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危机,是学费。
我算了算在远浩经纪公司的工资,会在三天后发下来,首先它距离学费还差一截儿,其次,如果全都交了,我也就可以靠着吃风过活了。
我着实地焦虑起来,愁眉不展两天后,卡上冒出来一笔钱,我仔细看看手机收到的提示信息,以为自己花了眼,揉揉双眼再看,没错,是十万。
整整十万。
我几乎是从沙发上面弹跳起来的,十万?天上掉下来十万给我?是哪位神仙这么垂怜我?
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信息来自主管:“林嘉绮,你的工资结算已经完成了,财务说刚刚给你打过了,你核对一下没问题吧。”
不是哪位神仙在垂怜我,是哪位神仙这么这么整我啊,远浩的财务居然能够把我不到四千的工资打成十万……这让我的心掉到冰窟窿里面。
是的,如果她多打个几百,也许我会后着脸皮就先借用了,可是她打了十万,就算我不说出来,对账的时候也必然会发现。
于是我特别诚实地回了短信给主管:“打多了。”
“多多少?”他回过来。“多了是好事,你可以不用说出来的。”
“可是是我工资的好多倍。”我如实回答,“多太多了,我想不说也不行啊。”
“你算算你要给财务退多少。”他回。
“九万六千多,”我编辑短信的时候还是觉得天意弄人,不由自主地抱怨:“不带这么玩我的啊,刚刚我一看到那么多零,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动,还当老天知道我缺钱就掉钱给我。”
“哦,九万六千多的话,你不用退给财务了,那不是多打的,那是袁夫人从自己的外出费用里面出的,她交代财务打给你的,工资条上也已经标为奖金了,你就拿着吧,我还当财务不小心又多打给你呢。”
这短信吓了我一条,于是我直接一通电话飚了过去:“主管,这袁夫人给我的钱算是怎么回事啊?”
“大概是看你救了袁少吧,其实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袁夫人去财务那里查了一下你的工资,然后发现只有三千多,就说要凑个整给你发,主动提出要支自己的费用,”他在那边声音里面笑意浓浓:“可能还是在用这种方法来感谢你,你就收下吧。”
挂断电话,我又翻回去看看那条银行提醒短信。
袁夫人给的?
——这下,我才觉得麻烦大了。
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
一,默默地收下这笔钱,然后我的日子会安慰很多——这的确是个我比较倾向的选择,不过……
二,找到袁夫人,把钱退回去,一身正气地告诉她,我林嘉绮是做好事不求回报的活雷锋,又怎能收下这笔钱——这要求我必须表现出实力派的水准,因为我很害怕到时候会对着这多出来的钱流口水……
前两天,我一直在为没钱焦虑,现在我有钱了,就更焦虑了。
我仔细想想,不管怎么说,我得去见见袁夫人,要是我拿着这笔钱就此销声匿迹了,那我也太猥琐了,于是我抱着割肉一样的心情,悲壮地踏上了去袁晨彬家的公交车。
——所以说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本来这钱就不是我的,但是当它躺在我的卡里面,而我还要把它还给主人的时候,我居然觉得舍不得。
在公交车上晃晃悠悠,立秋刚过,天气没能及时凉下来,但是好在不会让人总有种脱光然后再扒掉自己的皮看能不能凉快一些的欲望。我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以前,也不记得是在多久之前的时候,每次像这样坐公交车,总觉得一定要等看到我家楼下那个拐角的超市才能下车,因为很小的时候上学就是这么一种习惯,看到那超市,就该准备下车了。可是很久以后我发现,我再也到不了家里了。
站在大门外,我这次一个人前来,于是就有了足够的时间看着这栋豪宅感叹资本主义的惨无人道,想来要不是袁晨彬之前收留我进了那个房子,可能我现在还在街上身披报纸,晚上就能找好某公园的长椅睡觉,万众心酸无处说起,此刻我还要怀揣巨款——这个“巨款”当然是对我而言的,我要怀揣这笔巨款,大义凛然地还给袁家。
罢了罢了,想开点,就当没有收到过吧,我按响了门铃。
跟着管家一路走到大厅,我才从他口中得知袁董和袁夫人早在昨天就已经因为生意的关系,离开了西安,袁夫人尤其跑得远,此刻已经在大不列颠海岸去指挥人做市场调研了。但是我很着急,这笔钱不还回去,我很可能就会拿它交了学费,这种感觉就像要挪用公款,而要是没有袁家的人接受这笔钱,简直就是引诱我挪用公款,我对着管家一脸焦虑:“我找袁夫人有事,我得和她谈谈,我有一笔钱要退还给袁家……”
“那这样吧,”管家好心给我出主意:“少爷已经从医院接过来了,你就先和少爷商量一下吧,如果还解决不了,再给袁夫人打电话好了。”
“出院了?这么快?”真是难以置信,这还不到一个月,我寻思着他断肋骨又断胫骨的,怎么也得有三个月不能跑出去祸害人啊。
主管擦了把汗,回答我:“不是完全恢复了的意思,而是少爷觉得医院太无聊就回来了,我们为少爷聘请了专业的医生和护士,反正手术已经做完了,除非有必要的检查,不然其他的辅助治疗都是可以在这里完成的。”
“哦……”我恍然大悟,这钱给了袁晨彬也算是个正确的去处,于是我爽快地说:“那我就先和袁晨彬商量商量吧。”
在曾经关禁闭的那个袁晨彬的房间里面,我看到这小子正抱着PS3的手柄玩游戏,旁边有两个小护士正在一惊一乍地看着电视屏幕说话。
“哎呀——这个真吓人!”
“那怪物好恶心哦。”
音色有点儿我非常鄙视的甜嗲贱,于是我站在门口,尴尬地咳嗽:“咳咳。”
两个护士先转过脸看我,其中一个说:“袁少爷要静养呢,麻烦安静点儿好吗?”
此时壁挂电视传出一声某怪物的咆哮,这音响效果真好,我的耳膜都有点儿嗡嗡响,我说:“我找袁晨彬有事。”
袁晨彬紧张地瞟了我一眼,目光又赶紧回到屏幕上:“林嘉绮你来了?先坐,等我把这个BOSS打完……哎呀我靠!怎么没有子弹了,我去找点儿子弹!”
我:“……这真的是在‘静养’啊。”
管家尴尬地冲我笑笑,说:“要不你先等等?”
“嗯,不用管我了,”我说:“那您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一下好了。”
然后我坐在靠窗的沙发那边,一脸麻木地和两个护士一起看袁晨彬玩游戏。
《生化危机》的怪物很有特色,这游戏算是恐怖游戏,难怪俩护士总是在喊叫这游戏太血腥,当然,我宁可她们拿怪物做吐槽点,也不愿意接下来她们像这样转移了话题——
“袁少你好厉害啊,轻易就把那个敌人给引开了。”
“袁少你刚才居然直接就从那个敌人旁边给跑过去了,他都没有发现你呢!”
我看到袁晨彬的动作卡了一下,他看着屏幕,坦诚地回答后面说话的那个小护士:“我跑过去不打他是因为我没有子弹了。”
“是啊,”我忍不住插嘴:“难怪你会没子弹,打死一个僵尸最多给你十发子弹,可是你的技术差到爆不了头,打死一个僵尸就用十五发子弹,这样下去,怎么能……”
我话说到这里停住了,因为屏幕上袁晨彬控制的主角被BOSS已经一把抓了起来,正在用齿轮状的东西凌虐,主角抽搐了两下,屏幕上就出现了GAME OVER几个字,我这才接下去说:“哟,这是个一击必杀。”
“……谢谢你解说大家都能用眼睛看着出来的事情,”袁晨彬把手柄扔到一边,然后对一脸惋惜的两个护士说:“你们先出去吧。”
“哎——刚刚差一点就能消灭那个怪物呢,真可惜!”其中一个恋恋不舍地说着,才出去了。
我简直想要吐血,看着她们的背影问袁晨彬:“你们从哪儿找来这么两个奇葩护士?光是听她们说话就已经可以让我的HP从绿色变成黄色了。”
“你的抵抗力也太差了,我都习惯这俩了,刚开始雇佣的是两个年长的护士,结果俩人老是在我房间里就开始说起自己家媳妇的坏话,我就说还是给我找俩年轻的吧,我宁可她们成天聊化妆品……”他摇摇头:“我没想到她们俩居然一直看着我玩游戏评头论足,我从《马里奥》玩到《生化危机》,我想这下她俩总能闭嘴了吧,这游戏这么重口味,结果她俩虽然看不懂,还是坚持着跟着评头论足,正让人郁闷。”
我笑笑:“我觉得她们对你也太温柔了,你都菜成那样,还在鼓励你,要我说,子弹不够了你就早点儿死吧。”
“……”他对我怒目而视:“林嘉绮,你是来加重我的病情的吗?”
“不是的,”我解释:“主要是我这人比较喜欢实话实说,我实在没办法像她俩,明明看到你被BOSS逼得团团装还要说‘哎呀你打的真好’这种话,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良心?”他挑挑眉毛:“你确定你有这东西?”
“……”我白了他一眼,然后说:“我今天就给你证明一下,我是个灵魂多么高尚的,拾金不昧的好孩子。”
然后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过程说出来,特别认真地问:“你的卡号是多少?我给你转账过去吧。”
“一般这时候不都是用现金,然后拿着红色的布包好,小心地递过来放在我手中的吗?”他摸着下巴:“你这个编撰偏差有点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