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见面。
——那是当然。
只是彼此的眼神交汇，他们的心底就早有灵犀，并非是什么玄妙的武者灵觉或者战士的默契，而是基于他们的习惯性的思维运转模式。
世间从人类开始走进文明领域开始，各种各样的思维模式便已经出现原始的雏形，而在机械运算的差分机开始超越凡人之日起，禁忌危险的思维法门就层出不穷。
“你怎么找到我的?”阿加莎微笑地静静地与他隔着红茶袅袅的白烟，一副乖巧、清纯、可爱的模样，完全和五分钟之前是两个人一般。
来自川外的红茶已经泡好，起司面包也准备好了，随手乱扔散落的内衣和鞋子也都收起来了，漂亮女孩，阿加莎·克里斯汀娜小姐在五分钟里干完了通常需要半个小时干的事，表现得乖乖的。
对面的少年英俊的面容在烛光的衬托下，遮住了那有些病态的惨白色皮肤，显得完全就是那种上等贵族模板的男主角。
一切的发展都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在一门之隔的经纪人维克多看来，这完全是一个女神与幸运少年偶然坠入爱河的“经典剧情”。
然而，少女却是静静地缓引着古典剧目《王子复仇记》的台词：
“【当我们摆脱了此垂死之皮囊，在死之长眠中会有何梦来临?它令我们踌躇，使我们心甘情愿的承受长年之灾，否则谁肯容忍人间之百般折磨，如暴君之政、骄者之傲、失恋之痛、法章之慢、贪官之侮、或庸民之辱，假如他能简单的一刀了之?还有谁会肯去做牛做马，终生疲于操劳，默默的忍受其苦其难，而不远走高飞，飘于渺茫之境，倘若他不是因恐惧身后之事而使他犹豫不前?】”
少女念地动情而认真，好像真的就要抛弃一切皮囊、外在以及梦影。
少年微微地笑了，接着念出其后最后的台词：
“【此境乃无人知晓之邦，自古无返者。】”
少年的黑发微微散落开来，一种锋利的味道从他的衣服、身躯、眼神以及所吐露的每一个音节之中奔涌出来，如惊涛，如风暴。
他站起身来了，用了一个更有压迫力的俯瞰的姿势。目光定定地望向女孩。
“所以？”
他的语气是疑问语气，言辞是疑问言辞，但是完全就是哑谜一般。
而他的眼神似乎早就料得如此，一手五指舒张，伸了出来。
这是握手？
这个世人眼中靠着一等的姿色、中等的小聪明手段的从下层爬到上层的女孩，也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而已，江湖的虾米、飞上枝头的麻雀，再怎么样也无法入得了那些手握一方大权、经略一方世界的大人物的眼。
因为他们没有根基与底蕴。
这个遵守着等价交换与信奉着丛林法则的国度，没有底蕴的家族不可能出现那种真正超规格的人物。
可是女孩，毫无疑问是例外。
空气中海潮一样细碎的声音悠悠回荡，那是庞大的非物理力量强行破格降临的声音，巨大的瞬间展开的思维运算量直接将空气从微观粒子层面掀起了极端冷热变化的狂潮。
这一刻她好像化为了人间神祇、地上圣人，无形的气机缓缓流转，自然地收拢合成封闭的领域，基因螺旋形状的庞大编码集合扶摇而上，直指天穹犹如天际的凛冽罡风。
空间锁定，坐标精准。
释罗亚只是话音刚落，他已经感受到了，此间一切空气、物质、物理常量，皆已被极致的运算抹去变量。
此乃，思维运算之极致！一枚硬币的坠落轨迹计算出一切变量后便可以引动山河破碎、星辰寂灭的的唯一解的可怕力量！
阿加莎也微微起身，拎起那齐膝短裙的裙角，分明是恭顺的礼节，可是却露出有些尖锐与调皮地龇牙一笑，中气十足道，“且来，做过一场！”
说时已迟。
下一刻，两人默契地双掌各自展开，十指相对，隔着空间二十公分遥遥相对。
两人思维的速度瞬间拔升，拔升，再拔升，天穹开裂、世界剥离，在他们激烈得几乎超越超级差分机的思维世界里面，转瞬间两个人已经爆发了十几次碰撞，无数的数据雨散落在他们彼此为中心的庞大领土之上，燃烧成掺杂着各色光谱的华丽光焰。
飞陀轮精致配置的机械发条表缠绕的游丝倏然间变得极慢，蓝钢螺丝固定着红宝石轴承，钢轮的匀速转动刹那间凝固在了充满着奇异香料与红茶、起司甜腻醇香味道的空气里。
人的体型绝对无法侵入的线路管道与制冷管道交织成根网状，无数的数据沿着这些不可能存在人迹的地点坐标不断伪装、跳跃、篡改而后融合、断裂、精简。
一追一赶，十分之一秒內半个城市已经在他们的思维层次狂轰滥炸，穿梭而过。
少女手心的磁笼运转的计算速度在以一个幂指数的进度不断提升。
皇后大街最热闹的中心地段，钢铁构架的巅峰机甲俱乐部，表面铺陈满了接地的黑色玻璃，巨大的承重主梁那犹如巴别塔的巨大空间此时在她的思维运转、磁笼解放下，就像是一水晶透明的空城，于她毫无秘密。
磁笼，就与这个多元中心的帝国平静的外在之下无数的传奇而诡异的事物一样，它是拥有着超越想象认知的超凡之处，兼具分子机械技术与矩阵技术的集大成者，可以说是，突破一切空间桎梏以将人类思维推向至高的生体浓缩铀。
这间屋子也绝非普通的外表所显示的那般普通，而是一个又一个伪装的纹章集成板，它们随着储备的高压电浆爆发而启动，隐蔽的角落里面蓝光闪动，电蛇游走，柜子底部巨大形体的后瓦格纳风格的古老设备瞬间功率推到顶点。它们连接到整个屋子的一切机械与通讯，又连接到整个建筑的机械与通讯，接着疯狂地将整个城市的讯息都化为蒸腾不息的数据海潮。
磁笼解放之时，少女的新陈代谢就以一种不同寻常的速度从血液的嗜酸性粒细胞之间爆发出一系列的诱导酶，为适应磁笼组建的矩阵而衍生出的密集神经突触，迅速地接管其搜索到的无数磁感线，站在信息资讯的源头顶端，数据构架成矩阵，进而组成巨大恢弘的混沌星图，涵盖一切变量。
不同于女巫或者星际极限团、太空狼的那种狰狞得带着人的血肉与骨的基因技术，而是直接引爆思维，超越人外在一切存在。
她以此而为世间一切数据顶端的猎食幽灵。
而黑发的少年并没有磁笼这样的植入基因的分子机械，但是他的思维意志也同时跟上了阿加莎几乎立于人间顶端的运算，重重叠叠的门户在他的思维之中打开，【Overclocking-Link】展开，大小天网重重高位权限一一解锁，无数机密性档案里面添加上了他的名字，巨大的权限赋予其身，而同时在加速的思维层面里他的人格不断斩裂、组合，化身补完成极致的机械心智。
横贯时光这个城市的久远变迁、进出行走天南地北的人口资讯、风云变幻屈指千万的金融华尔街、每日吞吐量可以买下整个一个附属公国的白港，释罗亚与阿加莎共同行在一切空间，除却这座城市地底与天上的那堪为禁忌的位置，整个云上之座、天之中枢、天定帝业之都、钢铁与浪漫集合的紫罗兰，他们化为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声波、磁感线、光量子，穿梭跳跃，彼此不断地向对方展开扫描与解析，对自己设下屏障与秘钥，展开了极客层次的战争。
每秒钟上百帧的精密摄像探针矩阵、扫描检定整个城市动态的大结界【巴别之座】、光谱成像的天幕观测台、监视巡察大地山川的法则平衡庭，无数统治在这个城市乃至帝国的机械与组织，纷纷感受到了那太过快速而无法测定的无形影子。
他们在交易所案板跳动的股价数字上刀剑相击，他们在银行电子账户中彼此追逐，他们在弥漫着古龙水、雪茄烟的秘密会议室里旁如若无人地疯狂厮杀……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人海穿行，筹码碰撞，高跟鞋撞击地板，调酒师手中冰块摇晃，人们兴奋而随意地谈论着风流韵事、边地事态。
机甲俱乐部之中有赌场，无形的他们就在赌场的骰子、转盘、牌桌上操纵局势，来自殖民世界的各种优质女孩穿着短裙露大腿，发条空调里里面一个小小的发条机缓慢了一拍，金属共振就恰恰卡在了承重的120毫米轻钢钢管的金属疲劳极限上，咔嚓一声，中央空调箱坠落，全楼层的1200贵宾，外加差不多1000人的服务员和工作者，这个小小的城市陷入一片混乱。
而这样参杂着偶然与必然的事件正发生在这个充满数据、矩阵与机械的城市的每个角落。
滴答滴答。
时间在这个多元许多时候毫无意义。
在宝石工业设计局的发条时钟滴答两下，洛氏金属的合金秒针悠悠地晃过6度的距离，现实物理的世界才刚刚过去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的时间，两个站起来的人伸出的手正刚刚合掌。
两只手彼此合到一处，十指相扣。
两个人同时点到为止。
此时，他们合掌一弹指，弹指六十刹那，刹那九百万生灵灭。
他们来回交战，无限制地模拟推演各种战局与运算，不知不觉已是环绕紫罗兰数圈，横推八千里。
乌发低垂，阿加莎的双马尾披在肩上，人畜无害地绽放出一个优雅合格的笑容，“先生，很不错呢，脱离空间之后，我还以为这辈子就不会见到活着的你了呢，毕竟人命那么便宜。”
也说话语气毫不客气，高强度的思维超频以及极致的逻辑运算几乎把他的所有身体系统搅成了一团，“这是诅咒么？真是恶劣啊，阿加莎小姐。”
释罗亚嘴角微微抽搐，尽管面皮僵硬，精准控制着面部肌肉并熟练于伪装自己心理状态，没有任何微表情上的破绽，但是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地有一种物是人非、白首再相逢的错觉。
“你怎么找到我的呢？要知道，在起先接收到那串特殊频道上面的摩斯密码时，我还以为是这两天看艺术哲学的可恶书籍产生错觉和幻听了呢。”
释罗亚很简单地回答道：“我会【以太指令】。”
这是事实，但是绝非真相，他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知道这个存在于记忆中的庞大游戏《反乌托邦协定》的剧情，知道她在这里等待【天文九思】的继承者。
思维秘法，【天文九思】，他思维基盘之中的那个巨大的轮盘就是，他恰恰知道这个法门，斩杀自我、以求新我，在这个《发乌托邦协定》游戏世界观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思维修炼法。
但是女孩瞬间就明白了。
她嬉笑着说：“【以太指令】，唔，估计被天策府那帮法爷、策士知道你这样直接接管篡改以太最高权限的存在，妥妥的就是要送到【火炬非人生命检定所】的下场。”
释罗亚皱皱眉，没有接话，阿加莎安静的时候是个漂亮女孩，家务全能、人前乖乖女、天才美少女的标准模板，但是真正熟悉她的机会明白她有着多么糟糕的疯丫头一样跳脱的思维。
“我需要你。”释罗亚轻声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