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点缀眼下这片平坦开阔的沃土,明月清风细腻处,一阵饭食香气由远及近扑鼻而来,沈有容倚在季钧承怀里,幸运地笑笑,赶了大半日路,刚一觉饿,就能闻到饭香,高兴地与身后拉马绳的季钧承说:“这马速度怎么这么快,才大半日,我们就到寻峰山脚啦。”
季钧承瞧着四周昏沉的夜雾,从幽深密林中传出断断续续的狰狞嘶鸣声,如此荒郊,怎会有人家?隐约察觉前方有些不对劲。听见有容的感叹,嘴角不禁勾起,道:“也不看是谁的马,战马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沈有容听后觉得奇怪,季钧承什么时候,在哪弄来一匹战马了?
“你何时有一匹战马了?”
季钧承笑意更深,“借不就有了,家里有人有不就行了。”沈有容嘴上念两遍,沉吟片刻,突然一惊,倏地转过身去看他,“你偷了钧廷哥的马!”
沈有容转身之际,马儿踏到凹凸不平的石子颠了一颠,她没坐稳歪向一侧,季钧承迅速抱住她的腰,扶她坐好,眉头皱紧,“坐好,别老乱动。”沈有容低头瞄着扶在她腰上的手,笑着不说话。
马儿拐过一个大弯,两人看见不远处亮起的灯火,高扬的帆布上草率地描了个“酒”字,季钧承问沈有容饿不饿,她点了点头,季钧承便将马驶了过去。
酒醇肉香的味道深深吸引沈有容的肚子,她等不及季钧承去靠马回来便先跑到简陋的酒舍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在她旁桌坐了几个带刀的男人,每个男人脸上都各分布着几道狰狞的疤痕,沈有容点了菜以后闲着没事,就望着旁桌的人。
“哟,这姑娘长得挺水嫩啊。”旁桌有个魁梧粗野的男人留意沈有容有一会了,但是沈有容丝毫未觉。她一听见男人的调侃,思忖着穿成这样还能一眼看穿我是个女子,害怕地收回目光。
旁桌的几个男人闻声纷纷侧目打量她,恬不知耻地用言语争相羞辱她,净说些不雅之语,沈有容桌下的双手攥成拳头,咬牙强忍。
可那些粗俗的男人怎会如此轻易放过她,相继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她围住,沈有容看到他们眼里流露的不羁,起身想要落荒而逃,被一个男人推倒坐下,顺势被他摸了一下下颚,沈有容慌张失措的张望,急声道:“钧承,钧承,快来救我,呜呜。”
季钧承进门发现沈有容被一群江湖莽汉堵个严实,皱起眉,上前边扯开他们边道:“娘子,你怎么到这来了。”
粗野的汉子们被人打扰很是不爽,一个汉子按住季钧承的肩膀,正要给他点教训,季钧承转过头去瞪他一眼,汉子不知是害怕还是没站稳,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指着季钧承清俊的脸,颤声道:“白发紫眸,白发紫眸出现了……”几个男人见老大慌张地往外跑,茫然地看一眼季钧承,拿上老大的佩刀,急忙去追。
沈有容深深埋着头,颤抖的双肩上多了一对手,季钧承用手抬起她的头,看见她无措的眼神,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抚拍她的背,温柔安慰道:“没事了,容儿。”
沈有容经过季钧承的安抚之后,心情慢慢平复,边吃饭边跟季钧承讲起刚才的情景,季钧承夹了块肉进她碗里,闻声笑道:“看你下次还敢不等我一起,该害怕了吧。”沈有容郑重点点头,“下次一定等上你。不过,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个男人说什么白发紫眸,那是什么呀?”
“他们怕我,所以出现错觉。”季钧承轻描淡写地答道。沈有容心里想:你又不会武功,他们怕你做什么。唉,不懂,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细数繁星多少颗,不及挂一轮明月。
沈有容枕在季钧承的腿上,熟熟地睡去。季钧承将有容的头轻轻放下,替她盖好被子,开门出去。
房外茶香飘飘,季钧承细看店家,笑道:“原来是你。”店家旋即跪下叩拜。
季钧承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店家恭敬回答道:“少使叫我前来保护您的安全,顺便将您所需的药材奉上。”
店家吩咐旁边的随从将药盒端出呈上,季钧承扫一眼盒中之物,冷声道:“让她安分呆着,我会亲自上山采摘,若误了我的事,必饶不了你们。”店家听见季钧承冷冽的警告,不敢多说一句。
……
晨色空濛,云雾环山,山上不仅风光好,而且呼吸格外舒畅,人显得精神奕奕。
沈有容和季钧承将马寄放在酒舍马厩里后,暂时辞别店家时,好心的店家给了他们一袋干粮,有容笑着言谢,两人随后结伴上山。
孤山陡峭,泥泞小路行走艰难,杂草藤蔓荆棘交错丛生,遮挡两人前行的视线,沈有容的眼角被一根长满毛针的细枝扎了一下。
由于只是戳了一个小伤口,她迟迟未觉,待后来途中歇脚的时候被季钧承发现,仔细瞧瞧她的伤口,心疼道:“你怎会这么不小心。疼么?”
沈有容急忙应声说一点都不疼,然后从一直随身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一本书,在季钧承面前晃晃,自豪道:“这医书有记录世间各种奇珍异草的药用价值和毒性疗法,我觉得此行会用得上,就从家里带来了。”季钧承望着那书封,又见沈有容爱不释手,嘴角上翘,若有所思道:“果然一点都没错,你真的爱看医书……”沈有容听不清季钧承的呢喃,道:“钧承,你说什么?”
季钧承摸摸她粉嫩的脸,向她示意把书递过来给他看看,有容会意递去,季钧承翻动几页,却言道:“你怎么不称我哥哥了,怎直呼我名了。”有容听后,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道:“容儿长大了,不能凡事都依靠钧承哥哥,要独立,更要保护好钧承!”季钧承看见沈有容说后半句话时目光烁烁,十分坚定,难免心旌摇曳,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按住她后脑勺靠近他,用力地吻了上去。
沈有容后知后觉地闭上眼,双手抱紧季钧承,静静沉浸在这片刻的温柔中。
一片鸦雀声迭起,森风阴阴,打压满山青树不住摇曳,脸红扑扑的沈有容被季钧承温热的手牵着,天空一道闷雷划过,有容抬头望见天阴沉将雨,急忙拉住寻路的季钧承,说:“要下雨了。”季钧承一转过脸对上她忧心的眼神,她就害羞地撇开头,突然记起季钧承方才说要赠她一本更齐全的医书,提醒他道:“记得回去后要把你说医书拿给我。”季钧承轻笑应下。
“你看!那是什么!”季钧承听见有容激动的声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株散发清灵光色的雪莲花默然开在山缝陡峭处,季钧承往山头上下扫了一遍,觉得冰山雪莲怎会开在如此低矮的地方,此处仍属山腰,不是长年覆盖冰雪,按理雪莲应是无法生长。
“钧承,看,容儿采到了。”季钧承顾着沉思,不知何时有容松开了他的手,自己跨过那道被黄土崩坏的沟,跑到对面陡峭危险之处去摘雪莲,有容高兴地跳了几下,脚下的黄土禁不住重压,松软崩塌,有容脚下骤然悬空,顺着黄土杂草急速下滑。
季钧承本想过去拉她一把,还未来得及就听见她啊了一声急速滑下坡,低声骂道:“该死。”季钧承纵身顺着攀嵌的岩石和稳固的大树依势飞下,烈风呼啸而过,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季钧承在低矮的空地上找到昏迷的沈有容,满手伤痕还紧紧握着那株冰山雪莲。
滂沱大雨随着闷雷滚滚倾盆而下,沈有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阴暗的山洞里,旁边有一堆用枯枝燥叶烧起的火,沈有容轻轻一动,觉得浑身发疼,艰难地坐起来,洞内四壁狭小昏暗,不见季钧承的人影,却发现洞的深处有一道锐利的眼神在盯着她,她借助火光仔细一看,见是只目光凶凶的老虎趴在那,她吓得扶着壁站起来往外走,老虎本是温顺无意,被她动作惊醒,旋即跟着她身后出去。
沈有容漫无目的的逃,看见身后紧追不舍的老虎,忍住疼痛使劲地往杂草丛里跑,老虎似乎被有容的极力抗拒深深刺激,朝她嗷叫一声,露出锋利的利齿,有容害怕地使劲往后退,脚下打滑,翻了出去,连滚几圈以后,摊在泥水地上,大雨无情地敲打她满身的伤口,水顺着她的眼角滑到嘴唇,十指扎进土里想要爬起来。
老虎站在她面前,她害怕至极已然淡定,想起这一幕同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尝试开口叫了几声钧承的名字,没有声音回应她。
遥远的记忆似乎慢慢被拉近,她的脑袋似乎被什么瞬间击中,拼劲浑身力气嘶喊:“白泽!”沉重的双眼闭合的前一刹那,似乎看到既熟悉又陌生的那张绝美的面孔,那双透着杀气的紫眸逼视她……
“不怕,有我在。”冰冷却透着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嘴角一弯,晕了过去。
……
一场暴雨,醉一场梦。
梦境里,沈有容似乎被炙热的大火灼烧全身,觉得身体干渴至极,伸手摸到一堵凉爽的墙,不断贴近,贴紧。
纤纤十指由上至下抚遍它全身,唇不禁贴上去一尝凉意,寻找甘泽滋润浑身的焦灼一瞬间刺激的凉爽流入心尖,触动最深的那根弦,久绷之弦骤然断裂,她却感到终于解脱,嘴角轻扬,舒服地喟叹,更深的去搜寻凉快之感。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旁边两人快速的对话声。
“少主,既然她记得了,你为何还要封住她的记忆。”
“现在还未到时候。”
“那你还……你这样不是在害她吗。”
“没办法,她所中之毒已有发作之势,今年中秋就彻底触发,我只能先帮她压抑住,留在她身边,陪她。”
“可是,你这样用自己的血去救她,她也会……”
“行了,你下去吧,别妨碍我运功。”
……
夏日徐徐而至,清晨的一丝凉意被猛烈的阳光抽干,沈有容觉得浑身热的难受,掀走身上的负担,瞬间转醒,看见用茅草搭建的简陋屋顶,坐起来,一转头,正好看见季钧承端了碗东西推门走进。
“钧承,我睡很久了嘛?雪莲呢!”沈有容只记得她摘了雪莲后不小心摔下山,其余的都没印象。
季钧承放下盘子,拿起药碗走向她,听见她焦急的声音,淡笑答道:“雪莲和人参都采到了,在包袱里好好放着呢,你先把药喝了吧。”沈有容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喝一口药,觉得入口味道有点腥甜,也没问味道为何怪怪的,安静喝完以后,又问季钧承:“我难道都没摔伤吗,为什么都不觉得疼。”
“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伤口不就知道了。”
沈有容挽起袖子看,果然发现很多结了疤的小伤口,其外还发现一些古怪的青紫痕迹,咦了一声,问:“为什么我手臂上有一点点的红斑,不痒不痛。”
季钧承挑眉,轻描淡写道:“哦,我们前两日洞房了,这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