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原来是小美人的弟弟呢,难怪出落得如此鲜嫩呢,哦呵呵~”克里斯汀夫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夏尔,如同厨师碰到上等的食材,两眼放光,磨刀霍霍。
不过奇怪的是,那种让夏尔头皮发麻的窒息感却就此消退,而后在那双美目的注视下,颇不自在地打起了招呼:“初次见面,夫人,今晚就麻烦您了。”
“哎呀,跟姐姐客气什么,既然是小斯嘉丽的弟弟,人家可是会好好招待你的哦。”克里斯汀夫人一边调笑着,一边把手伸向夏尔的脸,而后者在猝不及防之下,与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掌亲密接触了一下。
呃,这算是被调戏了么……不过她的动作并不快啊,为什么躲不开……难道是我太紧张了么,啊啊,已经19岁的大好男儿,真丢脸……
纠结于少年与男人的区别的夏尔,浑浑噩噩地跟着路德办理了入住的手续,待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餐桌上。
“小帅哥,要不要试试南克勒斯产区有名的桑果酒?是我私家珍藏的哦。”紧挨夏尔身边坐着的克里斯汀夫人,轻摇手中的水晶酒壶,紫红色的酒液在回旋中泛起晶莹的红光,映照着主人白皙的脸部肌肤,散发出惊人的魅力。
“呃,不用了,我喝清水就好……那个,任务期间,不可以喝酒。”夏尔低着头,目不斜视地切着面前的肉扒,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啧啧~真是不解风情的小子,男人怎么可以说不呢?特别是在美人的面前。”路德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道。
“哎,大人你就别取笑我了。”克里斯汀夫人一脸幽怨地放下了酒壶,说道:“小帅哥可是有一位号称‘王都十美’的姐姐,自小就培养了非同一般的眼界,我这半老的徐娘哪上得了人家的法眼。”
“哪里话?哼哼,谁要敢说夫人是老,我向他丢白手套决斗!”路德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嚷嚷道。
“哦呵呵,大人真是爱开玩笑……”
“必须的啊……”
……
看着旁边的两位越说越离谱的大龄青年,夏尔感觉自己有必要把话题转移到正轨上,轻咳一声道:“咳咳,那个,路德前辈和克里斯汀夫人,好像跟家姐认识?”
“啊啊,是呢。话说,你这次的任务副考官,可是我哦。不久前,小斯嘉丽还特意写信来嘱托好好照顾你呢。”路德点头道。
什么?竟然提前找走通了关系,这是赤裸裸地作弊啊!说好的不插手我的任务呢?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夏尔脑海中浮现出斯嘉丽嘴角微翘的模样。
“我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啊,”路德大大咧咧地嚼着肉,说道“当年你姐姐可是帮了我大忙啊,话说那时候……”
在路德的叙述中,夏尔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商人姐姐与对方相识的经历。
原来身为南克勒斯人的路德,曾经有段时间在监察院王都总部任职,虽然没有出色的表现,但是通过勤勤恳恳的工作,还是慢慢升迁至一等监察员的职位,却因为常年与妻儿分居,一直希望能调回家乡工作。
在偶然的机会下,得知南克勒兹将成立新的支部,并且新的支部主管人,是名极其嗜好收藏名画的贵族。奈何没有任何艺术上的天赋,在逛遍王都大大小小的画廊后,路德始终无法在自己的预算范围内,找到合适的画作。
就在路德将要放弃之际,遇到了在画商圈已经小有名气的斯嘉丽,而后者也顺利地帮他解决了这一难题,路德如愿以偿的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在没有丢掉饭碗的同时得以与家人团聚,两人自此也结下了交情。
令夏尔惊讶的是,看似柔弱无力的克里斯汀夫人,竟然也曾在王都总部任职,是名实打实的监察员,也受过斯嘉丽的恩惠,只是不知何故,后来辞职回到了南克镇,做起了旅店生意。
对于自己与斯嘉丽的故事,克里斯汀夫人讳莫如深,轻轻一句带过,便不再提起。
“原来两位都是总部的前辈呢,真是失敬了,这段时间就请多多关照了。”夏尔放下手中的刀叉,恭恭敬敬地说道。
“哎呀,前辈什么的把人家说老了呢,小帅哥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喊人家的名字哦。呵呵呵”
“呃,不敢……”躲开了克里斯汀夫人挑逗的眼神,夏尔转向路德诚恳地说道:“关于这次的考核任务,我一定会认真对待的,也请前辈客观地考核,我必全力以赴,!”
“哦呵?”路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说道“虽然是很实在的话,但我仿佛听出了年轻人想要证明自己的热血。怎么,不想接受其他人的帮助?”
“呃,前辈的好意当然不能拒绝……”夏尔迟疑了一下,还是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只是这毕竟是最后的考核,还是想认真地对待。”
“嗯——乐观,自信,又带点小固执。跟斯嘉丽在信上写的一模一样嘛。”路德向着克里斯汀夫人说道,而后者只是莞尔一笑。“那么,年轻人,除了热血以外,你又对这次的任务有多少了解?”
“关于这次任务,我认为……”夏尔迅速地将之前研究过的案宗内容介绍了一遍,并将自己提炼出的观点也做了详细的阐述。
“总得来说,这是一宗典型的人口失踪事件,如果从刚刚提到的几处疑点着手调查的话,应该能有突破性的进展。”夏尔最后总结道
“看来是有认真做好功课呢。”路德赞许地点了点头,“但是,你以为光凭这些,就可以顺利通过考核?”
“咦?”
“小子,作为在总部混过一些年的老油条,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想通过监察院的考核,可不是光凭天赋和认真,就能顺利通过的。”一直大大咧咧的路德收起了玩闹的神情,严肃的态度让夏尔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请前辈指点。”
“你大概听说过,监察院每年的新人考核,通过率都是十分低的吧?”
夏尔点了点头。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年来,越来越多优秀的人才都聚集到王都,挤破头想加入监察院,但是能通过考核的人数,总是十分少呢?难道是新人的质素一年不如一年?”
夏尔迟疑地摇了摇头,却不知如何回答。
“你应该知道,监察院的来历和构成吧。”路德话题一转问道。
关于监察院的基本状况,夏尔自然不陌生:“嗯,监察院是一个独立于所有行政部门,只向王室负责的机构,为了保持独立性,监察长由军部背景的高官担任,副监察长由司法部的大法官兼任,这两个部门也是唯二不归入首相阁下内阁名单的独立部门。其下是三位助理监察长,而后是地方监察长,高级监察员,一级监察员,二级监察员,还有非正式编制的助理监察员。不过正副两位监察长大人,多数时候只是象征性的任职,院内的具体细务,则分属三位助理监察长大人管辖。譬如阿兰.李斯特大人……”
“呵呵,没想到小帅哥第一个提到的,是李斯特大人呢。”一直微笑不语的克里斯汀夫人突然插话道。
“嗯,毕竟李斯特大人是我们年轻一辈的偶像啊。”夏尔略微兴奋地点了点头道,而后想到还在向路德请教指点。连忙收敛起别的情绪。
“没错,这就是监察院相比起其他部门的优势,独立自主,能够监督其他部门,拥有只听命于王室的权力。但正如一枚罗兰币有正反两面。恰恰是这种优势,束缚了监察院的发展,成为了弱点。”
“弱点?”夏尔不解道。
“年轻人,虽然你很有天分,也很勤奋,但想在这上层的圈子里混,不是仅仅有聪明的头脑就够的,你还需要对上层的政治生态有所了解。”
“呃,上层的政治生态?”
“是的。”路德点了点头道,“你想想,一个拥有如此特权的部门,如果任由其无限制地发展,那其他部门岂不是越来越没有生存空间?更不用说,监察院是我们老国王捣腾出来的东西,自从八年前的‘血月事件’老国王离奇失踪以后,如今整个宫廷和政府,大半都在以摄政王殿下为首的大贵族掌控之下。好吧,虽然大公主殿下这几年很努力,但终究势单力薄。在王权旁落的当下,一个依赖老国王生存的独立机构,真的还能继续超然于外吗?被排挤,被削弱,是无法避免的事。”说道这里,路德像是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过往,闷闷地喝了一杯。
“这个……”一直以来,沉浸在自己梦想中的夏尔,努力地修炼着自己的各样技艺,虽然对上层的信息有所耳闻,但多数只是泛泛而知,却从未有人像路德这样,从一个资深公职人员地角度,给他分析得如此详细。让年轻的夏尔,第一次对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有了全新的认知。
一时之间,他只顾消化这些信息,默然不语。
“好啦,关于这些起因经过的事情,你在日后自然能慢慢体会。”
打断了沉思中的夏尔,路德继续说道:“我只告诉你结论,这个始终低于众人期望的通过率,便是上层的各种妥协后的结果。在这个潜规则下,不论多少新人参加考核,获得通过的人数始终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这就意味着,你不仅要完成任务,还得完成得比大多数人更加出色,才能成为那的少数幸运儿。”
“那么,我该如何出色的完成这次任务?”
“不不不。”路德摇了摇头道,“你刚刚自己也说,这次分配给你的任务,是一宗典型的人口失踪事件,对吧?”
“是的。”
“感觉有难度么?”
“呃,虽然这样说好像有点自以为是,但是以前跟着王都的前辈们处理过类似的案件,所以按照目前所得的情报来看,应该不难取得进展。”
“是的,问题的关键点就在这里,一次‘典型’的人口失踪事件。”路德特意在典型二字上加重了音,“这可以说是你的幸运,也可以说是你的不幸。”
又是这种二元论的观点么,夏尔郁闷地想着,脸上还是露出虚心求教的神情。
“幸运的是,你应该很容易就能完成任务;而不幸的是,正因为任务考核难度低,所以你很难取得让人眼前一亮的成绩。就譬如一名顶尖的剑士,对上一个普通人,即便击败了对方,也无法展现其精湛的技艺。”
大致听懂了路德的解释,夏尔颇为无奈的低估道:“如此说来,除了努力完成任务,也别无它法啊……”
“所以我才会坐在这里啊,你的主考官,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呢,托你姐的福,我跟他的关系一直不错。哈哈哈!”
路德重新拿起酒杯,猛灌一大口,说道:“年轻人,收起你那颗骄傲的心吧!”
是啊,夏尔,已经时日无多的你,凭什么再骄傲了呢?
夏尔想起了在王立学院刚刚毕业的时候,那些依靠家里关系的贵族子弟们,短时间内便顺利走上了光明坦途。
而剩下的,像自己一样自力更生搏的人,却对未来忧心忡忡。
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骄傲啊。
看着那些每天只顾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们,肆意地炫耀着自己的家势,视若无睹的同时,心理却是无法压抑的鄙视。
那些不学无术的家伙,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嘴脸,还有那个恶心透顶的皮格家长男!
总有一天,我要比这些人走得更高!
夏尔曾经对自己这么发誓。
可是如今呢?这么努力的自己,似乎要依靠自己所不屑的方式,才能在最终时刻到来之前,实现自己的最大的梦想。
年轻的幼稚?
社会的现实?
成长的必经之路?
十九岁那年的夏天,在南方乡下小镇的某座旅馆中,年轻的夏尔.兰卡斯特,在简易的木制床架上陷入了迷思,难以入睡。
仲夏夜的虫鸣尖锐而恼人。
那时候,
窗外的夜空,愁云不散,月色靡靡。
窗内的少年,辗转反侧,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