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不能强制他过来吧？我跟王湘君提过让他搬回来住，可他不愿意，我也得给他一点时间考虑。”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现在一直觉得亏欠庞虎。最近带着他东奔西跑，一会儿住蔡家一会儿住你们家，没有哪一家不比我的条件好。我家周围都是小商小贩，厕所外污水横流。前几天庞虎还问我说，爷爷奶奶家，还有李阿姨家都有楼房，为什么我们没有？我无言以对。”
“你让他学着心疼你，别让他有攀比的心理。我还没跟你说呢，王遥她老公的户口已经迁来北京了。”
“这我早知道了。你不知道我如今和王远走得近啊？先前王遥总怕给老唐迁了户口后老唐就不要她了，事实证明，他们如今过的比先前还好。”
“你给别人的同时，也就得到了。”
“你说的也忒深奥了吧？睡觉吧，这几天我得打足精神好好工作了。蔡培的妈妈不让我做代驾，我不能真不做。能挣钱总是好的，孩子将来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将来不是还有白森林吗？”
“有多大片的森林，自己也得努力啊。再说他又没孩子，我们不是还得再生一个？到时候压力更大。”
“再生一个？羡慕死我了。”
“羡慕你也生。”
“我可生不起了。我有儿子，他又有女儿，我们现在算是儿女双全了。”
“庞虎的亲生父亲要见他。”
“你不是说和他一直没有联系吗？你怎么想？”
“不见了，就让他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吧。”
“这对庞虎公平吗？”
“没有什么不公平。当年我要单身一个人养他的想法被白森林改变了，我祈祷我们将来的家能幸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必须努力，将来让过得更好。”
庞大宽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李小乐没再吭声。
今天王湘君没有和李小乐联系。许是他太累了吧，她只这样想。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奇奇开学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看看时间，离上次去婆婆家似乎又有些日子了，李小乐打算周末带着奇奇去婆婆家。
这次李小乐带上了一套青花瓷的小碗，她寻不到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碗，只希望这一套相似的碗婆婆能喜欢。
“碎就碎了，不用这么挂心。你买的再好，花再大的价钱，湘君父亲的心意也是买不回来了。不过还好，这一套我喜欢。我收起来了。”
收下就好。李小乐就说：“妈，今天咱们包饺子吧，我给湘君打过电话了，今天晚上就在妈这里团聚。”
“晚上我们社区有活动，去广场跳舞，我是领舞的，不能不去。一会儿还要去排练，饺子就得你一个人包了。”
“没事，我来包。难得我们一家团聚。我都好几天没看到湘君了。奇奇，你去看电视。”看奇奇走开，李小乐对婆婆说，“妈，您说我和湘君总这么分居，也不是个事儿吧。”
“是你要回去陪孩子上学，他去住是行，可上班太远了。”
“妈，不是，我觉得中国传统吧，应该改一改，男人住女人的房子没什么不行，您说呢？”
“是啊，没什么不行的。你跟湘君商量，他要不嫌远就搬过去。我先出去排练了。”
“谢谢妈，那我和他聊聊。还有……”
“又怎么了？”王母一边换鞋一边问。
“噢，也没什么，您最近身体还挺好的吧？”
“好，好着呢。”
听婆婆把门关上，李小乐一阵发呆。
表面看来，婆婆根本不挡着王湘君搬去通州，可他为什么迟迟不搬呢？李小乐剁馅和面，一阵忙活。
李小乐把一切准备妥当，婆婆和王湘君还没有回来，李小乐就想一个人出去转转。
李小乐就这样一路走着，竟然走到一处老年公寓附近。院里有一池湖水，湖边有一条长廊，长廊外有几个人在练舞，看样子领舞的确实是婆婆。
婆婆领的舞似乎不叫舞，应该叫东北秧歌。李小乐还听到她在唱，唱的正是东北二人转的曲调。
李小乐就笑了，二人转，竟然要这么多人来跳，也算新鲜。
乐曲停下以后，婆婆跟一个老大爷说着什么，又抓起腰上的绸缎一边扭一边给他示范。
夕阳暖暖的，早已没有了正午的炎热，李小乐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似乎这景象又变成了另一处场景，母亲在前面跑，父亲在后面追。
这热情洋溢的一幅幅图画，让李小乐觉得生活原来一直都很美好，而前几天自己还在为和自己的男人分居两处而难过，不知所措。看着这些老人，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她先前想催王湘君搬到自己身边，现在忽然不想催他了，一切都按他自己的想法办吧。
看看时间，王湘君也快回来了，李小乐又看了看正舞得起劲的大爷大妈，决定掉头回家蒸饺子去。回来的路上，偶尔会看到老年人从身边走过，他们的脸庞看上去如此安详。
饺子快蒸熟的时候，婆婆回来了。
婆婆看了看饺子，说：“又是蒸的？蒸的太硬了。”
“妈，煮饺子快，您要是饿了，我现在就煮。”
“还真有点饿了，我先吃点点心，等湘君到家再说吧。他也快回来了。”
“是啊，快了。”
“这孩子，都多长时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忙。湘婷前几天还说回来，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
正说着话，有人敲门，王母打开门，王湘婷人未进来声音先到了：“妈，我来蹭饭了。”
“蹭什么蹭，今天我没做饭，都是你嫂子做的。你就知道回来吃现成的。”
“我吃现成的？既然是我嫂子做的，那妈您吃的不也是现成的吗，我借您光。”王湘婷一边脱鞋一边看着身后说，“怎么了，快进来啊。我妈你还不认识，我嫂子你总是认识的吧。”
王湘婷的话刚落下，李小乐看到自己的老板阎总跟了进来，她微微一愣，随即想明白了，笑着叫了一声：“阎总。”
“小乐，你也在啊。”
“妈，这是阎广福。小阎同志，这是我妈。”王湘婷说完就奔厨房去了，“做的什么这么香。”
“饺子，蒸得很快熟了，一会儿你哥回来我再煮点儿。咱妈爱吃煮的。”
“带我们份儿了吗？我们还打算带妈出去吃呢。”
“够了，我包的多。”李小乐小声说，“处得不错啊，都可以放心地带家里来了？”
“还在考验阶段。早就过了嫂子你这关了，今天是想让妈给我把把关。”王湘婷回头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和阎广福在客厅聊着，继续说，“嫂子，你和我哥分居了，我今天真没想到你们在这里团聚。”
“我们肯定要回咱妈这里团聚啊。先前我说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回来吃饺子，咱妈说你不定在哪儿疯呢，今天一个案子，明天一个案子，说总看不到你的影儿，没让我打。”
“老妈不联系我就对了。你上次给咱妈张罗那事儿，我最近也在考虑，小心地跟妈提起过，妈倒没太拒绝。我打算发展每天和咱妈在一起活动的那几个老头，我托了跟他们一起玩儿的张阿姨，只要看咱妈对哪个老头有意思，就让他们给撺掇撺掇。听说最近有谱了。”
“真的？那太好了。”李小乐吃惊地看着王湘婷，觉得她这么做比自己到处给婆婆征婚强多了。
两人正说得热闹，大门打开，门口站着三个人，李小乐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李小乐看见自己的父母出现在眼前特别吃惊。
“谁说没打？下了火车，你妈非说找个店住下，明天直接去长城，说不用麻烦你们了。可我说这都到北京了，怎么也得过来看看你们。这次回沈阳，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出来。”
“那也打个电话给我吧。”李小乐看着父母突然出现，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打了啊，你手机没人接，只好打给湘君了，害得他大老远跑去接我们。”
“啊，我看看。”李小乐跑进卧室，手机里确实有父亲的电话，看时间正是包饺子的时候。难怪她没听见。
“打给我正好，我去北京站接站也方便。这么香，你和咱妈包饺子了？”王湘君问道。
“小乐一个人包的，我下午带他们练舞。”
王湘婷问：“妈，舞练的怎么样？他们跳得都好吗？”
“好什么好，那个老李头，乐感太差，总得一遍遍仔细辅导。亲家母，你们快进来啊，别在门口站着了。”
“妈，听说人家李叔乐感相当的好，怎么在您眼里就差了呢？要是真差，您就好好辅导辅导，可千万别嫌累。”王湘婷忍着笑，看了看李小乐，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这么热闹啊。亲家母，这位是……”李母看着阎总问。
“这是我们公司阎总。”李小乐赶紧说。
停顿了一下，王母才说：“湘婷带来的朋友。”
“妈，我去饺子馆再买点儿回来。今天的饺子看来不太够，我饿了一下午了。”王湘婷拉着阎广福走出去。
几个老人在客厅聊着，李小乐去厨房照看饺子，王湘君也跟了进去。
门关上，王湘君就抱着李小乐不松手了。两个人亲吻之余，都觉得身体有了格外热切的反应。
李小乐忍着不吭声，王湘君终于没能忍住，耳语道：“宝贝，我想你了。”
“行了，你这油嘴，打死我也没看出来你哪里想我。你要真想我，还能几天几天地不回家？”
“这几天我都在妈这边，妈没说？”
李小乐摇了摇头。
“妈说我不能做上门女婿，天天给我灌输这个思想，还说她年龄大了，一天天老下去了，说我若是她的儿子，就应该天天回她的家。”
“我们家屋里住着老丈人和丈母娘吗？不是只有我和奇奇吗，谁说你是上门女婿了？我和奇奇会给你脸色看？你要天天住妈这儿，确实没办法回自己的家。”李小乐无限伤心，“王湘君，我不跟婆婆争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好几十岁的人了，你以前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也天天回这个家吗？还不是住在王府井那边。”
“小乐，别生气了。我身边同学的父母相继去世，咱妈现在让我回家住，我也觉得不过分。她确实太孤单了。”
“你还觉得不过分？你是我丈夫，你不和我在一起，倒是我过分了？”
“小点声，也不能全怪咱妈。你找我理论就行了，可别带上咱妈。我工作的地方离这边也近，回来蹭个饭，妈她也高兴不是？”
“蹭饭蹭饭，这么爱偷懒，这么爱蹭饭，还结什么婚？既然结婚了，不爱搬到我那儿去，有本事你就一个人住王府井去，跑海淀干什么？就为了蹭饭？就因为她是妈，我没有地位是不是？”
说到这里李小乐愣了一下，想当初她和杨部启也是遇事就吵，吵了其实也没解决任何问题，她舒了口气，瞬间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你自己考虑吧，我不会再阻挠，凡事你自己决断。”
李小乐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要顾全大局，顾及每个人的脸面。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这顿饺子吃完再说。
王湘婷把饺子买回来，很快煮好了。
李母自是兴奋，讲着一路所见所闻。
王母的心思全不在两个刚回来的驴友身上，她看了看阎广福，问他：“小阎，你家几个孩子？你未婚？是北京户口吗？”
“阿姨，我家两个孩子，还有个妹妹，早结婚了，在老家。我是未婚，户口还在老家。”
“不是北京户口？”王母看了看王湘婷，王湘婷只顾吃饺子，不看她。王母又说：“那你们将来可有点麻烦，孩子怎么办？回老家上学？你知道吧，湘婷的户口也不在北京。”
“阿姨，我知道。没关系的，不用回老家上，就在北京上。”
“在北京上？难道你们上贵族学校？上国际学校？直接出国？那行，那都不用高考了。”
“妈，以后再说以后的事。住北京没有北京户口的人可多了。”王湘婷吃着饺子头也不抬地说。
“那这可不好说。至少两个人得有一个是北京户口吧？将来结婚以后也有个等户口的盼头。就说你哥和你嫂子，多年以后，你嫂子户口还不是随你哥迁过来了？别的都不想，得为将来孩子上学考虑。你要是上那种私立学校，能直接出国，一年几十万，你们吃得消？”
“妈，您就别说了，还早着呢。搞得饭都吃不好。”王湘婷看阎广福有点尴尬，不悦地说。
“我不说，你也不懂啊。你说你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你没有北京户口，你自己想想你有没有根儿？”
“谁说我不懂了？我都多大的人了！我不找吧，您逼着我找，恨不得抓着我天天去相亲，我都相得要吐。我这努力自己找，找到了吧，您又在这儿挑三拣四。合着我这辈子就不该嫁，不嫁您就舒服了。”
“死丫头，你说什么？我不让你嫁？我恨不得你二十刚过就嫁出去。现在怎么样，三十出头了，还找不到合适的。没有户口行吗？没有户口，你生的孩子落宁夏，回宁夏上学去？”
“北京户口，北京户口！早知道这户口这么重要，当初你们返城上户口的名额干吗让给我哥？你们就是重男轻女。你们知道户口这么重要，知道我上不了就别生我啊，弄个丑得让人想吐的北京男人介绍给我，你是让我嫁户口还是让我嫁男人？我宁可不嫁也不要找那样的男人！”
“你翅膀越来越硬了，一说到这事儿就跟我顶嘴。是你嫁人，你嫁错了将来不要回来跟我哭。你忘了我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的？现在你倒来跟我顶嘴！”王母气得恨不得离席而去。
“亲家母，别生气了，可不能跟孩子真生气，再说，这孩子的事儿可真不能管太多，管来管去容易管出冤家。凡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您给个意见就行了，他们心里都有数。可千万别因为户口的问题，再错过了好姻缘。”李父说到最后跟阎广福点了下头，以示鼓励。
“是啊，千万别因为户口问题错过好姻缘。”李母也补了一句。
“看看我们老两口，就是个好例子。你看我们多和睦，妇唱夫随。”李父笑着说。
“你还说好例子。你用城市户口压迫我这个农村户口压迫了一辈子了。我看啊，找对象还得是门当户对的好。”李母不悦地说。
看饭桌上气氛不对，李小乐也在一边插科打诨：“冤枉吧，我爸凡事都让着您，就是太忍让了，您看您想旅游一个人就敢到处跑，还不是我爸心疼您跟在后面？您还总埋怨我爸。我还不知道，您可没少欺负我爸。”
原本王湘婷特别激动，母亲的一席话让她下不来台，幸好有李父李母在中间转移话题，又幸好感受到阎广福在底下拽了拽她的衣角。
王湘婷吃着也不是味了，站起来说：“我有个卷宗要看，小福子，你得送我到律所一趟。叔叔阿姨你们慢慢吃。”
李小乐偷看了下婆婆的脸，那脸上写满了沧桑，不禁心下一软，哪个妈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对于先前婆婆让王湘君住在这里的事情，李小乐也不想正面提起，就算没有王湘婷的这么一闹，李小乐也知道她绝不能跟婆婆提这些，她知道责任在自己老公那里。
饭后，王母说：“湘君，刚才你丈母娘非说要回通州住，那你就把他们送过去，太晚你也住那边吧，不要来回跑了。”
这话暗藏玄机，李母惊讶地问：“怎么，他要回这边住？小乐现在不是回通州住了吗？”
“我们王家的儿子，岂能做上门女婿。”王母仰着脸说。
“小乐家不就小乐和奇奇吗？”李母奇怪地说。
“妈，你们要去我那儿住，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别太晚了。”李小乐又对婆婆说，“妈，您也早点休息。”李小乐示意王湘君赶紧走人。
李家父母看也问不出什么，就离开了王家。
大家都出去了，李小乐因为手机落在了卧室，又跑上楼来取手机。
和婆婆打了招呼正要出门，回头看过去，她发现婆婆确实老了，一个人身影落寞地看着电视，李小乐心中一酸，如果没有王湘君，她也一定和婆婆一样孤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