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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何处落雪新停云

老者与浅汐是认识的。

两人停云,浅汐行礼道:“见过星君,星君仙寿无疆。”这位老星君乃是东方苍龙七宿之一,为第五宿心宿,善推演,好游乐,人间流传此仙最喜在情侣间制造误会。心宿星君与碧潮宫姥姥有些交情来往,故而浅浅认识。

心宿星君捋了捋长须,笑道:“小迷糊今日怎的出宫,到哪里去啊?”

浅汐正了神色,行礼回道:“回星君,下界降雪,星君哪儿去?”

“你家宫主舍得让你一人去?”心宿星君顿了顿又眯起眼笑道:“不怕你闯了什么祸嘛?”

浅汐听闻略微生气,心道就是我家姥姥把我一个人赶出来的,这老仙君怎那么喜欢取笑人,可真是为老不尊。奈何对面这老星君年纪不知比自己大多少岁,只得气鼓鼓闷声道:“星君,我熟练的很呐!”

心宿星君摆手道:“莫要气我,莫要气我,今日我正是寻你而来。”

浅汐疑惑:“星君,您是找我家姥姥吧,我现在要下界您自己去碧潮宫就行啦!”

心宿星君摇头道:“非也,非也!正是有事烦你小迷糊。”长须左摇右甩纷扬而起,老星君连忙回手拢起胡须捋顺。

原来是找我的,那可奇怪,浅汐讶道:“星君真找我呀!您说说看什么事,我法力低微,要是帮不上可没办法。”

心宿星君不知道从哪取出一个卷轴递给浅汐道:“帮的上帮的上,浅汐啊,你此次出行,也许会遇见一位道友,你帮我将此物交予他。”

浅汐问道:“那位道友是谁,星君可有影像。”

心宿星君略显犹豫,尴尬道:“额,我也不知,不知。”

浅汐不解,叫道:“星君,这我如何帮你嘛!”

心宿星君道:“这个,这个还是有迹可循的,那位道友或许并未修行,但因缘际会,总能让小迷糊你遇见的。”

浅汐又问:“星君,你说的我好糊涂!并未修行又怎称道友?”

“总之……总之……”心宿星君捋着白胡须,察觉自己千虑一失,不知如何形容,半响,只好道:“总之你一见便知。”

浅汐心中嘀咕,这老神仙好不靠谱,只得道:“好吧,我若遇见了就帮您转交。”

浅汐心想:若是遇不见那便与我无关了,是星君算的不准。

辞别老星君,浅汐继续前行,不多时已看到前方光芒闪烁。浅汐忙伸手结了一印附于双目,这才没那么刺眼。只见前方自虚空中长出一株光树,光树色泽净白,根茎颇壮,枝叶繁茂,密密麻麻生长穿梭入四面的虚空之中。若是细看光线组成的树叶,会看见叶脉生长成了天然的玄奥形状,那是虚空篆。树下立着一穿金甲的大汉,全身盔甲反射着亮光甚是晃眼。

浅汐走上前去行礼,取出册子递上:“仙官,我欲下界,此乃令书。”

大汉面无表情接过查验,复又还回道:“仙子稍待。”大汉回身从光树上摘下一叶,口中默念咒语,只见光叶飞出渐渐化为一座隐约可见的光之门。

这位看守光树的金甲大汉道:“界门已开,仙子请进。”

浅浅连忙跨入门中,光门渐渐融于虚空,仙踪飘渺,消失不见。

夜空之下,星光之中,顾霜觉察某处的光亮忽然强烈了一瞬。眨眼而过,未曾在意,依然沉浸在少年的茫茫思绪内。

直到听见打更的梆声,顾霜才觉困意,挪动轮椅靠至床沿,然后双手使劲,翻身便躺上床睡去。简单的起居顾霜不让仆人服侍,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无力,又或许是小少年的某些心思。

冬日里天气寒冷,琐事寥寥,一般人家便不常出门,有窝冬的说法。而有些无聊的人们则会找些事打发冬日的光阴,譬如冬猎。

后世有诗人写道:“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便有提及冬猎这项趣事。而如今住在吴郡的赵游知自然是不知的。赵游知,便是顾仲成口中顾霜的赵伯伯,顾仲成的老友。

青丘山,地处吴郡境内。山海经中有记载,青丘之国,物产丰饶,四季如春,山中有兽其状如狐而九尾,其声如婴,见之则吉。虽不知此青丘山是否上古传说中的那个青丘国,但物产丰饶算是对上了,乃是冬猎的好去处。

顾霜与顾晴跟着父亲顾仲成,十二月初一启程,搭乘马车去往吴郡。准备十二日之前回来,到时顾霜诞辰,顾母李氏与顾霜约好去寺中进香礼佛。

除车夫外,一行六人。顾仲成坐一车,顾霜与顾晴还有顾晴的侍婢小娟同车,子集与另一位家中车夫驾车。行李包括顾霜的轮椅都挂于车厢之后。侍婢小娟是顾晴贴身小婢,此次出行负责照顾顾仲成与顾晴起居。

原本顾霜与其父一车,但顾晴提到她们那辆铺了厚毯更加舒适,并且车厢宽大不会拥挤,顾仲成也由得她们。车厢内,顾晴笑眼盈盈对顾霜道:“阿弟,我这算不算救你于水火?”

顾霜知道顾晴是爱打趣的,自己倘若与阿爹同车,那恐怕是少有话题的——阿爹喜欢在车内睡觉度过路途。于是装作一本正经的行礼谢道:“多谢阿姊搭救,弟感激不尽。”

顾晴与侍婢小娟咯咯笑成一团。笑完后,顾晴拿出一个食盒打开,顾霜看见其内是一块块莹白的糕点,糕点上嵌有葡萄、蜜枣、莲子、红豆等各式干果,十分诱人。

“昨晚蒸的糯米糕放凉,现在刚好路上消遣,阿弟你尝尝看。”顾晴取出一块递给顾霜道。

“阿姊的手艺早就领教,不知是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顾霜接过,送入口中,细细品尝,赞道:“软糯甜香,入口生津,实乃路途良伴,阿姊的手艺与娘亲不相上下了!”顾母李氏偶尔会亲自下厨烹饪,顾霜最喜之,这样的称赞可谓是顾霜的最高评价。

顾晴眸子弯弯,喜不自胜。这时注意到顾霜手指捏着糕点,手指竟好似比糕点还要白净一些,不禁也伸手与顾霜手掌相较。夸道:

“阿弟你的手比我的还好看些!”

“阿姊你是女子,素手有小巧娇柔之态,我是男子怎好比较?”顾霜有些脸热的辩解,又说道:“阿姊我们这样互夸,要是外人听到了还不笑死。”

一旁的侍婢小娟这时接道:“小郎君和小娘子说的就是实话!小郎君和小娘子就是佳人、美人!”

顾晴抓着顾霜的手笑道:“对,阿弟就是一个大美人!”

又想起一事,顾晴突然郑重说道:“阿弟,我一定为你寻到一个良配!”

由于天生的腿疾,顾霜至今未有门当户对的婚约。去年顾晴及笄之时家中原本要为其择婿,但顾晴态度坚决的回道:“阿弟的婚事不成,我就不嫁!”同时又因家中生意离她不能。择婿一事便不了了之。

顾霜此时真切的感受到阿姊的亲情,同时又觉得因为自己耽误了阿姊的大好年华,心中既感动又愧疚。

一时间,车厢安静下来,顾晴看到顾霜眼圈有些泛红,便转了话题,聊起车窗外的景致来。

三日路途说长不长,一行有说有笑,在傍晚时分驶入赵家庄园。赵游知迎出门来为顾仲成一行接风道:“守业,旅途倦否?侄儿侄女快快入内。”又命仆人准备宴席,十分殷勤。

用餐之时,竟下落起柳絮般的小雪来,赵游知敲筷大赞:“妙极妙极!冬猎无雪便如宴席无酒,这雪与贵客同来,今日可算圆满,我这就命人准备雪具,明日天亮便可出发。”

餐后,赵游知邀顾仲成秉烛夜谈。顾霜有些困意,便让子集推自己去客房休息,赏了一会夜雪,顾霜上床睡去。

夜里,顾霜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溪流穿过山间,有个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极高极远的天地间分不清时间和空间的流逝,不知道是一霎那还是亿万年,又转变成了茫茫的海洋平静不起波澜,海平线处有冰山耸立,仿若天柱。又被远处袭来的云层雾气掩盖……待到顾霜醒来,这梦境已然悄悄的隐入脑海深处了。

这雪到后半夜时已经大如鹅毛,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直到日出时分才停下。顾霜醒来洗漱之后来到院里,只见天色已经泛白,初阳透过云层只见隐约朦胧的一圈曦黄,并未带来暖意。此时风停雪歇,院中的树枝上覆着蓬松的雪沫,挂着晶莹的冰棱,虽都是白却层次分明。远处青黑的山林已融入了茫茫的白中,树上与山路间的积雪融成一片,群山静静伫立,云雾环绕其间。顾霜默默心想:青山白头,雪停的景色比起落雪另有一翻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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