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芝时常想到底何为虚何为真,身在虚幻为真,身在真处也为真,真真假假不是仅凭一人一眼可以判断的来,而如今云芙和墨雨的遭遇算是真还是假呢?
从云芙离开宫中的那日起已经有三月,这三月以来她并不知道如何面对墨雨,倒是薪梧君,像没事儿人一样在宫中赏花酌酒,不时叫她去陪聊。瑶芝也挺存得住气,也不提这事,安安心心地享受和薪梧君在一起的时光,两人坐在一起喝茶斗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薪梧君见瑶芝并不问他这些事,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你不担心吗?我们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却这样乱来一气,若达不到我们要的效果怎么办。”
哪知瑶芝装作深不可测的样子抿了一口茶,慢慢的答道:“急什么,反正已经这样了,实在不行,还有你啊。”
敢情她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意思是实在不行就自己收场呗。薪梧君不由得赞叹,跟自己呆久了,心变得比自己还大。
其实三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三月里墨雨可以不吃不喝郁郁寡欢,在这三月里云芙可以积蓄力量,将恨入骨。但这三月里淮灵并没有闲着,这姑娘惯会抓住机会的。早在一月前就怀了身孕,墨雨也只有看望她的时候才勉强进食以保生命。
“太可怜了,只有饿的时候才吃,生活有什么乐趣呢?”瑶芝每次看到墨雨食之无味的样子都不由得惋惜。柠沂总是说她猫哭耗子,现在墨雨这个样子不还是瑶芝和薪梧君两人一手造成的。
瑶芝总是摇摇头说:“罢了罢了,都是梦一场,出去了就好了。”
虽然是梦,可痛确是真的,云芙要强了半辈子,被误会的时候连个解释都没有,只口口声声说要让墨雨后悔,可见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回来让墨雨后悔。可瑶芝和薪梧君等啊等,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一日。不知道困梦中这么长的时间对外面的世界来说是多久呢?
这日距淮灵生产不到五天,这姑娘生的灵气,挺着肚子在院中踱步也不显得笨拙。瑶芝恰巧也看到她正要上去打个招呼,便看到她腹痛不止。“快分娩了还出来乱跑。”瑶芝边想边朝那边赶去。
这天下午,天气转冷,随着越下越大的雨滴,墨雨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那孩子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可他皱眉的样子像及了墨雨,总让人忍不住猜他的心思,只可惜这孩子的九尾是红色的。淮灵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满脸的惊恐,不停地喊着:“是她!一定是她害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她是谁,但谁也不敢说出口。
雨越下越大,天暗了一半,像穷奇来的那天一样,云压的极低,瑶芝感到有一些不自在,因为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相信味觉比她灵敏的狐族已经早就闻到了。果然墨雨从殿中走出看向乌云的方向,四不像载着云芙从远处驶来,她周身的戾气势不可挡,士兵们的箭雨从她身旁划过不能伤她丝毫,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白色,亮白的九尾和身后墨云的红色九尾相叠,划过长空向墨雨冲来。
几个月未见,墨雨看到通体白色的云芙和通身红色的婴儿,事情在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可事到如今还能怪谁呢?
“墨雨,你可看清楚了!你亲自生的孩子,怎么也会是红色的!当日我不解释是我觉得你会相信我,可现在你看看清楚,这是我送你的孩子,他也是红色的!早在几月前我就让淮灵服下了当日和她让我服下的一模一样的药,正如我所愿报应在孩子身上了,让我看看,你到底该如何惩治这个欺瞒你的婴儿!”云芙随着四不像从天上而下,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墨雨面前。
墨雨不知该如何作答,显然他接受不了,云芙恨他是应当,可他没想到云芙走后还带着他的胞弟一起来报复他:“你果然还是恨我,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什么青丘,什么子民,若不为他们着想,如今也不会如此了。”墨雨双眼无神,可看样就要发作。他飞身上天化为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在整个青丘上空不断盘旋,九尾扫过的房屋坍塌一片,整个城都是砖瓦掉落的声音,这些声音中还夹杂着妇女孩子的喊叫。
云芙和墨云也没想到墨雨会这样,惊恐地制止,可墨雨像疯了一样,似乎要整个青丘陪葬。
“我为整个城负了你,如你所说,我后悔了。我如今屠城来还你!”整个青丘笼罩在房屋倒塌和尖叫声中,血腥味越来越重。
“我不想这样的。”瑶芝看着上下翻飞的墨雨,低声冲薪梧君说道。
“本以为暴戾的是被负了的云芙和墨云,没想到却是墨雨先失去了心智。”薪梧君显然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
薪梧君话音刚落,瑶芝听到远处墨雨所在的地方发出了狐狸的一声嘶吼,一把紫光剑直直插入心脏,墨雨顺势从天上掉下来,地上震起一大片的土灰。
整座城在这一刻,安静了。
若淮灵要是争气,就生下一个男孩,或许是不该她享福,偏偏这墨雨唯一的孩子是个女孩。城中百姓都这么传开。君位虚待,没人比墨云更适合顶上君位了,可他始终是个赤狐。族中长老万般阻挠,但碍于云芙和四不像的能力,只得暂时委屈求全。
百姓不懂什么赤狐白狐之说,甚至于他们根本不是九尾,或毛色不纯,或血统不正。所以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有能力给大家带来平静的人。
“墨云虽戾气重了些,但这对百姓来说可能也是好处。他的戾气中是对看不惯的人而言,如此也可看出他强大的保护欲,青丘在他之手,如有朝一日有人不长眼伤了这个地方,他是不会放过那人的。”薪梧君看着墨云带着云芙走向君位,群臣俯首,可两人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有人说他们冷血无情,谋害君主篡位;有人说他们心狠手辣,处心积虑给墨雨下药至其精神涣散;有人说他们是赤狐一族派来挑起战争的。尽管这么多的谣言,两人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接下了青丘这个重担,对云芙来说这是她爱的人或恨的人的基业,对墨云来说这是他生下来的责任。
瑶芝怀里抱着一只小狐,眼睛圆溜溜地已经睁开。云芙是恨,她恨不得抽去淮灵的狐灵,可是淮灵却不害怕了,那一刻她只求云芙可以饶过她的女儿,云芙给了她机会,淮灵将自己的修为注入女儿体内,不管是想女儿长大为她报仇也好,想女儿少去修炼之苦也好,总之这只小狐势必要比同龄人强上百倍了。云芙把她留下取名墨念雨,念雨,还是莫念雨呢?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云芙和墨云登上君位的那一刻,瑶芝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困梦都在震动,她能感觉到两人对此的恐惧,尽管看上去那么风平浪静。困梦中的一切都随着震动坍塌,墨云抱着云芙在君位上哭泣,渐渐地哭泣变为长啸。
“快走!”薪梧君不由分说,拉起云芙就走。
两人退出大殿,看到殿门上的匾已经砸了下来,瑶芝回头看到那两人瘫坐在殿前一动不动,仿佛要把自己葬在这里。接着眼前一黑,瑶芝吸了口气:“终于要出来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瑶芝与薪梧君边听着小曲儿边稳定自己的情绪,在困梦中已有半年之久,可现实却只过去了一天。看着云芙和墨云慢慢睁开眼,薪梧君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距瑶芝破梦又近了一些。
天朗气清,墨云站在十里香下,看着云芙和念雨玩耍,尚未成熟的念雨已经灵力极强,云芙才能勉强打过她。墨云转头看向薪梧君,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要问的,就说吧。”薪梧君并未看他,但仿佛早就知道墨云要有所求似的。
“我还是放不下,墨雨他。。。”墨云看了看远处的云芙,对薪梧君说道。
“墨雨他并没有死,只是失了心智,整日化作原形,像一只野狐一般。可我知道,云芙她不爱我,我也不想这么困着她。”墨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想让我做什么?”薪梧君句句问到终点,瑶芝不由得佩服。
果然,墨云听到薪梧君如此直接,也不拐弯抹角,就直说了:“我想,让墨雨回来。”
薪梧君像没有听到一样,半晌没有动静,而后缓缓说道:“墨云,你真的想让墨雨回来?你可知道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是平衡的,即使我们是神,我们也要遵循平衡。”
“我知道,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墨云像是下定了心思要救他唯一的兄弟,他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云芙,笑的是那么温柔灿烂。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高兴,只有他回来,她才会真正开心起来。”墨云又补充道。
“真的怎样都愿意?”薪梧君试探道。
“真的。”
“可惜这世界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挽回的。”薪梧君拍了拍墨云的肩膀,转身离去。
墨云呆在原地,这一生,真的就只能这样了?
今晚的月亮尤其的灰暗,墨云在回廊里踱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面对云芙,尽管所有的一切都是两人造成的。但他总是想,如果没有自己,事情会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远处的宫灯已经灭了,只剩下几盏微弱的灯笼用来照路。穿过回廊水池,两位青衣白发的少年打着一盏小灯笼来到墨云房前,敲响了门。
瑶芝彻夜未眠,青丘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她等待着,可是夜晚十分平静,直到宫中长鸣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君主墨云驾崩,尸骨散尽是九尾丹被取出的结果。换来的是原本失去心智的墨雨又重新登上君主之位,所作所为和失心智前一模一样。
众说纷纭,但流传民间最多的一个说法是墨云用了自己的九尾丹治好了墨雨,但九尾丹是否在墨雨身上,无从考察。
薪梧君打开一个精致的匣子,却没看到自己原本亲手放在里面的九尾丹,震惊之余,梦境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