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爷！你躲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小风高喊了一声。
周浩身体一抖，猛然转身，把小风给拽到楼梯口。
“你个死丫头，你吓喊什么？惊得老子一身冷汗。”他说道。
“哼。做了亏心事吧。你躲在这儿，憋着坏心眼吧！”小风只拿眼角瞧他。
这里可是黄三娘住的主楼。
周浩虽然是个管事奴才，与账房先生一样，是可以随意到主楼来，一般都仅限于楼下门厅。
这么明目张胆地摸到楼上来……
大院里都暗传周浩与黄三娘不清白。
小风满脸的鄙夷。
周浩顺了气，将头上的小帽扶正。
“你懂个屁咧。你知道这楼上房间里，有谁在里面吗？那是教坊司的奉鉴大人。东家让我在外头守着。没成想被你这死丫头吓了一跳。魂才回来！”他一本正经道。
小风呸了他一声，伸长了脖子往楼上瞧。
“妈妈身边的竹鸳姐姐怎么不在？”她问道。
周浩摇着头，满身痞气地就要走，神情怪里怪气。
小风拉着他，“你不是说妈妈让你在这儿守着吗？你怎么就要走了？”
“你是替你们家姑娘来求情的吧。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周浩本来还想与她调笑两句，远远地瞧见一抹修长俏丽的身影，他心虚地甩开小风的手，“你个丧家丫头，还敢来管你爷爷的闲事。既然你来了，你便守着吧。”
话音还没落，人就不见了。
小风回过神来，看到前方小池子边走来的人，赶紧远远地行礼。
“竹鸳姐姐。”她细声唤道。
她望向竹鸳的同时，心里充满了羡慕。
这就是大院里最体面的丫头了。平日里穿得跟院里的姑娘差不了多少。端得一副好架子。却偏偏对她们这些丫头是最好的，说话和气，做人也公道。
“小风？”竹鸳有些紧张，“你来这里找妈妈？方才与你说话的人是谁？”
“方才？”
小风眼珠子一转，心想，周浩这龟儿子不是说是东家让他守着吗，怎么一见到竹鸳姐姐就逃了，可见是假话。我先不揭穿他，拿着这个把柄。日后怕是有用。
“就是厨房的小丫头。没别人呢。”小风笑着朝竹鸳说。
竹鸳将信将疑。却没心思去计较。
“你来这里可是有事求妈妈。我知道是什么事。你还是回去吧。你的事没人帮得了。”她说。
小风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姐姐。你别这么说。求你先让我见妈妈。”她说。
竹鸳不耐烦了。
“你这丫头。且先放开我的手。妈妈使唤我去取东西，此刻我正急着送上去。不是我说你。丫头忠心是好事，可你这样死心眼那就不对了。你一个做丫头的，伺候哪个姑娘不是伺候。看你人机灵。等事情过了，我跟妈妈说说，把你调到主楼来，当粗使丫头。”她说着急忙往楼上去。
小风愣愣地站着。感觉双脚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说了什么？
伺候哪个姑娘不是伺候。
我要去伺候其他姑娘了，那我家的姑娘呢。意思是回不来了吗。
她呆呆的。直到被人扯了一下头发，才回过神来。猛然回头一看，又惊又怒。
“你个下三滥的贱胚，你扯我头发……呜呜……”
话还没说完，嘴已经被捂上，拖到了僻静的地方。
“你是谁？”小风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看模样像是个小厮。
“得罪姐姐了。姐姐不认得我。我是周爷身边的六子。但是姐姐肯定认得我娘。我娘可是你们院里的人。我爹是给东家赶车的李三。”六子笑着说道。
小风一下子怒了，冲着他的脸啐了一口。
“哦。原来就是你啊。那晚上就是你胡喊乱喊。你害得我家姑娘进了大牢。我呸。此刻你还有脸，将我拉到这儿来。”她说。
六子拦住她。
“你还当自己是头牌身边的大丫头呢？我要是你，我就该想着自己的出路。”他笑道。
“哼。你将我拉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给我指路了。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吧。妈妈都把你赶出这大院去了，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将人喊来了，可是不好看！”小风甩开他的手。
六子长叹一声。
“实话告诉你吧。你家姑娘这次回不来了，要被害死的。你一个外面买来的丫头，还这么不识好歹。你若是个识趣的，我便求我爹去跟东家说，将你配了我。否则，若是被赶出去。指不定是什么下场呢。”他说道。
“你胡说！”小风双拳紧握，喊道，“你个狗嘴，你以为你说了我就会信吗。我要去求妈妈！”
“求她？”六子冷笑，“你糊涂啊，最不该就是求她。今早我爹陪她去了一趟应天府大老爷的府里，你猜怎么？人家不见。灰溜溜地回来了，前脚进门，后脚教坊司的大人就来。你猜他们说什么？他们说话的时候，忘了关楼上的窗，我躲在墙根底下，可是听得真真的。”
“说什么？”小风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想知道吗？”六子满脸堆笑地一把抱住小风，“你要给我点甜头，我才能告诉你。”
说着便伸手解小风衣领的扣子，往高耸的胸脯摸去。
“你做什么？”小风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皱。
六子一把将她抱住，“方才还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也不知道做给谁看！你从了我。兴许我有法子指点你，好让你去救你家姑娘。”
小风害怕得浑身发抖，纵使恶心，也不敢将他推开，脑子里只不断重复着两句话。
你家姑娘这次回不来了。
要被害死了。
……
从衣领往里伸的手，隔着肚兜在她胸前乱抓。她只感觉眼前逐渐变得黑暗，胃里不停地翻涌着酸水。
她攥紧拳头，眼泪翻涌而出。
我这算是为了姑娘吧。为了姑娘，做什么都行。这身子算什么。这种地方有几个人的身子是干净的。
六子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已经能闻到他嘴巴里的酸臭味。
自己是个丫头啊，有什么理由嫌弃他。这辈子最好的下场，也就是配个奴才嫁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吧。
若是姑娘真的救不回来。就跟了眼前这个人也算是好的吧……
就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
“哈哈哈……”
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
六子惊得推开了她。
“我当是寻到了一头狼。没成想是只毛都没长全的小狗崽子。”
小风抬头看那人。
样貌全没看清，只觉得他浑身都是光，如此高大。
就是这个人，救了我。
“你是……”六子连话都没说完呢，惊得一溜烟跑掉了。
小风将散开的衣服扣好。胡乱地抹了一把泪。对着那人行礼。
“多谢公子。”她说。
那人走近她，眼光却丝毫没有停留在她身上，只指着不远处的几间破柴房，“丫头，你入夜后，仍旧到这里来。我带你看一场好戏。”
小风抬眼看着他，斧砍刀削一般的五官，透着严肃。这股气质，让她觉得很熟悉。
“我也知道是谁害了你家姑娘。但是他要你的身子。我不要。敢来吗？”
“敢。”
小风心中一紧，又带着几分欢喜。
她再次回过神来，只看到一个离去的背影。
穿着普通的圆领服，头上戴着一方墨绿色的头巾。
这是教坊司的打扮。
今日来主楼的，是教坊司的奉鉴。林之远。
回到清伶小馆。小风呆呆地在院子的树下坐了一天。只等到入夜时分。
为了避开人。一直从小路走。
夜里风有些凉，她只抱着双臂走。这样的小路，若是换了平时，心里是会害怕的。可此刻却不同。
远远地看到那抹高大的身影，脚步轻快了许多。
走近之后，“林奉鉴？”小风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林之远指着不远处的柴房，“你过去吧。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小风看到废弃的柴房里，似乎有烛光。有些错愕。
“只我自己去？”她说。
林之远嘴角上扬，轻声说：“我看过了。明日午时你一个人到清伶小馆的后街等我。我带你去见你家姑娘，如何？”
“嗯！”小风兴奋地点头。
如何？简直太好了啊。
能去见姑娘吗。是要带着她去大牢里见姑娘。
我带你去见你家姑娘如何？
我带你去。
小风的心颤抖起来。砰砰跳着。
“去吧。我先走了。”林之远轻声道。
“奉鉴大人……”小风本想问问，为什么帮她。只是等那人一转身，那样对她一笑，话在嘴边却没说出口。
“没事。若是旁人或是你家姑娘问起，你便说是你求我的。可记住了？”
“嗯！”小风恭敬地行礼。
一直看到林之远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中。她才打了个哆嗦。原来这深秋的夜里已经这样凉了，方才却一丝也没觉得。
朝着柴房迈步而去。
有轻柔的声音传出来，只是这么一听，浑身的骨头都要酥了。
来这大院里有些时间了，这是什么声音，小风清楚。
她不敢扒窗户往里瞧，只听着，就能想象出昏黄的柴房里何等香艳。
林奉鉴他怎么叫我来看这个。
顿时羞得她满脸通红。
疑惑之时。传出男人的一声闷哼。仿佛某场战役结束了。
小风蹲在墙根下，侧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我要快些回去了。此刻她才睡下，若是睡不安稳，要使唤人发现我不在，可是麻烦了。”
一个女声柔柔地飘出来。
小风听着，心里一颤。怎么是她。白日里那么干净那么体面的一个人，怎么到这儿来与男人厮混。
白天还摸着她的手，柔柔地说着，“看你人机灵。等事情过了，我跟妈妈说说，把你调到主楼来，当粗使丫头。”
当时心里还感动了。
竹鸳居然是这样的人。
紧接着听到一个慵懒的男声，“急什么。你个小骚蹄子。真是无情。我找你来，还有正事与你说。”
是他！周浩！
这个声音，小风不会听错的。
“你说话便说，别动手动脚的。才扣好的扣子……”
“这回，机会来了，可是轮到我周浩发达了。”
“你这话怎么说？”
“姚卿伶那妮子进了大牢，再也出不来。我们俩的事，她再也没法抖出去了。原先还担心，杀她不成，被她反咬一口呢。谁成想，她捡回来一条命，嘴也还严实。这会子倒是踏实了。小娘子漂亮，估计阎王老子也看上她了，这次可是逃不了了。”
“倒也是奇怪，她居然还能活过来？你不是勒死了，才把人吊上去的吗？”
“这事邪乎，我也想不明白。”
“她醒了，怎么也只字不提我们的事儿。那晚上可真的是她，就站在这窗外，我看得真真的。她许是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害的？”
“得了吧。若是换了你，睡得好好的，醒来自己就上吊了，还起死回生了，你会不知道？先不说这些了！反正这回她死定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什么好日子。她死了便死了。有黄三娘在，我们还不是要偷偷摸摸的。”
“若是黄三娘也不在了呢？”
周浩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小风听着顿时打了个激灵，就算不看，都能知道，周浩此刻的表情，定然是阴险至极。
竹鸳也沉默了许久。
“你有何本事，让她也能不在呢？若是她真的不在了，那这大院的产业……”她压低了声音说着。
“呦，我怎么瞧着你还有些不舍。你还以为你是她贴心的丫头？今日她与那教坊司的奉鉴在房里说话的时候，为何寻了由头将你支出去？那是防着你。”
“你打算怎么做？”
“嘿嘿，现下我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记得，她黄三娘也不干净，她有把柄在我手上了。只等到姚卿伶这命案结了。我再想法子对付她。”
……
小风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清伶小馆的。
只是她脸色铁青。
把给她开院门的小丫头吓了一跳。
“小风姐姐，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禀告妈妈了。姚姑娘的事，你可看开点吧。”
小丫头看她脸色不好，扶了她一把。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的冷汗。你看着衣服都湿了。这手还攥着拳头……你是不是病了。我去秉了妈妈，请郎中来吧。”
小丫头说着就要出去。
小风猛然拉着她。
“你别去。别去。别再惊动人了。我没事的。”她说。
“那我去小厨房给你熬点姜汤。”小丫头还是不放心。
小风郑重地拉着小丫头的手，盯着她的眼珠子，交代着。
“翠羽，今夜我晚回来的事，你不要告诉别人。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一定要答应我。”
小丫头似懂非懂，只是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