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孙可姿显得极为平静，她说，现在我想要了。
苏由于的头上淌汗了。他好像在咬牙，腮帮那儿有一种抽动，一小团肌肉鼓了起来，又很快平滑到一边，不一会又鼓胀起来，再滑到一边。
孙可姿说，我知道，当初你为了摆脱我，说了一些冲动的话，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离婚的原因不用再讨论了，你先对半分割财产，再给我一些适当的补偿。我要两处房产，加上500万，这不过分吧。说着，孙可姿把一张早已打印好的协议挑在两指间，递到苏由于面前。
苏由于再次抬起头看了看孙可姿，然后摇头晃脑地声音很低地说，你要知道，公司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我相信。孙可姿说，但那是你的事。我目前是个弱者，是爱情的弃婴。我仅仅是在向你讨一口吃的，而且这份口粮，应该属于我，请你不要难为我。
苏由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吞咽动作说，一共是三期工程，加一个环城水系改造，从买地那天起，我就等于为自己预留了坟墓。你看，环城水系彻底停下来了，公司财务又出了大事，几百万的建材款被人带走了，第一期安置房工程才结束，第二期安置房工程连牙根高的墙基都还没起呢，资金又断了，如果再不动工，先不说拆迁户要打上门，政府也要把我的土地收回去了。什么叫收回土地你知道吗？就是划开了我的肚子，我却交不起手术费，医师走了……
孙可姿说，你跟我说这些血淋淋的东西有什么用呢？自从认识你，我可从来没有打听过你的项目，结婚后也是，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苏由于摊开双手说，我目前是皇水最穷的人啊！
孙可姿冷笑一声说，苏由于，对你的前妻，对一个离婚后几乎一无所有的当事人来说，你怎么好意思说你穷，那我呢？
屋里沉寂了一会。这时，苏由于抬起头说：可姿，实话跟你说，除了我们这间房子，另外几处房子全部卖掉投入第一期安置房工程了，更别说我手里还有什么积蓄了。
孙可姿声音突然变得很小：苏由于，你想耍流氓是吧？你要学刘谦？
苏由于脸上一红说，天地良心……
孙可姿冷笑一声说，天地良心就被你吃了。你趁我稀里糊涂之际不仅爽快地答应了离婚，而且，暗暗地转移了财产，苏由于，你在玩盗梦空间是吧？
天哪！苏由于双手一扬说，我哪有什么财产转移呀！现在，我根本就没有你富足，你手里还有20万呢，而我……还有，我们不要在离婚这个词上打官司好不好？离婚难道是我一个人能包办的吗？
茶几上有一本杂志，孙可姿拿起杂志猛地扇了苏由于一下，那杂志也不亚于耳光，扇在苏由于脸上时有一个细致的连响，苏由于的脸上立刻层次分明地红了。
这时，孙可姿说，20万，你是说那张支票吧？我问你，我的爱情，我一生的幸福只够你撕一次支票的吗？而且是20万。嫖娼一次多少钱？你说，我再算算这20万事怎么回事？你说！
苏由于不敢吭声了，人小了很多，影子似地飘在那。孙可姿冷笑一声说，好吧，我也不想说这些没有用的了，现在要么你拿钱，要么我们讨论一个死的办法。
苏由于大声地叹了口气，看着天花板，眼睛湿润了，不停地说，你这是在逼我，你这是在逼我。
孙可姿站起来，她快步走进苏由于的房间，把苏由于的被子和书一一扔向客厅，在苏由于去拣时，她说，走吧，肮脏的人。跟那个女人说，不要太贪，有些钱是属于法律的。
听孙可姿这么说，苏由于大睁着双眼不解地看着孙可姿，孙可姿啐了一口说，还有你，别做梦了。我会捍卫自己的。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说着她打开了门，手向外一指说，快滚！快！我马上就没有这么冷静了。
女孩把黑短裙一撩，骑在苏由于的腿上，一边吃饼，一边说，你自己脱吧，脱完再帮我。哦，没有压着你的小蝌蚪吧？苏由于觉得这个女孩太随便了，默然地看着她。女孩说，想去沙发？不用了，我饼不吃完就把你干掉了。
苏由于说得没错，目前，他的确算是皇水最穷的人了。
尽管如此，面子还是要的，从孙可姿那搬出后，他在西门租了套房，月租1500元，这在皇水算是很高的租金了。
上午，苏由于刚走到售楼部门前便停下了脚步。他发现售楼部门前聚集了很多人，苏由于知道二期安置房的拆迁户又来要房子了，他正考虑是去解围还是退缩时，突然又看到了一部车。那小车的车窗开着，呼呼向外冒着烟，从排烟量可以判断出，车里至少有五个人。苏由于看了一下车牌号，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车子是红勺集团的，显然是来追高利贷的。
苏由于忙走到一片树丛后面，然后又转到售楼部后院，开上自己的车，一溜烟跑了。
车子开出城时，孙可姿开始打苏由于的手机。苏由于看了看号码，继续开他的车，任由手机响到自然死。可是，孙可姿是死了再来，生生不息。苏由于顶不下来了，只好停下车，在手机不响的间隙发出去一条信息：在车上。刚准备按发射键，又加一句：去外地谈判。发完这条信息，他立刻关机。
苏由于把车子开进了百谷滩，先洗了澡，然后开了个包间，把自己藏了起来。等日光掩了，窗沿被夜色泼得花哨，他去了下面的餐厅。
在餐厅坐下来后，苏由于要了两个菜，一瓶酒，然后深一杯，浅一杯地喝起来。
等一瓶酒喝到了八成，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苏由于站起来时用手按着桌角，以保持自己身子的稳定，然后一边语意含混地喊着结账，一边打听歌舞厅在哪里。
百谷滩的企业文化核心就是：客人转角就可以付钱。服务生立刻就把苏由于带进了一个包厢。
领班过来，哈着腰，笑容满面地问：先生，百谷滩就是皇水的天上人间，您随便。苏由于拍了下领班的大腿说，我要90后。领班警觉而狡黠地看了一眼苏由于，半糖半盐地笑着说：……没有呀！苏由于把皮夹抽了出来，然后冲领班亮了亮。皮夹里有厚厚的一打钱，还有七八张各种银行卡。领班笑了，说，先生稍等。说着，随手把灯光拧暗了。
不一会包厢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了一个既骨感又俊俏的女孩儿。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眼珠子也跟黑葡萄样，向包厢里走时，左手拿着饼，一边吃一边伸着头在幽暗处找，问：谁呀？还找90后，满挑嘴的嘛，凭什么呀？
苏由于被女孩儿的美丽揪了一下，心怦地跳了又跳，他打了个响指，“啪”地一声。
在响声的指引下，女孩看到了苏由于，她走过去，把黑短裙一撩，骑在苏由于的腿上，一边歪着头吃饼，，一边说，我手上有油，你自己脱吧，脱完再帮我。哦，没有压着你的小蝌蚪吧？
苏由于觉得这个女孩太随便了，默然地看着她。
女孩说，怎么，想去沙发？不用了，我饼不吃完就把你干掉了。
苏由于说，娘，能不能让我唱首歌再动手？
女孩一愣，饼含在嘴里问：你喊我什么？哈哈哈…..
女孩开心地笑着，笑得抽抽的，笑够了，她为苏由于打开了电视。
苏由于点了一首关于秋天的歌，叫《我一直站在被你伤害的地方》，音乐人辛欣唱的。
……
我一直站在被你伤害的地方
你一直留在让我哭泣的远方
爱一直停在你曾爱我的那晚
你曾经对我那么好
你说你爱我到老
现在我还忘不掉
什么天荒地老
不到最后不能知道.
……
音乐刚起，苏由于心里就难受起来，想到自己曾经的辉煌，想到自己事业的残败，想到婚变，想到自己痴心悔改却不能得到的宽宥，想到麦子对自己的残忍和不理解，想到自己在走投无路时又回到了妓女的身边……
苏由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一边唱，一边流起了泪。
那泪水显然聚集得太久了，从眼里出来时，像是翻坝而下，脸上、胡茬子上、下巴上很快就被泪水湿了个透。
忽然，苏由于发现，那个满不在乎的女孩慢慢地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也流起了眼泪，并且嘤嘤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把苏由于轻轻地搂在怀里，轻声地说，孩子，谁伤害了你，别哭，有我呢。我的心，你让我心疼死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接下来，这场皮肉交易演变成了两个天涯沦落人的恩爱缠绵，苏由于要了那个女孩三次，每次两人都以泪洗面，苏由于说，我不知道你姓什么，绝对是上帝心疼我，让你在这等我的，绝对是上帝对我的最后一次奖赏……
那女孩流着泪去捂苏由于的嘴巴，两眼皮子哭得像一对虾壳。
分别时，苏由于给了这个女孩1000元，女孩只收了200元。苏由于知道，这里的出台费是400元，200元是上交老板的。苏由于非常感动，再次紧紧拥抱了这个女孩，然后和女孩依依不舍地告别。女孩走后，苏由于没有马上走，他坐在那，连连抽了两支烟，等自己的情绪彻底平息了，这才出了包厢。
出了包厢，苏由于准备下楼回自己房间时，突然和桓校长迎个正面。
和桓校长同行的还有两个男人，看来都喝了酒，个个行为不端，脸似烂枣。苏由于也没吭气，头一低，脚上加了一把力气，很快就和桓校长等擦肩而过。但当苏由于刚走过去，桓校长就说话了：我们有一个决定，打开手机看看。桓校长说话时并不看苏由于，说完就进了包厢。
苏由于心里一沉，忙走回到自己房间。进了房间后，他稍定了定神就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先是一闪一闪地绕出了一大串孙可姿的未接电话，跟着又翻了塘底似的浮出几十条信息，由于信息太多了，苏由于咽了口唾沫，像是被噎了一样。
那些信息的内容几乎相同，全是要钱要房和骂人的，其中孙可姿的信息最多。
苏由于不想理孙可姿，他很快就找到了桓校长的那条。从信息上看，语气十分严厉：
限令一个月还清所有贷息，否则后果自负！
苏由于的脸色大变，立刻关了机，然后坐在床上，足足有半个小时，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他突然飞快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慌忙出了门。
孙可姿哼了一声，她说，在男女偷情这件事上，所有的人都喜欢用减法来描述，你也一样。拉手、拥抱、接吻叫一般关系，那么上床呢？
无论是打手机还是发短信，孙可姿再也联系不上苏由于了，孙可姿去了金马房产公司，开始砸苏由于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玻璃饰品很多，砸起来音效就非常好，毁坏的样子自然也很理想，但是，无论孙可姿把动静弄得多大，苏由于就是不见踪影，孙可姿彻底绝望了。
上午，孙母把腌制好的萝卜干，用线穿好，挂在晾衣绳上后，便在屋里发起呆来。
时光才是一只狡诈的虫子，它不痛不痒地吞噬着一切，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被它改变，被它蛀空。知道孙可姿婚变仅仅几天，孙母又老开了，整个人像是沙粒从新疆带回来过的那只囊。
九点十分左右，孙母发现家里的那只猫在门前焦虑不安地转，心里立刻感到不舒服起来，她关好门，带上昨晚自己包的水饺就去了女儿家。到了女儿家门口时，她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液化气味，孙母平时是有女儿钥匙的，她忙打开了门。
进屋后，孙母听到了一阵阵细而有力的嗤嗤声，她几步走到厨房，用力关上了气阀，接着又一一打开窗户，然后一边大喊着孙可姿的名字，一边快步走进孙可姿的房间。
此时，因为是刚打开煤气阀，孙可姿平静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张纸，泪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脸膛。
看到纸上有遗书两个字，孙母什么都明白了，她一下子瘫在孙可姿身边，然后抱着孙可姿的腿就哭。一边哭，一边责怪说，你糊涂呀，你死谁高兴？你死了谁伤心呀？钱要不到也不能要自己的命呀！我们还可以告他呀！
孙可姿不停地摇着头说，我和他什么合同都没有，我告谁去，我蠢，我被骗了。说着娘俩哭成一团。
过了一会，见孙母哭得脸色苍白，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孙可姿反而担心起来，她反过来劝慰母亲，母亲则乘机再劝她，直到孙可姿保证再也不做傻事了，孙母才平静下来。
接着，孙母不顾孙可姿的阻拦，打通了麦子的手机，她想让麦子来陪陪女儿，但手机打通了，麦子把它挂了。孙可姿哭着说，妈，求你了，别再让我丢人了，别再和任何人打电话呀！
孙母答应了，她把电视打开，说出去一下，就走开了。
孙母走后，孙可姿无力地靠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那些绚烂的电视画面。大约十分钟后，电视画面上忽然出现了麦子。
此时，麦子带着她的两个摄影师正在和女主持人对话。麦子骨感而不失丰满，平时和别人聊天略显木讷的她，在谈自己的事业时，显得从容、自信、专业、兴奋而愉快。她在展望未来时说：翡翠之恋准备用三年的时间，在江北建设一个韩式外景基地。该基地投资1200万，基地建成后，将填补包括南京在内的高端市场空白。经营方面，除了坚持现代企业管理模式以外，将大量吸收周边中小城市加盟，然后通过60%控股，和加盟企业实现资源共享，取得利润最大化……
麦子的踌躇满志和孙可姿此时的心情太不协调了，孙可姿叹了口气，将电视关上了。
屋里寂静起来，孙可姿无目光呆滞地看着飘窗上那盆怎么养也养不活的文竹，只感到自己空空的，像只轻薄的纸船。
孙可姿正虚虚实实地坐着，门铃响了，孙可姿以为是母亲，但一想不对，母亲是有钥匙的，她忙擦去眼泪，又抹了抹脸，然后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后，孙可姿愣了，站在门口的是沙粒。沙粒抱着一大束菖蒲和波斯菊，正冲自己微笑呢。由于意外，孙可姿嘴巴张得大大的，继而她笑着说，天呐，怎么会是你呀！当沙粒将鲜花塞到孙可姿怀抱时，孙可姿再次问：你怎么来了？沙粒把包扔到一边，坐在沙发上说：阿姨打我电话了。孙可姿明白了，她放下花，为沙粒沏来了茶水，并道歉说，将就一下，什么都没有。沙粒把大腿跷在二腿上，点上烟，吸了一口，然后环视一下四周。由于家中没有多少生活迹象，四周显得空旷而凄凉。沙粒歪了一下头问：怎么啦？工作不顺心？衣龙堂是个贱人，如果是他的原因，我来问题就解决了。
孙可姿摇了摇头说，不是，秘书长挺好的。
沙粒听孙可姿这么说，以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孙可姿，她发现孙可姿瘦得原形毕露，眼睛肿得像飘在水面上。因为苏由于吧？沙粒又问，看着孙可姿，目光像铲子一样。孙可姿眼睛红开了，但她竟然摇了摇头，这没有逃过沙粒的眼睛，沙粒问，严重吗？孙可姿的泪水已经在眼里荡漾了，她笑了笑说，我们离了。
听孙可姿这么说，沙粒很平静，她低下头，好像想着什么，然后问：因为什么？孙可姿笑了笑，摇了下头，摇头时泪水似播种一般，有两粒滚落到了沙粒的手面上，然后她说，不想再提。沙粒像吹去烟灰一样，把孙可姿落在她手面上的泪珠吹散后说，都在意料之中，不过还是比我想像得要快。
孙可姿低下了头，轻轻地抹着泪，屋里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沙粒把烟灰点在茶杯里说，我是过来人，这种事痛苦是难免的，大家都忙，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精神悬崖也是悬崖，赶快离开那里，掉下去同样粉身碎骨。
孙可姿十分认可沙粒的见解，她点着头，无知无觉地折着手里的纸巾，而那纸巾眼见着就要被泪水湿透了。
沙粒问：财产是怎么分割的？女人可以赔上精神和肉体，但在这方面可不能含糊。
孙可姿哭了，然后，在沙粒的逼问下，把自己和苏由于离婚后的财产分割情况说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