狂之态，且看他冷笑直起，那笑不禁让人后背生凉。
一念那日在天山的所见所闻，龙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阿史那伊等突厥族人能将自己的父亲龙广杀害。
“大哥，我相信那群突厥之人不是陷杀父亲的凶手，必是另有其人，等咱们查清之后，再下定言如何？”
方才这雨才停了下去，可此刻厅外竟又是传来了闷雷之声。龙湛自幼从军，十八便随父亲龙广领兵迎敌，不像龙塍一般常日深居在龙府之中，所以，一直陪在龙湛身边的便是龙广这位严历的父亲，可龙广就如此不明不白的殡天而去，龙湛的怀疑和愤怒又该是多么的强烈，以至于此刻他大怒破口而出：“龙塍，到了此时，你竟然还在为那群突厥贼人开脱，你的心中到底是有父亲没有？！”龙湛之声越来越大，说到父亲二字之时，双目血光似剑，狠狠直逼龙塍。
龙湛行出如此大怒，在龙塍这里却是第一次见到。
“大哥，龙塍所言非虚，一定要…”
不等龙塍其言出尽，龙塍面前三尺之距的龙湛起手高声令出：“众将何在？随我出军，即刻前去踏平天山。”
“末将领命！”三声高声令复，只看阢力、高占山和娄战拱拳而起。
但看龙湛疯狂无比，龙塍再也不敢对视眼前的龙湛，狠泪回头，起声令言而出：“诸将，给我拦下龙湛，谁今日敢是让龙湛踏出龙府半步，杀无赦！”
两位龙家的公子各令出言，厅中将领纷纷拔刃而对。而厅外的军卒亦是不知该听哪位将军的命令，不知所措的环顾相视，颤抖着手中刃刀。
见龙秦手持短剑立指于自己身前，阢力大声出道：“龙塍，自古立长袭位，龙广将军殡天，当是由长公子龙湛将军领带安西，今日你竟然敢领将违上，敢问你到底是何居心？！”
阢力这一出言，龙塍却是没有回复，但阢力之意却说进了龙湛的耳中，涌进了龙湛的心里。
兄弟两人各领其将僵持于大厅之内，不顾叶娜扶身已是又出哭声的龙夫人。两人隔着一尺之距，对视许久，龙塍面色依旧，誓不会让龙湛今日出府而去，再看龙湛之面，眼角微微颤动，愤怒之中带着一幅不可置信。稍久后，一时鸦雀无声的大厅之内，传来一声蓄积久已的雷鸣之声，雷声之怒烈，震耳欲聋，吓得小婉赶忙堵紧了耳朵。
厅外大雨随雷而至，龙湛狂笑而出，笑声撕心裂肺。
“父亲，看见没，这就是你当年捡来的弃子，你看见他是如何忘记忘记你对他的养育之恩的么？啊！”
“湛儿…”龙夫人一丢叶娜，一头冲向而来。叶娜和小婉赶忙上前双双搀扶，可龙夫人却是没有依从两人，热泪狂涌而出，“湛儿，他是你的弟弟啊…！”
“哈哈…哈哈…他不是我的弟弟，我没有这样的弟弟，他只不过是父亲当年捡回来的他人弃子而已。”
龙夫人摇着一脸热泪：“湛儿…他是你的…弟弟啊…”
龙湛高声大出：“娘亲你就不要骗自己了，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此事就连福伯也是知道的。”
见是龙湛指着自己，一身孝白的福伯连忙惊惶退步，但是他这一退步，和那面上写着的惊惶，犹如尘封旧事被彻底揭开一般，已然告知了厅中所有人，龙湛所言不假。
又是一声惊雷，小婉松开堵住惊雷的双耳。不只她，此刻厅中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龙夫人和龙塍那处。
面对众多投来的怀疑目光，龙塍跌退到龙夫人身旁，扶着热泪而出的龙夫人：“娘亲，大哥…大哥讲得可是真的？！”
龙夫人紧紧抓起龙塍的手，摇着泪：“塍儿…塍儿…你是娘亲的孩子…你就是娘亲的孩子…”
龙塍是由龙夫人一手养大，对身前的娘亲又该是何等的了解，但龙夫人急急投来的解疑之言，却是让龙塍怀疑起来。
再抬头看向不留一丝亲情的龙湛，龙塍又像个无助的孩童：“大哥…我真的不是龙家之子？”
龙湛冷眉对处，闭目缓缓出口：“没错，你确实是父亲从外边捡回来的，就连父亲和娘亲也不知道你的生父母是谁！”龙湛声音已是越来越低，到最后，一脸沉痛之中也是不愿拆穿龙塍的真实身世。
“塍儿…你是娘亲的孩子…你是娘亲的孩子…”龙夫人不知该如何同龙塍讲说，但毫无证据之下的龙夫人只能不停重复着这句话来。
厅外惊雷不停而来，龙塍回身低头，问向远处的福伯：“福伯，你自幼便在龙府，龙塍想要求问福伯，龙塍到底是不是龙家之子！？”
福伯望起龙塍，一幅欲言又不知该如何出口的样子，踌躇了许久，面对跟随龙塍而来的其他人的目光，只得把头无奈的埋点下去。
多年之前，龙广将龙塍带回府中养育，这龙塍的身世除去身死的长孙伯符和不愿提口的龙夫人之外，唯一知晓的便是这位自幼便来龙府做事的福伯。
见看福伯点头，龙塍才是渐渐相信了龙湛所言，勉起一丝笑来：“娘亲…娘亲那我生父生母是谁，你能告诉给龙塍么？
然而，早已神智不清的龙夫人回给龙塍依旧不过是那句重复的话语，“你是娘亲的孩子…你是娘亲的孩子…”
厅内孝白之帆摇摆纷乱，厅外雷闪不停，一身湿透的黑衫苏旭挤开厅外举刃乱列的军卒，入厅后见看厅中对刃之景，大骂道：“龙塍…龙湛…你们，你们这是为何？还不快命人放下刀来！”
没有人回答苏旭，只有龙塍抬起头，轻轻笑问道：“苏先生，你知道龙塍身世么？”
这突然传来的问言，却是大大出乎了苏旭所预料。
“龙塍，今日你们这是为何？龙大将军刚是殡天不久，你们尽然在这孝堂之内挥刃拔剑，心中可是有龙大将军？！”出言之中，苏旭已是愤怒无比。
“先生…我大哥讲是我不是龙府之子，你与我父亲乃是旧交，可曾知晓这其中之事？”
见是厅中众人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苏旭连忙出口：“你在胡说什么？你就是龙家的二公子龙塍，这点龙夫人可以作证。”
但瞧苏旭把佐证的目光落在神智已是不清的龙夫人身上，众人越来越是坚信龙湛所言。众人心道：看来，这位被称为苏先生的人也是不知其中啊！
厅中歇静，龙湛又是发令而出：“众将，即刻随我出军，我要一举荡平天山。”
闻令出，龙秦和齐衡连忙把目光投向龙塍。可此时的龙塍早已低头而下，不知是在思索何事。
阢力见今日龙家竟是这般精彩，嘴角微扬之时，心思时机已到，出身来到龙湛之前：“湛将军，此次踏平天山与北庭府，末将甘为先锋，领带我龟兹两万大军随将军一同而去。”
高占山跟附道：“湛将军，末将愿星夜而驰，领我焉耆大军随同湛将军前往。”
苏旭闻言之后，怒指龙湛道：“龙湛，你是疯了么？”
被仇恨包裹的龙湛可没有理睬苏旭之心，只看他轻咧一笑，回着众人道：“此次出军，我意尽率我安西五千精陌之军，先是屠灭突厥流兵，随后再与龟兹府军汇同一处，踏平北庭。”
苏旭匆忙拦身将要起步的龙湛，怒眉紧皱：“龙湛，你这是要与朝廷做对，岂知这是会诛连九族的！”
不等龙湛出手，阢力上得前来，一把推开挡身的苏旭，出言道：“我安西天军，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要为龙大将军报得此仇。”
苏旭本想再去阻拦，可龙湛已是行出门外，而其后的高占山和娄战更是回身刃指苏旭，高占山威胁道：“我等军中大事，不是你一般常人所能左右得了的，念你是来吊唁我家主帅的，且不要再阻拦湛将军，否则我高占山誓必手刃于你。”
那高占山的一脸狠相，再配上一幅孔武有力的身躯和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刀，苏旭怎能阻挡得了龙湛的鲁莽。
回身再看厅内沉默不言的众人，苏旭仰天长啸而出：“可悲，可叹，苍天你可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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