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明知道结果就那么几种可能,而且每一种都是差的叫自己痛不欲生。
可就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三十万彩礼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三十万彩礼,将要用在何处?
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康巴什。
到达康巴什的时候,林玄已经离开了。
豪华气派却又沾满灰尘的客厅内,关于三十万彩礼的质问正式拉开帷幕。
透过玻璃窗,路对面小区内的柳枝在随风轻轻摇曳,就像挥动着一只只手在召唤着什么。
反正不会是我,顾采薇这样想着,抿了抿唇,开始提及三十万彩礼的事情。
不过,话要怎么说呢?一念之间就有了主意。
“三十万彩礼的事情,结婚之前你们怎么能不告诉我呢?今天我走的时候,听见林玄他妈和林玄正在说‘往回要’之类型的话语,应该就是说往回要三十万彩礼的事情,林玄走的时候有没有跟你们说?”这可不是说谎,早晨洗手间洗脸的时候,却是听到了‘往回要,是不是不想给’的字眼,那时还以为是婆婆催促林玄来要车房,现在想来应该是三十万彩礼。
林家为什么会给这么厚的彩礼呢?
动动指头顾采薇都能够想清楚。
肯定是林玄的父母知道她父母好面子,也听闻会给女儿陪车陪房的谣传,为了让对方心甘情愿的陪车陪车,特地下血本来给对方做足面子。
到底该用人算不如天算来形容好呢?
还是用黑吃黑更恰当?
“妈?我问你三十万礼金的事情,你知道不?”
反正她觉得父亲从来都没有爱过她,问他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她只想知道这个她连续十几年视作她最爱与最爱她的人,是不是也参与了此次的阴谋?
如果是,那她必须从今以后克制对她的信任和关心。
总不能在同一个阴沟里栽倒两次吧?
这也是她今日必须将这件事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原因之一。
母亲没有直视她的提问,而是将狐疑的目光转向了父亲。
“你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三十万的彩礼是一回事,今后我还能不能相信你,又是一回事,”话说完的时候,眼泪就滚落下来。
如果母亲的回答是知道。
那不就代表从今以后她就没有最爱她的人,也没有她最爱的人了?
以前,她总担心母亲会突然离开她,突然永久性的离开她,因为她觉得母亲一旦离开她,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至亲之人了?她甚至觉得只因为有母亲这跟纽带存在,她和姐姐哥哥、父亲之间才会有时不时的联络交际。
可现在,这跟扭断从她手里划走了。
心底的痛,自然是不言而喻。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痛。
虽然已经看到了答案,可就是还想亲耳听见她承认,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身上果真有和母亲统一的秉性,那就是执拗。
事实上,她比母亲更执拗。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提前知道这三十万礼金的事情,就不会结这门婚了?”
这一回,母亲不在一动不动,而是伸出手臂朝着她走来,看样子是要来安抚她,果不其然,手掌在她的胳膊肘上轻轻的搂住,低声下气又可怜兮兮的劝慰道:“你已经二十七了,再不结婚连林玄这样的都找不到,再说你不结婚,邻里邻居都笑话我们。你知道吗?每次我出门遇到亲戚朋友,他们都问我你那个二女儿嫁出去没有,我能说什么?我只能低着头说,忙着挣钱呢,还没有合适的。再者,我和你父亲都这么老了,你得尽快生孩子,我们才能趁着动弹得了,帮你带几年孩子。你看人家你姐姐,头胎生完就忙着生二胎,为什么?不就是她婆婆公公指不上事,又怕搁几年你嫂子也生下孩子没人帮她带,才抢在你嫂子生孩子之前生完二胎。你看看你姐姐,现在要房子有房子,要车子有车子,孩子还是一双儿女,亲戚朋友听见都羡慕不已,我们脸上也有光,不是吗?”
这些话,顾采薇不是不理解,也不是不明白,可是现在她要听的不是这些。
而是,三十万彩礼的事情,母亲到底知不知道?
“你们已经害我到这一步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以后还能不能相信。怎么,还这一点也不能告诉我?总不能再被你们骗得只能去跳楼自杀吧?”本来只是气话,可是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冲动彻底占据了理智,真相冲出去一跃而下。
这样,什么烦恼就都没有了。
也就在方才那一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一方面是自己稀里糊涂的婚姻观造成的,一方面是父母合理的利用了自己稀里糊涂的婚姻观造就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原本站在沙发旁边的父亲按捺不住了,将手里的遥控故意闷气沉沉的扔到茶几上,然后特地呼出一声气呼呼的喟然长叹。
父亲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是这副表情。
一副责怪别人不懂事,只认为自己懂事识大体的表情。
这副表情,顾采薇早就习以为常和厌恶至极了。
家里的事情,如果父亲执意阻扰,一定不会发生,换句话说,这件事情即便他不是主谋,也是他所认同的。
而今,这一声长叹绝对不会在埋怨母亲和姐姐贻害的她,而是在埋怨她不识大体,顾采薇是这样想的。
与父亲的关系本来就不好,现今更是雪上加霜,理都不想理了。
不过三十万的事情,不能就这样作罢,毕竟林玄家不会作罢。
家里的钱不是父亲再管,就是姐姐再管,着三十万八成也在父亲手中。
不过再和父亲理论之前,还是要先弄清楚母亲知不知道彩礼的事情。
目光再次收拢到母亲的脸上,顿时发现这张脸这几年来衰老了很多,如果是在对方生病的时候看出衰老的痕迹,一定会埋怨自己过去挣钱的速度不够快,一定会加快挣钱的速度让母亲再次过上不为金钱发忧的生活。
可现在,觉得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不要再浪费我精力、时间、感情了,实话实说,三十万彩礼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在我结婚之前还是结婚之后?知道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伤害我一次,但是我不允许任何人利用我对她的信任一直伤害我,包括生我养我的母亲。说我自私自利也好,不识大体也罢,反正错的不是我一个人。”
母亲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一回胳膊肘扶在眼盼,呜呜咽咽大哭了起来。
父亲见状,粗暴的拿起一卷卫生纸蛮横的塞到母亲胳膊肘上,咬牙切齿般咒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怎么就和你那个不成器的母亲一个样了?再哭,再哭就都给我滚出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顾采薇的错觉,总之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好像父亲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样粗暴的对待母亲,却从来不再哥哥和姐姐的面前这样对待她。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十多年了,顾采薇都不明白其中的奥秘。
现在,突然不想知道这个困扰了十多年的秘密了。
短暂的轻松油然而生,不过呜呜咽咽的哭声再次将她拉回现实。
母亲迈着碎小的步伐回了卧房。
父亲长叹一声,坐到了沙发上,与其说是坐,不是如是倒。不过顾采薇知道父亲根本就不是因为生气才做出这幅姿势,仅仅只是想要逃过三十万的质问而已。
可是,三十万不是三万,更不是三千,三百。
不能因为有人想要逃避,有人就必须放弃追问。
转头面色凝重的看着父亲,闷气沉沉的开启了三十万彩礼的事情,“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事关我一生的幸福这类型的话我就不再说了。反正人生是自己的,幸福需要自己去争取。再者,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还有情感是有限的,分给自己在意和关心的人都远远不够,何况是自己不在意不关心的呢?你这样对我,我真的可以理解,但是你也应该明白,三十万不是一笔小数目,林玄家不会因为你给他们几箱子快要过期的酒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我只问你三十万的礼金去哪了?还有你准备用着三十万的彩礼做什么?”
帮哥哥还房贷?
还即将到期的银行欠款?那也正好是三十万。
不知道怎么搞的,面对父亲的时候总是能这么平静,而面对母亲和姐姐的时候却那么暴动。
在等待中蓦然觉醒,原来只有被自己信任和在意的人上了,人才会愤怒。
这么说,父亲根本就不是她所在意和信任的人?
其实,作为女儿相信父母是天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肯定不是没有任何理由。
顾采薇不禁想到2014年父亲唆使她贷创业贷款的事情,那时差一点被父亲‘唉,连自己家人都信不过,那能怎么办?’的逼迫下,同意去贷款。
索性,当时真怕到期还不上贷款被关入监狱,才没去。
其实,如果当时父亲真的是要用钱去创业,而且是创顾采薇也认可的行业,顾采薇还真的会帮父亲贷创业贷款。
只是,父亲当时要用那笔钱还高利贷欠下的负债和帮哥哥付房子的首付甚至全款。
不想不可怕,一想觉得自己就是对方养的一条狗,甚至连一条狗都不如。
只是,要一个女儿如何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对自己如此无情无义?
何况,他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因为,从他对哥哥的态度上,就足以说明他有情有义。
事实上,他也只是对部分人无情无义。
往大看,谁又不是这样呢?对部分人有情有义,对部分人无情无义。
有些话,不得不说,继续父亲在沉默,那她再次张开了口,“我想告诉你,你所在意的人的幸福是幸福,你不在意的人的幸福也是幸福。幸福需要自己去争取,不是别人的给予。再者,恐怕你给予有些人的幸福,有些人根本就不会领情。如果我是你,我只会去对懂得感恩的人好,无关性别,无关传宗接代。”
也许,是因为她大了,也许是因为她曾经不止一次不识大体在亲戚面前让他丢过脸,也许是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也对她充满歉疚,总之她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在他与他的大女儿发生冲突矛盾的时候,他有时候会利用高分贝来反对对方,甚至试图让对方妥协。而这种情况却很少发生在他与她之间。
蓦然醒悟,原来不是只有她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无法穿越的薄纱,恐怕他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是,不知道这层薄纱是什么时候竖起的。
更不知道有没有摘下去的一天,更更不知道有没有摘下去的必要,更更更不知道有没有费尽心思摘下去的必要。
“你可以不喜欢我,不疼爱我,但我不能不疼爱我,我还年轻,才二十七,除去十八岁之前的不懂事,除去大学四年的混吃等死,真正活明白的时间还不到五年。可是接下来几十年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生。从这一点来说,我是绝对不会放弃我自己的。我就明说了吧,我哥的幸福是幸福,我的幸福也是幸福,他的幸福不能建立在牺牲我的幸福之上。你应该趁早死了养女儿就是为了伺候儿子的思量理念,要知道在我姑姑那一辈,在我们家族,女儿扮演者的可是泼出去的水的角色,一旦嫁出去,不会帮娘家分担一丝一毫。”
跟父亲之前的对话,远远超越了三十万本身的价值。
当然,父亲作为一个白手起家曾经挣下几百万家产的人,肯定也不是一个吃素的,一些深层次的话,跟他提一提,他会懂的。
本来应该是欢声笑语的回门,本来也是热热闹闹的回门,虽然热热闹闹只是伪装的假象,可现在却。。。。。。
该走了,早该走了,顾采薇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不要再动不动责怪我妈,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不应该再将她当作一个不会抱怨的出气筒的。再者,她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不论事情发展到哪一步,都不应该怪她的,”之后,便含着泪走了。
可是最后那一句,却在耳畔经久不息。
对啊,母亲是一个没有主见之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怎么能够怪一个没有主见之人呢?
何况,她还是最疼爱你的人。
这一次虽然她做的不对,可念在过往疼惜的份上,原谅她一次又何妨?
只要今后该提防的时候提防,不就得了?
不过要提防不是没有主见的人,而是有主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