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外传来捷报,嗣王兵马被困羌门城,南夷已至铃州关。
满朝大乱,人心惶惶,嗣王首战失利,似乎下一刻羌族就会从荆门进来,皇帝有些焦头烂额地问:“众位爱卿,可有破敌之法?”
霍尚贤站出来连连作揖,“老臣有罪,未能教导好门生,致此大祸,请圣上降罪!老臣愿亲上战场赎罪!”
皇帝立即摆摆手,“霍相,这不是你的责任,不必如此,还是快些想想退敌之法。”
大理寺卿李询言道:“臣谏议派兵前往羌门解围,解救嗣王殿下。”
皇帝点点头道:“朕也有此意,章卿,你有何意见?”
谏议大夫章恕我道:“臣还是当日的意见,派屏东军前去对抗羌族和南夷,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好好考虑。”
章恕我是谏议大夫,只负责在政事上进言,手上没有实权,说话也较为刻薄,直接叫皇帝以大局为重,也不会被怀疑结党营私之类。
李询言也站出来道:“臣附议。”曹纨,薛少敏,最后霍尚贤也站出来附议。
皇帝沉默了一小会,道:“传旨至屏东府,宣少将过秦,宗威二人带领一万军防,即刻前往羌门城解救嗣王。”
战事加急,人人自危,圣旨一到,屏东人声鼎沸,擂鼓响起来,立刻召集了编制内的一万精兵在校场集合,速度之快立刻看得出这是纪律严明,英勇善战的沙场常胜军。
“皇上点名让你们两人前去,我此次就不能在阵前了,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慎重,不得鲁莽,宗威,一切都听过秦的指挥。”方文远显然极其忧虑。
“大哥不必担心,三年前水粤祸起,也是我们二人去的,还不是好好回来了,倒是你和西宁在京中,还得小心提防皇帝的暗箭。”过秦勒一勒缰绳,向方文远笑了笑。
“那万事小心。”方文远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只笑笑要送他们出去。
“宗威。”左旭阳笑,“要快些回来娶老婆,你要是慢了,我就得娶羡珏了。”
宗威早就知道了过秦的计策,自然便同意了,他和兆雪的婚事前两日也在府中宣布了,以延缓左旭阳纳羡珏的时日。
“好!”他在马上豪气地擎擎手笑,“左大人放心。”
“大人自己多多保重。”过秦客气地道,他只回头看了看左旭阳,便提马出校场,“全军出发!”
屏东军出京城,只奔凉州而去。
马蹄踏起尘埃滚滚。
晋王府。
左旭阳刚踏进晋王府的正厅,就听见大厅内传出空旷又悠远的声音,冷冰冰地却又带着笑意,让人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日在皇后寿宴上,西宁可是用什么法子逼迫了你?” 晋王仿佛隐匿在黑暗中,轻声问。
“参见王爷。”她依旧恭敬地行礼请安,内心惴惴不安。
晋王抬起眼睛看她,这位王爷年岁还不算老,俊美的五官带着一丝丝阴气,目光却亮堂堂的。
“西宁并未逼迫我。”左旭阳只得道。
“那难不成你真的想要纳那乐姬为妾?”晋王笑起来,左旭阳赶紧跪下来,“旭阳知错,王爷恕罪!”
“夫子曾说过很多次,你是他最差的学生。”晋王道,“你知为何吗?”
左旭阳摇头,“权谋之士,最忌以情用事。”晋王站起来,缓缓走到她面前,“你以为你错的是违背了本王的意思吗?”
他顿一顿,抬起头来,“不,你错的,是以情用事,不要否认。”他看一眼正要反驳的左旭阳,“站起来。”
左旭阳只缓缓站起身来,她从小就对这位王爷又敬又怕,敬他的权谋志向,怕他的手段心冷,“旭阳啊旭阳,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么?你一时因为少年意气不忍看西宁毁灭,不过。”
“本王要你,断情绝义,他们和你不是一路人,没有称兄道弟的必要,你是少天监,左门唯一的后人,注定就是孤家寡人,不要妄想拥有什么兄弟。”
“如若下次再帮他们,毁灭的,就是你自己。”
说完他忽然又缓下了语气,摇摇头,“罢了罢了,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本王的养女一样,犯了错误改了便是了。”晋王拍拍左旭阳的背,还是露出了温和的眼神。
“多谢王爷。”
“如今屏东大半军力都往羌门去了,京中空虚,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这一回,可不能再失手了。”
“王爷有何吩咐,旭阳一定竭力办到。”
晋王点点头,“这次的事也许有些难度,如今南夷已在铃州驻扎,而羌族和嗣王周旋在羌门,屏东军若顺利解围还好,如出一点差错,留在京中的方文远和西宁可没有好果子吃。”
左旭阳有些迟疑:“王爷是要我去阻拦过秦二人前往羌门?”
晋王笑笑:“你没有那样大的本事,重要的不是过秦到羌门去了没有,而是皇上以为他们去了羌门没有。”
左旭阳隐隐一慌,立刻明白了晋王的意思,“王爷是想要皇上以为屏东军没有去羌门解围,然后让皇帝一怒解决掉剩在京中的屏东军?”
晋王点点头,赞许道:“你果然还是夫子的徒弟,的确是这样,不过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左旭阳知道晋王自己一定早有主意,但此刻明显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和忠心,只得道:“最好的方法是以叛国罪全部处置,就不会留下口舌,那么只消让皇上以为屏东军去了铃州投奔南夷,屏东同党方文远等人必死无疑。”
晋王点头,“这个计策好,本王原本只打算让皇上再收回一部分军权,但若按你的意思,以叛国罪处理,直接消灭整个屏东倒更干脆。”
左旭阳立即后悔万分,自责不应该说出这样的毒计,但晋王已开口:“就按你说的这么做,屏东府内自然有人会去假报谋逆之罪,当然,皇兄还不至于相信,他必定会慎重处理,等你去金殿觐见时,会有冒充凉州关文的捷报…到时候。”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用尽口舌之辩让皇上安下叛国罪。”
左旭阳无法拒绝这样的命令,只木木地应了声“是”然后退了出来。
关外军情加急,战火纷飞,京城中自己却还要用尽阴谋,诬陷良臣,左旭阳有些颤抖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感觉上面沾满了恶毒的鲜血。
这几年来,自己曾用过多少阴谋诡计,奉命取了多少人头,曾几何时,她也曾质疑过晋王的命令,但终究每次都会服从。
第一次出山奉命去刺杀的是一个兵部门下官吏,她临行前曾问夫子宁,“夫子曾说君子不取人性命,不害人性命,旭阳为何还要去做这样的事?”
夫子淡淡地摇头,“夫子自己,也不是君子,教你的,也都是权谋之术,谈何君子?”
她在各处的以少天监之名代替晋王收服贿赂各地的官员,阴谋诡计无所不用极其,可夫子从来不过问,只是看着她一边搅弄风云一边痛苦于道德立场,叹息:“旭阳,权谋之士,本应无心无欲。”
夫子的回答永远是这样高深莫测,难以理解,左旭阳不懂,但只想着,既然夫子和师父这样的人都是为晋王做事的,自己为晋王做事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她内心迷茫,一时想到晋王的大计,忽然起了一丝质疑,晋王的所作所为,当真有那样正义吗?
左旭阳已走到长送园门口,却见廊桥上站着一个格外熟悉的人影,她高兴地叫出声:“师父!”
那男子转过身,英气十足,眉目英俊,一身武将打扮,笑容不羁又潇洒,大方地道:“好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