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突然接到一纸调令,通知我转去宣教科。我很吃惊,为什么突然调我去做文职?是上面要突然空降一个,需要把我先排挤出去?还是老爸突然有什么新的安排?可是也没有和我说呀。我打电话给老爸,
“局里突然调我去做文职,到宣教科。这也太奇怪了吧。这不就是等于踢出竞争圈了嘛。下个月中队长的位置就要开始竞聘了。”
“有这种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呀。”电话那头的爸爸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那我现在是去还是不去?”我焦急地问。
“你先不要动。我马上电话问一下,你等我消息。”
这件事情竟然连老爸都不知道,那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该不会是我之前为大队长报账的时候作为第三人代签了很多单子吧。大队长目前正在被检查组隔离审查。我自己琢磨着,觉得很不安。
晚上和小蕊吃饭,我抱怨说:“真是太奇怪了,局里突然调我去做文职。这完全不合常理呀。”
“不喜欢吗?宣教科总比你每天出去抓坏人好吧。”
“可是这个工作适合年纪大一点的人做。”
“这种闲职,人家羡慕还羡慕不来呢。我爸托了你们局长很大的人情才帮你办妥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小蕊家安排的。
“你们为什么不先问问我的意见?”
“那你为什么不顾及一下我的想法。我不希望为你担惊受怕。我希望你结婚以后每天都可以按时回家。这个要求过分吗?”
“你以为你是设计师就可以设计我的人生了吗?我有我的想法。你完全不尊重我。”话一出,又觉得自己好像说重了。
“我不是不尊重你。我是太爱你了。只要一想到,你随时会受伤,会……后面的我想都不敢想。我不能失去你。真的!” 小蕊低下头,全身散发着不安的情绪。
我只能挨近她坐,搂着她,安慰她。“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答应你,我以后准点上下班,按时回家。”
小蕊这才放松了下来,露出她那排密密的小牙。
此刻,我是打定决心要一辈子对小蕊好,爱她,全心去做个好丈夫。
小蕊大学毕业了。婚礼的举行被提上了日程。我从来没有想过筹备婚礼是件这么麻烦的事情。预约洽谈婚纱照的摄影师,礼服的定制,场地的选择,商定婚庆公司的策划方案。小蕊还闹着要去法国的酒窖选酒……看别人结婚和自己结婚果然也是不一样的。随着婚礼的临近,小蕊的父亲频频带我出席他的聚会,把我介绍给他觉得不得不见的各色领导和重要人物。我甚至见过一位超有名的电商大佬。在大家觉得大佬说的每句话都应该打上破折号标注起来的谈话里,我只能无聊地频频微笑,大脑还还时不时地开开小差。商人的高歌猛进,豪情漫天终究不是我的菜。
每次从这样的聚会回来,我都昏昏地倒在床上,一种空虚的感觉就会浸透我的脑袋。我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但是我说不出哪里不好。在外面越是热闹,静下来的时候越是失落。我一遍一遍对小蕊说,我是有想法的,有想法的。可是我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我如果不是我爸的儿子,不是小蕊的未婚夫。那个没有被别人设计的人生又该是什么样的?我确定我不爱莎莎了。 我是爱小蕊的,但是我自的时候莎莎的身影还是在我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浮现。用潮湿的自摩擦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我又躺在那片泰国的沙滩上,任由海浪进退。
长江下游是我觉得的中国最好的地方。老妈常说,中国地图就像一只公鸡。江南就处于鸡的黍子这里,最为富饶。可这个地方也有让人痛恨的一点,那就是这延绵不绝的梅雨。这样阴郁的天气让人变得抑郁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我闷在办公室里为禁毒宣传周的活动准备资料,突然手机就响了起来。我瞥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我估计又是个什么房地产或者理财保险的推销广告。
“喂——”我漫不经心地接通了电话。
“喂——,我是沙莎。”
我吃惊到几乎说不出话。对方也沉默了很久。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时间不是在前进而是在倒退,倒退到那场婚礼,倒退到那片沙滩,倒退到她推开房间的门说:你好,我是沙莎。
“我和你哥已经正式办理了离婚,孩子也判给了他。我现在在机场,马上要去美国盐湖城工作。”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我惊讶自己脱口而出的是这样的话和这般的调调。
“我是来道歉的。我错了!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的心,也没有相信过你。”
“现在说这些还重要吗?”我淡淡地问。
她再次沉默了一小会儿。虽然她还没有起飞,但太平洋已经横亘在了我们之间。
“我知道对于现在的你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无论现在还是过去。想让你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是多么的透亮,亮到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觉得我自己和你哥哥才是一种人,但是事实证明我们不是。”
她大概是在电话的那头哭了,我听的见她的抽泣声,虽然那声音是那么的微弱。
“现在的我离你更远了。你多保重!”
她没有等我回答的意思,径直挂掉了电话。我拿着手机傻傻地听着忙音。
我站到了窗前,看着外面那绵绵不绝、令人生厌的梅雨。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正对着我们科室的窗户前是一棵这么高大的梧桐树。树干粗壮,老的树皮从树枝上脱落下来露出里面泛着青色的新树皮,那么的光洁。连日的雨水把那层叠的树叶刷地干干净净,绿的那么纯粹。
那一整天我的脑袋都乱极了。我早早地赶回家洗澡,希望那杂乱的思绪可以随着水一起被带到下水道里去。当然这一切都是徒劳,梅雨天里需要的是干燥而是不更多的水。我知道一个人多年以后又突然来追忆往昔的感情不能断定是出于爱,却可以肯定她过的很糟。她一直都是比较自私的一个人,我对自己说。即便现在确定这是爱,我也不可能再做出飞跃半个地球去追逐爱情这样的傻事。也不可能放弃现在这些自己努力也好,拜别人所赐的也好的成绩。我正走在通往幸福的路上,不可以半途而废。
但是我仍然觉得自己被压的难受,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现在的我就是曾经的她吗?我用手抹去镜子上的水汽,想看清自己的脸,可是无论怎么擦,都觉得镜子里的人是那么的模糊不清。我在犹豫是否应该把这段我和沙莎的感情开诚布公地告诉小蕊。毕竟她要成为我的妻子了,有权知道我的曾经。这也算是对对方忠诚的一种表达吧。
晚上小蕊先打电话给了我,“这会儿空着的吧?快点过来玩吧。”
从她开心的语调中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合适谈论过去的好时候。
“不了。我今天想早点睡。”她应该能听出我声音中的倦意。
“来吧。我同学从英国回来了。人家很难得回来一趟的。很想见见你。”
“见我?”我有点疑惑。
“对呀。她是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死党,闺蜜。她男朋友也来了,你也来吧。”
“不了吧。”我依旧推脱。
“来吧。”她嗲声嗲气地说。
我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得去她在的酒吧找她。我一走进那家酒吧,就非常讨厌那种红色真皮沙发和紫色帷幔烘托出的夸张效果。再配上那些浮夸的水晶灯,真是绝了。小蕊一看见我就站了起来,用手从她的头顶比划到我的胸口。她得意地向她的同学说:“看看,是网上说的最萌身高差吧。”我当时就有点火,就为这个把我拖过来,也太孩子气了吧。我的嘴一边数落着她,屁股却落在了隔间的沙发上。小蕊和她的同学两个人,扯着嗓子在那里聊天。
“那你在英国不是很爽?”
“爽什么呀?想吃点什么都要自己做。哪里像你,整天在这里好吃好喝的。”
“可是你爸妈不在跟前呀。不烦呀。”
“什么烦?”吵杂的音乐声已经覆盖掉了小蕊的声音。
“爸妈烦。”
“哦。人就是贱吧。天天在一起的时候,超级烦他们的。到了国外后又变得超级想他们了。还好我们学院里百分之六十都是大陆来的学生,没有什么孤独的感觉。”
“那么多中国人?”
“是呀。第一天开学典礼,我也吓了一跳。”
“都学些什么?”
“我妈也没指望我学什么。”
“……”
我很无聊地坐在小蕊的一旁陪她,偶尔敷衍几句。她们饶有兴致地点了气泡酒。我只要了杯啤酒,但是和小蕊同学一起来的男伴一定坚持要喝店里最贵的酒。最后来了一瓶十八年的芝华士。也对,酒在这些场合好不好喝一点都不重要。更何况他还要兑瓶装绿茶。那个男生也许也是想打发一下无聊,和我有聊起来。
“你平时喝什么酒?”他问我。
“不定牌子。”
“我也不定。反正到哪里都问‘你们这里什么酒最贵?’ 我就喝那个。”
“真是有钱!”我感叹了一下,其实心里觉得好好笑。
“我还好吧。我自己也没什么钱。不过我最近要投资一个大项目了。我要投资一个整形美容医院。我们家里每个人都赞成,这个事情就成了一大半了。我还联系了一家融资机构,用这家医院融资。包赚不赔!你有没有兴趣?”
“我不懂医疗行业。”
“我也不懂。不要你懂,有人懂就行啦。”
“不好意思,金融我也一窍不通。”
“不是吧。现在还有谁不懂投资?有空我教你。”
“有空吧。”他看这个和别人可以相谈甚欢的话题和我聊不下去。就只好又谈点别的了。
“我和茜茜是在英国认识的。那天我在迪斯尼乐园玩,听到后面有人在说金陵本地话说‘看看这个多少钱?’。我回头一看,是茜茜和她爸妈。我就说我也是金陵人。后来我们就知道了她爸妈是送她来上学的。我们现在一直是异地恋,很辛苦的。搞吧,我们第一次认识我就见过她爸妈了。哈哈。”他一个人在那里乐。我跟着抽了两下嘴角以表示欢乐。
九点过后,当DJ开始像电动娃娃一样机械地扭动着身体,全场响起整耳欲聋的音乐。气氛瞬间被煽动起来的时候,人群都跑到酒吧中间的的大场子跳舞。我没兴趣,一直待在座位上。小蕊和她的同学都跳的很嗨的样子。浑浊的空气,变调的音乐,癫狂的人群,让我敏感起来。我注视了一下周边的几个包厢,我觉得有几个家伙的状态都不太对,神情不是很正常,有点失去自我控制。我费力地穿过癫狂的人群要拉小蕊走,她一脸的不情愿。她说:
“你是不是有点职业过敏了?”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我很安全。我还没尽兴呢。这就走?”
就在这时候,酒吧门口一阵骚动。
“条子,条子!”有几个人喊了起来。
“身份证都拿出来!全部靠墙,马上!”顺着声音,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大神。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要陷入麻烦里。与其于事无补地事后澄清,不如走为上策,我不想陷入不必要的流言。我一把拽过小蕊,往酒吧的后场跑。以我的了解,这种酒吧不可能只有正门一个出口。果不其然,穿过堆放空酒瓶的杂物间,便是通向隔壁饭店的小巷。出来后,我终于松了口气。小蕊很开心地样子,“好刺激。可是为什么要跑呀?”
“解释起来麻烦,下次不许你来这间。”
“好。下次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又露出乖巧的模样。
我们正准备出巷子,一抬眼看见了老严,吓了我一跳。老严严肃地看着我,不说话。但是他眼睛里的内容,我完全读懂了。我有点发毛,想和他说点什么,但是他一转身就走了,根本不想理我。
“那人谁呀?眼神好凶哦。”小蕊问。
“没事,以前一个同事。”
“你不会有麻烦吧。”
“我们也没干什么。找个时间我和他说一下,免得他误会。”
“别人怎么看,有关系吗?我就不在乎这种事情。”小蕊一脸的不屑。
“我们这样的单位,声誉很重要。没必要让人家误会。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她甩开我的手。
“你不是小孩子嘛?”我顺手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头。
“你哪里都不去,就知道忙你的工作。我可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哦。上次和我妈一起去欧洲,你也不肯陪。说真的,我觉得我的见识比你大哎。”
对于这样的误会,我现在不想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