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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考场如战场

生活如常,它不会因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而停止不前。

初二期末考许沫坚定地守住了班级第五的名次,因而在学校安排的 “育才班”里,她被分在了(1)班。对于她这个班里的“万年第四、第五”,李璟曾调侃她,说她“反正进也进不了,退也不会退”。

还真的是。

初三开学伊始,班主任陈老师挨家挨户到每个同学的家里都进行了一次家访。那天刚好许沫她爸在家,平时家长会他基本都因为生意难以出席,难得见到女儿的班主任,于是就细细地问了许沫的学习情况。中考能不能考到一中,考上了一中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只脚跨进了一本大学?凡此种种,事无巨细。

那时候,许沫还不懂她爸的顾虑,听他问的这么细也根本就没当回事。

“育才班”是每个礼拜六上课,一天只上语数外三门,每门连续上两节课。因为连着上,其实挺考验学生的耐性。

许沫分进的(1)班可谓精英云集,班里的每个人都是各自班级里的前几名,在这样的班里上课、做试卷,其压力自然可想而知了。就比如他们(6)班,进了育才(1)班的也就董余阳、吴嘉诚、尚高、周娇珩、许沫和王凯莉六个人。

2003年的圣诞节因为在周六,许沫他们这群初三生还是必须得照常到校上强化课。中午在食堂里吃饭,许沫和尚高俩人正吃着呢,猝不及防间就听到她们身后那桌几个男生预谋着翻墙逃课的现场。

尚高给了许沫一个眼神,她回头偷偷瞄了一眼,几个男生都是“育才班”(2)班的,除了他们班的冯少轶也混在里面,其中许沫认识(3)班的施旭杰以及(5)班的陈楠。

两个人细细听了他们的计划,吃好饭,水槽里洗了饭盒回教室的路上,尚高搭着许沫的肩,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无力地对许沫抱怨:“我也好想逃课啊,许沫。今天可是圣诞节啊,学校竟然也不放假,太变态了!我堂哥和我嫂子昨晚还问我今天要不要跟他们开车去市区逛街呢……啊啊啊,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许沫耷拉着嘴,咬了咬下唇,问她:”要不,我们也逃?”

“真的?行啊!就等你这句话呢!”尚高刹那两眼放光,就跟《中华小当家》里小当家吃到了某道超级好吃的黑暗料理似的。

“我们也翻后门?可是……那我们自行车怎么办?”

尚高一把揽住许沫的肩,凑近她耳旁,“傻呀,自行车丢在学校呗!又不会丢,怕什么。冯少轶他们几个不是待会趁着午休翘么?赶紧的,我们就跟着他们后面。刚好吃完饭,大家都要趴一会儿,趁这个时间溜,应该没几个人会发现。”

她们收拾好书包,别在身侧,装着顺其自然的样子从后门一溜烟地溜出教室。“育才班”两个班里汇集的都是各班成绩优异的学生,中午吃完午饭,为了下午能聚精会神地上课,午休时间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稍微眯一会,养精蓄锐。

顺利地溜出教室后,两个人绕过实验楼和操场,直奔学校的后门。冯少轶几个人推着自行车已经进入了正在进行时,两个人先翻出了校门,剩下两个在校门内把自行车一辆接着一辆抬高,递给校门外的那两个接应。许沫看的瞠目结舌,没想到一场“逃课”,他们进行的还挺像模像样,分工明确。

冯少轶站在校门外,看到许沫和尚高,他还以为她们俩是刚好路过,“尚高,你们俩怎么走到这来了?看到就当没看到啊,你们什么都没看到,知不知道?”

“什么没看到?冯少轶你们快点呗,也教教我们,我们俩今天也想翘……”

校门内的那两个,在听到冯少轶的话时就已经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过头看着她们俩,眼里既有难以置信又有掩不住的好笑。两个人里,其中一个就是(5)班的陈楠,另一个许沫觉得面熟,但不确定他是(1)班还是(2)班的。

那个看着眼熟的男生,两手叉腰,歪着脑袋,好笑地打断尚高:“你们俩行不行啊,就要跟着我们一起翻门逃课?尖子班的吧,胆子不小啊,还敢逃课,不怕被抓呀?”

“要抓一起被抓,怕什么!要帮忙么?”

说着,尚高拉着许沫就走到他们身旁,“眼熟男”摆了摆手,说:”别别别,你们俩靠边站,等我们先把自行车翻出去再来运你们。”

尚高捏了捏许沫的手,笑得一脸的奸计得逞,只是嘴上依然不饶人:“什么运我们,你们给我们俩示范一下怎么翻就行好不好……”

“眼熟男”不说话了,只是冲陈楠使了个眼色。

四个男生配合默契,俨然已经不是初犯的架势,三两下毫不费力就把几辆自行车给弄出了校门。许沫和尚高不禁后悔,早知道她们俩也把自行车推过来了,反正他们看上去运得还挺轻松。

自行车都弄出去了,“眼熟男”拍了怕手,说:“怎么样,先示范给你们看一遍?”

说着,只见他抬腿、上脚,一跨再一跳,几秒钟的功夫,人就已经跳到了校门外。

“哇哦”,尚高忍不住热烈鼓掌。陈楠走到她们俩面前,他看了眼尚高,又看了看许沫,问她们:“你们俩谁先?”

尚高率先举手,陈楠给她指了几个落脚点,告诉她抬脚幅度大点,不要怕,跨过顶后如果不敢往地上跳,后面还有三个人接着,完全不用担心,胆子放大点就行。

他接过尚高的书包,手一挥就丢到外面冯少轶的手里。尚高照着他说得做,轻松地就爬到了门顶,就在准备着要跨过去时,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不远处两个校门卫处的大叔一边喊一边冲他们跑了过来。

“哪个班的?下来,下来,都给我下来!不准翻门逃课!听到没有!”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尚高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两只手紧紧握着大铁门,原本要抬起跨过铁门的左腿,现在是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下来,快下来啊!”门外的三个人伸着手朝尚高喊,眼看着门卫就要跑过来了,他们催促着陈楠和许沫赶紧的。

尚高担心地瞅了瞅校门外的几个男生,又哭丧着一张脸低头看着许沫,“许沫,怎么办?我有点不敢跳了……”

“不行,门卫来了!陈楠,快!走走走!”

眼看门卫就到跟前了,门外冯少轶他们三个也顾不上还卡在门上的尚高了,他们催了陈楠后,跨上各自的自行车,蹬几下,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

尚高在门卫大叔的勒令声中又爬了下来,他们被拎回门卫处,三个人依次排排站着,一个门卫大叔已经要了他们的班级、姓名正在翻各班班主任的联络簿,说是要把他们的班主任都叫过来。另一个门卫大叔显然还震惊于他们无法无天的逃课行为中,他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口里重复念叨着:“你看看你们这群学生,才多大年纪,啊?就敢逃课?还翻墙?你说你们摔下来怎么办?谁负责?学校负责还是你们爸妈负责,啊?都是半大不小的中学生了,中学生就得要有中学生的样子。你说你们摔下来可怎么得了,谁能负责,啊?”

许沫自觉低着头聆听教诲,她站在尚高和陈楠的中间,趁门卫大叔转身之际,她忍不住抬眸瞄了瞄她身边俩个人,尚高跟她一样也垂着脑袋,撅着个嘴。倒是站在她右边的陈楠,他两只手背在身后,挺直着腰板,微微抬着头,嘴巴抿得死紧,两只眼睛随着门卫大叔的移动而移动……活像只斗鸡似的,而且还是只刚刚经历过一场撕斗的斗鸡,胜败对他而已然不是关键,关键就是要活得足够骄傲、漂亮!

或许是被他的“斗鸡”品质所感染,许沫莫名觉得,其实逃课的他们,也并非十恶不赦,事态也还没有严重到令他们胆战心惊的地步。

陈老师接到门卫处的电话,从家里赶过来。当她看到(5)班的陈楠也在,就先给(5)班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别过来了,她这边三个人一起处理。

给门卫大叔再三道歉后,陈老师领着他们出了门卫处,先问他们吃了午饭没有,又领着他们走到走廊的阴凉头里,问他们到底为什么想逃课。

他们支支吾吾地如实交代,陈老师也没有为难,只是叮嘱他们:“以后别再翻墙逃课了,不想上就堂堂正正地跟老师请假,知道了么?”说完,她挥了挥手让他们回教室,又目送着他们进了教室,这才转身离开,回家。

回到教室,下午第一节课才刚开始,上课老师只以为她们迟到,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让她们入了座。许沫坐到座位上,拿出书包里的课本打开,课上到一半,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半个小时前的翻墙翘课,如果没有她和尚高,陈楠应该是能翻出去的,也就不会被逮住揪到门卫处……这样想来,突然就对他油生了一些歉意。

大学的时候,许沫逃过数不清的课,她和寝室里的姑娘们总是把“没有逃过课的大学是不完整的”这句话挂在嘴边,可自始至终最令她记忆深刻的逃课,还是初三那年的圣诞节。第一次逃课的紧张雀跃,被带到门卫处后的担心懊悔,以及坐到教室后的如释重负……这些细枝末节,忽而多年后,她都记得。

随着“逃课败露”,2003年的日历也翻到了尽头,2004年,它懵懵懂懂地便朝他们走来。

许沫的成绩磕磕绊绊,始终维持在年级30到50之间,语文、英语发挥的再好,后面永远有个数学在扯后腿。

中考越来越临近,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红色粉笔写着的硕大数字,肩负着每天倒计天数的重任,有形无形地增加着班里每个人的心里压力。老师们隔三差五地向他们灌溉人生箴言,他们说:“中考对你们的一生特别重要,中考考得好,就能上一所好的高中,这也就意味着你们距离名牌大学又近了一步。”

或许是黑板上的数字太过醒目,又或许是老师们的这些话起了作用,自修课上再也没有人睡觉、交头接耳了,他们认真对待每一场考试,在乎每一次的班级、年级排名,严谨地做好上战场的各种准备。

而在这期间,顾莱始终都没有再回到学校来。她就像一部电视剧里的友情客串,低调得登场后,又突然地退场,然后直到剧情即将大结局,她也就好像顺其自然地成了人们被遗忘的对象。她的病好了没有?如果没好,她是不是做了手术?手术的结果又是如何?

没有人问,也就没有人说。

中考那天,许沫带上笔袋、准考证以及安慰自己用的复习资料,他们先到学校集合,再由学校派车送他们到考试的学校。那天,许沫应景地穿了一条迷彩裤,从大巴上下来的时候,教导主任“王排骨”看到她,还调侃她“是不是要上场打仗?”

可不是么?然而这场仗,他们耗时准备已久,结束的却比想象中更快。中考结束的那天,许沫回到家,还在玄关换鞋呢,她爸听到声音就从房间里疾走出来,迫不及待地追问她考得怎么样。

“数学考砸了。”

数学那场交完卷,走出考场,许沫在走廊上碰到刚好在隔壁考场的吴嘉诚,最后一道答得无比艰辛的大题,她一看到吴嘉诚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他的答案。然而,一听到吴嘉诚的答案,她就知道完了。

那时候中考结束一个礼拜之后,考生们就可以通过准考证上的号去电话查询中考分数,2块钱一次。许沫自己估了分,分数在一中的分数线上下。然而也偏偏是这种,才最吊人胃口,使人畏手畏脚,不敢一鼓作气伸头缩头不过一刀。

开通查询的第一天,还是李璟迫不及待地也替她查了。一查完,她就立马电话打到许沫家,告诉她结果。

李璟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她知道许沫对一中的执念,电话里她没忍住开心激动的心情,她说:“老妈,你的分数线到了!到了一中的分数线!”

乍听到李璟的话,高兴之余,许沫的第一反应是如释重负,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目标,她终于实现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等待领取入学通知书的那几天,她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雀跃,动不动就幻想着她和沈周在高中的第一次碰面。他们会在校园的哪一处恰巧偶遇呢,他会不会已经有些记不起她是谁,她又该怎么跟他打招呼……每每想至此,她都会忍不住双手蜷缩,满床打滚,两腿乱蹬,像个病入膏肓的“发春”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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