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空降临的时候,陈墨站在自家的楼下,她仰起头去看,家里厨房的灯还亮着,偶尔可以看到人影移动。是养母在做饭菜吧。这个时候,养父应该坐在客厅里看新闻。想到这里,她忽然好心酸。她一直觉得,对这个家,是应该没有丝毫感情的,可是当她回不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看着万家灯火通明,看着火光里的烤鸡,可是她本来就是孤儿不是吗?
她转身走掉。
若有一天,你们老了,走不动了,我会回来为你们养老送终来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
次日早晨和夏婕妤打电话,她们已经把附近能找的地方找完了,仍旧没有清原的消息。陈墨决定先回清原的学校。
火车启动那一刻,萌城从眼前一点点的后移,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口音,熟悉的气味,她低下头将脸脸埋进手里,泪不自禁的流下来。她回来,是为了找一个本和她不想干的却在年少时答应过她要和她做血肉相连的亲人的人,可是这个人,却为了她那该死的爱情一走了之。而她,却满世界的找她。她的悲戚从心里涌了出来,眼泪不能控制。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夏婕妤在学校门口等她。她走过去,夏婕妤接过她手里的背包,“才去了两天,怎么好像瘦了?”
“没有一点消息吗?”陈墨把手里的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大口。
夏婕妤摇摇头,“我和苏洛还有橙朵朵几乎把这个城市都翻遍了。”
陈墨停顿了一下,“苏洛在哪里?”
“不知道。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以前他们两一起去做义工的养老院,那里的的老人说这两天没有见过清原,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那些枯萎的树枝已经有一丝绿意,泛黄的绿化带也开始变得苍翠,已经七点多了,天色还是一片蔚蓝,像一个清脆的少年一样,冬日的瑟缩正渐行渐远。
两个人慢慢的踱着步,陈墨说:“我去见见他吧。”
夏婕妤当然知道陈墨说的是谁,“还是算了吧,现在这个样子,你去找他只会把矛盾更加激化。”
“我去问问他,看看清原以前有没有说过自己想去什么地方或者城市而已。”
她看着陈墨,“还是我去吧,你去,我不放心。”
陈墨无奈,“一起走吧。”
男生宿舍她们当然上不去,好在夏婕妤在学校时积累了不少人脉,有假期提前来学校的同学看见夏婕妤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她赶紧请人家帮忙叫一下苏洛。
苏洛没有在宿舍。
好心的同学说,苏洛有可能在体育馆里训练,因为开学就是全省大学生春季篮球赛,校队的都已经回来训练了。
夏婕妤和陈墨去了他们训练的地方,队友说苏洛这两天不舒服,请假了。
夏婕妤悻悻的看着陈墨:“怎么办。”
“你知道苏洛喜欢在学校哪里待着吗?”
夏婕妤摇摇头,“你要问清原我还知道,苏洛我还真不知道。”
“那清原喜欢待在哪儿?”
“清原三个地方呗,以前是图书馆,后来认识我,就老爱跟着我去我和骆新待的十号楼的小楼顶,认识苏洛之后,就天天泡在体育馆陪他练球。”
陈墨沉吟半响,“你先回宿舍吧。我在学校外面登记一个宾馆,这两天也没睡好,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说。”
夏婕妤说,“要不我陪你吧,我住在清原她们宿舍也不方便。”
“你还是住在那里吧,万一清原真的回到宿舍我们不知道怎么办。”
夏婕妤点点头,“那好吧。”她转身,又回头,“墨,不要一个人去找苏洛。”
“知道了。”
2
清原走了五天了,苏洛坐在楼顶望着天空想。他点燃一支烟,以前不怎么抽,现在每天抽一包,有时候他抽太多就醉了,眩晕,头痛欲裂。
这些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他只记得清原走的第二天早晨,他去训练,胳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所有扔出去的篮球,连篮筐都没有碰一下。他颓然坐在地上,看着篮球蹦蹦跳跳得滚到一边。
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
他站起来,抱起篮球,朝着清原的宿舍走去。这一次,才发觉原来篮球馆离清原的宿舍好远,他拖着像是灌了铅的腿一步步的走,想着清原每次总是拎着一大堆吃的东西来找他。想起她怕烤红薯凉了然后用肚子捂着,掀开时,肚子上的皮肤都被烫红了。陈墨送给她的自行车,她舍不得骑,送给自己。每天却在学校里最远的两栋楼之间奔走……眼泪就这样始料不及的涌了出来,他蹲下来,用手擦干净,继续往前走。
他想对清原说对不起,他想说这是他第一次犯错,他希望她可以原谅。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失去,终于明白清原于自己多么的重要,失去清原他就失去了力量,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至于做爱,他真的可以等,这次说到做到,这次不再骗她。不会为了满足肉体的欲望而伤害她。
他想哪怕这辈子清原做不到,那么他就陪她过一辈子清心寡欲的生活。
苏洛走到楼门口时,碰上刚刚买饭回来的橙朵朵。
橙朵朵也看见了苏洛,俩人相对而站,谁都不上前一步,最后,苏洛转身。
“洛——”橙朵朵喊道。
苏洛站住,橙朵朵走上前,“我买了你做喜欢的小炒黄牛肉,本来想给你送过去的。”她把饭盒递到苏洛面前。
“不用了,能帮我喊一下清原吗?”
“她走了。”
苏洛转头看她,“走了?去哪了?”
“我怎么会知道?或许是又返回北京找陈墨了吧。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我们都应该静一静,你自己带回去吃吧。”她把手里的饭盒递给苏洛。
苏洛拨开她的手,“不用了。”
“苏洛!”橙朵朵又叫住他,“你难道不问问我昨晚有没有事?你都不怕清原为难我。”
苏洛没有理她,面无表情的转身。
冬日的学校,寂冷而萧条,苏洛听到橙朵朵将饭盒砸到地上的声音,但是他不知道,橙朵朵其实是照着他扔过来,只是他走的太快了。饭盒里面的米饭和肉撒了一地。
3
苏洛来到清原之前带他来的一个楼顶。
通往楼顶有一个小小的门,以前骆新和夏婕妤总来这里,骆新在这里弹吉他,画画,夏婕妤便抱着一本书坐在旁边看。
苏洛记得他问清原,“他们干吗不去小草坪呀?”
清原对着他夸张的说,“小草坪?那种地方只适合俗人去好不好?人家骆新和夏婕妤是什么人?一个是玩儿摇滚的,一个是写诗歌的,都是搞艺术的!搞艺术的你懂不懂?”她一翻白眼儿看着苏洛说,“你当然不懂,你一个天天做二百五十个俯卧撑二百五十个仰卧起坐的糙人怎么可能懂人家的世界。”
苏洛现在还是会想起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和清原在一起,把他攒了二十一年的笑声都笑完了。
苏洛起身,有点眩晕。站稳以后,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他抬头去看,天空没有一颗繁星,夜以一种缄默的姿态笼罩着大地。他站在楼顶向下看,人,小如蝼蚁。
在他拿出一根烟要点着的时候,听见有人推开门,他回头去看,那一刻,在很多年之后,他回忆起来,还是觉得那时的第一感觉就是害怕,因为看到了陈墨而害怕。也是从那一刻,他知道,陈墨是有多么爱清原。
他的烟掉在了地上,他看见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如一个死神一样朝他走来。长发被风吹得飞舞,刘海遮住了眼睛,可是还是能感到她冷峻的目光里凛冽的寒气,她身上的寒气和着风一起吹过来,一片肃杀。
苏洛故作镇定,迎着她的目光:“陈墨。。。。。”
“你在这里。”她的口气像是一只终于逮到老鼠的猫。