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着淡紫之色,地上覆盖着一望无垠的苍茫之雪,风雪有如利刃,在谷地肆虐,这里由此得名雪刃谷。谷地的生灵们都颤抖着、缩瑟着护住自己的双眼,将四肢狠狠的裹进自己的皮毛,以保持那点可怜的体温。
拾陆光着膀子,蹲在一颗枯死倒地的雪杉树上,目光死死的锁定在稀稀拉拉的雪杉林中,凛风吹打着他的身体,将白皙的皮肤抽打得通红。今天同他过去度过的大多数日子一样,暴雪肆虐,掩埋一些,什么野兽的踪影都没见着。
他早已习惯了如此,冰天雪地,一无所获。
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的景象丝毫没有改变,饥饿的寒风持之以恒的搜刮着一切生机,新雪覆盖旧雪,唯一变化的是缓慢长高的坚韧雪杉和快速长大的少年拾陆。
他依然死死的盯着林间雪地,突然,雪地动了一下,拾陆瞬间暴起,冲向目标,只手抓入雪丛。一头纯白的雪兔被炎陆拎住后腿提起,它不停的扑腾试图挣脱,这对毫无战力的学徒,无疑是天方夜谭。
“晚上可以给师傅开荤了。”
拾陆咧嘴笑着,喜悦之感漫上心头,他正欲转身离开,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破空声,危险的直觉驱散了喜悦,他寒气直冒,来不及多想,拎着雪兔就向前一扑。
一根通体漆黑的箭矢飞越他原先所在的位置,深深的钉入旁边一颗雪杉树干中。
拾陆快速的在树干间穿插,踏过厚重的积雪,融化后又凝结成冰的地面,跌跌撞撞的向林子外跑去,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血气翻腾在脑中冲撞。他滑倒了,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他躺着喘着粗气,不是因为剧烈奔跑,而是因为紧张。他望着上方影影绰绰的杉树林,冷静了下来。
这和年少时被雪豹追捕的情形差不多。
他翻了个身,匍匐在地,警惕的观察着跑出来的方向,那头没有任何异常。
“会不会是打猎的高地人呢?”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高地的猎人并不是没有闯入过雪刃谷,想到此处,心头的紧张稍稍放松了些。
猛然间,他惊乍的发现自己身旁竟然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全身包裹着白色的毛料,和白雪混为一色,让人难以察觉。
“小小年纪,连天机弩都能躲避,真是有趣。”
来人开口,声音枯涩无比。
“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和你没关系,但是你的命,是我的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拾陆汗毛直竖,下意识的扑开了,果然,一根同样的黑色箭矢擦着头皮飞掠过去,拾陆丝毫不怀疑,只要他慢上半秒,箭矢洞穿的就不是树干了,而是他的脑袋。
跑,是他唯一的念头,就和以往他遭遇雪豹那种比较难缠的凶兽一样。
白影人动了,速度出奇的快,他势在必得,但一道紫色的影子截住了他,护住了拾陆,一白一紫两个身影短暂的碰撞后分了开来,不分上下,就像饥饿的寒风和坚固的冰川。
紫色的身影随即一挥手,一大块碎冰锥子从树梢脱落,飞向远处的一颗雪杉。雪杉应声倒下,露出一个同样包裹在白色毛料中的人。
“葬雪夫人寒霖铃,你的地盘果然隐秘,我可是找了你许多年!”
枯涩的声音传来,犹如霜雪中又增两柄利刃,刺入师徒两人的耳中。拾陆没有理会他,转向被称为葬雪夫人的紫色身影。
“师傅你怎么来了。”
看着眼前徒弟赤膊着上身,白皙的皮肤,紧凑的肌理,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肩头那块“拾陆”字样的烙疤,岁月将它打磨得模糊而丑陋。拾陆是个奇怪的名字,顾名思义,第六个捡来的孩子。
紫色身影纹丝不动,也没有领会拾陆的招呼,她只是冷冰冰的说。
“你是谁?”
质问一个来路不明而又带有敌意的人,显得多余,她也没有指望会得知什么信息,只是希望对手会多说几句,想让对方说漏嘴,得先让对方开口,可白影人丝毫不吃这套。
“十多年了,你的寒冰气劲已经如此厉害!可惜你哥哥死的时候你不在场,不然凭凌天墨征那几个小辈怎么能是你们的对手。”
“原来是老相识了,干嘛不以真面目示人呢?”葬雪夫人回答道。
“我一直都视你们为我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让拾陆不由得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仅是因为冷,是这个声音实在让人觉得寒恶。朋友?刚刚差点被这两个“朋友”射穿脑袋。
她发现了这个细节,一道紫影掠过,将拾陆包裹起来,正是她那件紫色的斗篷。而失去斗篷的寒霖铃,妙曼的身姿暴露在风雪中,配上她那张精美绝伦的脸,宛若冰雪女神的降临,如此冰冷,又如此美丽。这不是拾陆第一次看见师傅的脸,但他还是被那张绝美的脸庞深深惊艳。
“你难道不知道炎寒族是没有朋友的吗?”她的声音依旧冰冷,正如她的脸色一样。
“知道又能怎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朋友,你来这不是为了跟我们师徒唠嗑吧。”
拾陆若有所思,谈话中提及的炎寒族他略有所知,书洞中有一些典籍上提到过,不太详细,这类家族通常强大而神秘。难道师傅她是炎寒族人?神秘,强大,如出一辙。
这个问题并不是关键,对手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白影人仅有的眼睛裸露在外,闪着寒芒。
“那我就直说吧,我想干掉墨征那个蠢货。我相信你会愿意提供举手之劳的。”
“你是想让我帮你抢墨征的湮灭黑钻吧,成功了可以获得黑钻,再取我紫晶,要是失败了,你就直接抢走我的紫晶,多么完美的计划。”
“不错!”
枯涩的声音中透露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贪婪,和志在必得的信心。
“恐怕又要让您失望了,我们没有朋友,只有仇人,如果你连仇人都要抢,那你就拿你的命来换他的。”
白影人出奇的没有反驳,这让拾陆觉得舒服了一点,两个白色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如时间停止了一般,雪竟然也停了下来。
战斗随时会爆发。
拾陆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后退了几步,师傅这个级别的战斗,他能做的只有袖手旁观。
猛然间,白色身影一把抓起倒地的雪杉树干,一脚踹出,雪杉就像一道风暴,裹挟着碎冰、积雪以及雪下的苔藓,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咆哮着飞向她。
她缓缓的抬起手,猛的挥将向前,身后大片冰瀑开始裂开,大量的碎冰锥子迎向冲过来的巨兽。二者相撞,迸发出大量的冰屑和木屑。
势均力敌的一击。
短暂的交手让拾陆震惊不已,这就是真正的力量,这就是师傅曾经许诺过给他的,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力量。他早知道师傅对冰霜之力有着极大的天赋,但从未见其出过手,今时今日,方知恐怖如斯。
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有朝一日,当如师傅一样举手投足间天地色变。想到此处,拾陆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升起了一朵火苗,他尴尬的笑了笑,无奈的将之熄灭。
白影人也暗暗心惊,寒霖铃这个后辈竟然能轻松住自己的一击,炎寒族的天赋果然名不虚传,恐怕假以时日自己也不再是她的对手。他的眸子中露出些许愠味,以他的性子绝不喜欢拖沓,一击不成,便出全力吧!
两个白影相视而动,方才出手之人手上多了一根藤条,径直朝着寒霖铃杀奔而去,另一人反退了几步,便消失在林间。拾陆从洞口捡起一柄青锋利剑,朝师傅扔去。
白影人的攻势极快,几个瞬息便出现在她面前,她并没有闪躲,而是用利剑将近在咫尺的藤条险险的挑开。极端的攻守让拾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这粗藤看上去像个钝器,可是在相击的时候又展现出优越的韧性,藤条和利剑连连相碰,叮当作响,竟然和精铁无异,用藤条当武器的人,他回顾起阅过的各类典籍,一个隐秘的族群浮现在他的脑海。
安族人。
相传他们世代生活在袤西森林之中,对于他们的信息连最古老的书籍都只有寥寥数语,而他们惯用的藤条武器,则是鼎鼎大名的一种植物。据《博物志》记载,赛黑藤,多年生藤本植物,只分布在袤西森林,木质坚重,生长极慢,有“百年一藤”之说。
两人在相击几次后再次分开,同时朝着对方刺出一“剑”,剑尖顶着藤尖,相持不下,一时耗在了原地。
寒霖铃留有后手,左手一挥,几道冰刃近距离的飞掠过去,被白影人险险的躲开,只划破了脸上的毛料蒙巾,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拾陆面前。
“就差那么一点!”
枯涩的声音响起,冷嘲热讽的取笑着寒霖铃攻击的落空。然后,他的另一只手上又多了一根藤条。
更准确的说,那是一根翠绿色的水晶。
“生机权杖!”
拾陆大吃一惊,这种等级的物品怎么可能随意就拿出来,生机权杖是四大圣物之一,而圣物是师傅过去再三提及的重点,对于它们的形状颜色以及巨大的能量,书洞中甚至能找出一大堆描绘它们的典籍。
这种传说中的圣物,竟然就这么出现了。
这一战,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