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第二都洛阳城位于梁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然而大楚却将洛阳看做普通的城市,从未苦心经营,导致这几年来,洛阳城名声日益下滑。好在此地有着道家两大圣地之一的龙虎山,一直吸引着各国大富贵的人来进添香火,否则,梁州这个没什么优良水土地方就会跟凉州一样成为贫瘠之地。
这几日,天下江湖英杰全入梁州,全部都挤入龙虎山脚下,因为过些日子便是龙虎山白莲天师和道教另一个圣地武当山小掌门王重楼论经的日子,纵然夏日炎炎,也挡不住人们围观两大道门顶尖弟子的比试的热心。
在龙虎山脚下,一夜之间所有旅店住满人,但还是有许多江湖侠客席地而坐,满山脚下皆是人潮,就连一向对江湖事不加管顾的大楚朝廷都不得不出动两千最强横的大戟士来协助梁州刺吏来管住治安。
在这几天里有几个自持修为,仗势欺人的江湖人士,都被一杆杆大戟捅入心口,挂在阵旗上提醒其他江湖人,不要自持武力,以武犯禁,否则这几个人都是榜样。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武评十大高手那样的万人敌,所以一时间龙虎山下的江湖人士都安分守己,露出一份好人做派。
龙虎山旁有片坪地,因冬日下雪时,雪铺满地,三月而不化,便有了一个大雪坪的称呼。虽说龙虎山没有承认这大雪坪是自己的领地,但整座江湖都不敢去染指,龙虎山这不也没说不是嘛。
而在前几年,却有一个富绅,却在大雪坪建了一座庄园,人们以为他不是江湖人不懂江湖事,有人还等着他过几日被龙虎山神仙们赶下大雪坪看他的笑话。结果当他庄园落址后,请到了龙虎山当代天师张天策去题匾,整座江湖都被打脸了,不过大家没去找那富绅的麻烦,反而一时间江湖人士跟人打交道就脸红,堂堂血里出来的血性汉子居然还没有一个养尊处优的富绅胆子大,这二十年白活了。
至于大雪坪在一夜之间,栋栋高楼拔地而起,成了一座繁华的小镇,人山人海,而龙虎山对此也仅是放任不去管。
众所周知的是,大雪坪上有家大雪馆特别出名,不是因为什么有什么天下第几在这住过,而是因为只有这里才有梁州那边纯正的烈酒,这酒饮下如饮刀子,刮的心肺火热,烈味十足,江湖味也十足,喝这酒酒量不好的可能一杯就醉了,至于酒量好的也不清楚能喝多少,反正大雪馆掌柜的放出话来,只要能喝下三坛烧刀子,这一顿他免单。所以人潮汹涌入大雪馆,在这几天只要能在大雪馆住上客房的都是江湖名人,最不济的也是一江湖二流门派的少主。
在龙虎山腰,一身穿紫色道袍的年轻人,遥望北方,他迎风而立,背负着一把普通道教桃木剑,身形挺拔,长发束缚在背后,任由狂风吹打,我自是岿然不动。作为当今蒸蒸日上的道教圣地的龙虎山的最年轻天师,他白莲天师齐凤语是要有这份气度和气势的。
“你现在也应该到了沧澜江了吧,十年不见,当初的我们竟然已成为敌对关系。恨东风啊……”
恨东风。
东风吹散离人心。
齐凤语苦笑一叹,吐出一口郁气,身形陡然一震,气机霎那间流转,东风骤停。
我回头,黄紫成敌,只是记忆深处那个黄衣小子再也不会出现了啊。
齐凤语回首向山顶的仙人大殿奔去,天地在他回首那一刻似乎为了应景,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只是有一滴水从齐凤语原先站立的地方落地,在湿润的泥土上砸出一个小坑。
听说,指玄泪坠,如掉小石,重十斤。
凉州跟梁州中间隔了一条沧澜江,隔了一个国家,龙虎山在大楚,而武当山在小小的赵国。尤其是龙虎山这两百年出了一个斩群魔的剑仙吕洞玄,更是本就被龙虎山打压的另一圣地武当山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所以武当山向龙虎山发起了论经之辩,向龙虎山夺一口气。
夏至时节,真是雨水密集之时,沧澜江又一次涨水,河道都快偏移了。
“唉,沧澜江涨水了,河道一定会偏移。要是师傅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阻止的。”
望着借着天势汹涌奔波的沧澜江,年青的黄袍道士悲天怜人的长叹一口气,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参加那个论经大会,明明炼丹的许师兄比自己更会讲经,每次都说的自己哑口无言。再不济也得让小师弟来吧,让他展示武当一脉的剑仙之术恐怕也能给咱们山头打响名气,在他看来,派自己去论经是最不靠谱的,他只会偷懒和修习大黄庭,而且大黄庭还没什么进展。
一身黄衣的王重楼正在沧澜江口协助军民搬运黄泥,两袋重数百斤的黄泥他抗起来就跑,黄泥洒在身上也不怕,这不自己穿的也是黄衣吗?!
河水改道势不可挡,除非你是那种可改变天地大势的大天象境界。但很不幸的是,王重楼只是一个初入金刚的高手,跟大天象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估记等他修完大黄庭才会有那份修为。可现在,沧澜江改道只是一日的事,王重楼能在一日修完大黄庭吗?他自问做不到,可要他放弃救人,直接去龙虎山论经,他也做不到。
师傅说了,修道就是修平常,什么时候能泯然众人,就什么时候成道,每每讲到这时他都不懂,其他师兄弟也不懂。修道不是修长生吗?怎么到师傅这就成了修平常?
这个疑问直到王重楼做了一个天上的梦才懂,梦里他成仙飞升天门,却看见天门没人人市侩,虚伪的笑着,为了一斗米折腰,赤裸裸的一副商人嘴脸,没有半分江湖豪气和风骨。
他想起过天门而不入的吕洞玄祖师的一句话。
“天人居住地,还不如我江湖寸土。”
于是吕祖拒绝成仙,过天门而返。王重楼觉得自己以后也要这样,江湖豪气,纵然有万般不舒爽,也比那天上一地的市侩嘴脸要舒爽。这样的江湖吕祖说呆一百年不够,要一千年,我王重楼却认为这样的江湖最少要呆一万年。
沧澜江改道终究是来了,来的很及时,很迅速,就是提前撤离了,也还是有很大的财物损失,这些天灾终究无法避免,只要尽力就好。王重楼叹了一口气,现在一处安全地方望着汹涌的沧澜江,他突然觉得修道修平常都是屁话。
我辈修道者,当以修人先,修道后。
修人,修道。我修的是一颗心,武当山和睦相处的心,江湖豪气的心,以及我这一指断江的心!
日后,世人皆知武当山小掌门王重楼一息入指玄,一指截断沧澜江。
“李淳罡,你快点,怎么一个大男人都不敢策马奔驰!”
应小绿袍的要求,李淳罡从白棠剑仙那借走了两匹大马,皆是青州那片草地的骏马,高六尺,小绿袍刚开始还因骑不上马背而向着李淳罡乱发脾气呢。后来骑上两回就彻底爱上了这种感觉,说是有江湖的豪气,符合她女侠的风范。
“小绿袍,慢一点,别摔着了。”
李淳罡看着着急的哟,这种高头大马要是摔下来可怎么办啊,真的很心疼啊。
“知道了,知道了。啰啰嗦嗦的像个什么男人。”
小绿袍回头鄙视李淳罡,然后挥了挥马鞭,加快了速度,李淳罡见状一咬牙,也挥鞭加速,追上小绿袍的身影,可不敢让她摔着了。
而在梁州的某个山林里,一邋遢老头饮尽一坛黄酒,脸色潮红,似醉非醉的望向龙虎山这边。
他想到一剑惊风雪的隋斜谷,想到一言震东风的齐凤语,想到了一指断江的王重楼,更想到了借剑千万把的李淳罡,蓦然的哈哈大笑开来。
“这个江湖,终究是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